《赤灵》藏海虫二

37、山雨欲来风满楼

　　等到花鹰扬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花陌黎正在牧云海对面乖巧地坐着，像个懂事的孩子。看到花鹰扬身后的唐影逸，花陌黎顽皮地挑了挑眉毛，大约在说，感谢兄弟通风报信。

　　“使者大人一切可好？”沈千寻担忧道，“老朽无能，探不到这青冥樽到底钻到身体什么地方，无法将其拔出。龙使若不嫌弃，请在我族多住些时间，待老朽想想办法。”

　　“有劳沈族长，不必再添麻烦了。”牧云海道。

　　“不麻烦不麻烦，”花鹰扬急忙道，”这次真是多亏了龙使，救我小儿在先，护我两族在后。若非龙使以身犯险替我们收拾了千昊川，我们两族还不知如何脱困。龙使今日负伤，皆因我两族而起，我们自然要尽全力治愈。”

　　“敢问龙使为何有气血衰竭之象？”沈千寻问。

　　“曾与河络血战，不幸负伤所致。”牧云海道。

　　“使者这脉象可不像一次负伤所致，似是常年失血过多，血不养气，经脉渐弱。龙使正值壮年，务必要妥善将养啊！我已命人炼制丹药，可助龙使调息养血，不日便呈上。”沈千寻道。

　　“多谢沈族长。”牧云海道。

　　怀皖一直在后面探着脑袋，担心地观察着牧云海伤势如何，又不想当着花鹰扬、沈千寻的面表现出自己和牧云海认识，故而不敢太靠近。唐影逸看出了怀皖的担忧，偷偷跟他说：“放心吧，有花陌黎那小子在，你师父不会有事的。”

　　“爹爹，您探病探完了吗？探完了可不可以让哥哥休息了？这么多人都在这，哥哥怎么静养？”花陌黎看着花鹰扬和沈千寻，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的，实在心烦。

　　“放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能有你一个闹腾？别以为你如今成仙了，我就不敢关你禁闭。我告诉你，你就是成神了，也是我儿子，我也照样能打你！”花鹰扬道。

　　牧云海听罢，竟开心地笑出了声音。花鹰扬不由吃惊，这位从来都以斗篷遮面、冷若冰霜、孤傲不群的龙族传人，此次来访，不但露出真容，居然还笑了。

　　“龙使？……你……你怎么了？……”花鹰扬诧异道。

　　“见谅。看到二位族长生活得如此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不觉羡慕。”牧云海道。

　　“哈哈，这个嘛……”花鹰扬没想到牧云海居然如此接地气，不由开心一笑，道，“我们两族啊，虽然不思进取，没有龙族、仙族、神族的本事，可这说起生活过日子，这苍茫大陆真的是无出其右者。看我们这鸟啼花落、烟波万顷、寒梨微露、月华星辰，可不比那枯燥的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纵有千古，横有八荒，都不及这俗世烟火、四季更迭。“

　　“爹爹，爹爹，您作诗呢？作完了吗？您是不是该去看看阿娘了？”花陌黎崩溃道。

　　“你这混小子，我跟龙使说几句话，你老催我干什么？说不定将来龙使会常来咱们徽音国呢。你要是闲得慌，就去看看星然，别一天到晚赖在龙使这，打扰人家。”花鹰扬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神族安排的事情你到底去不去？你要是去，就赶紧去；要是不去，我跟你沈伯伯商量了，就早点跟星然完婚。”

　　“咳咳……咳咳……”，花陌黎小脸通红，“我去，我去……”

　　“这小子，还害羞了，千寻你看，哈哈……”

　　直到晚膳上齐，花鹰扬、沈千寻、狄皓月和鹧鸪翎才意犹未尽地走了。唐影逸知道怀皖肯定想陪着牧云海，估计二人也有话想说，就找了个理由拉着怀皖留了下来。鹧鸪翎原来也想留着，毕竟他的年龄比花陌黎、唐影逸只长了不过百余岁，更喜欢跟他们在一起聊天。花鹰扬觉得不管怎么说，鹧鸪翎也是一族统领，就拉着他跟老一辈们一起用膳去了。

　　“师父，你怎么样了？”怀皖终于有机会跟牧云海说句话了。

　　“无事，你呢？”牧云海道。

　　“多亏影逸哥哥，我已经痊愈了。”怀皖道。

　　“来，哥哥，先吃饭，边吃边说。”花陌黎招呼师徒二人。

　　牧云海没搭理他，径直从花陌黎身边走过，在餐桌旁坐下。

　　“……”

　　“怀皖，上次我离开洞庭时候，交给你的那个从河络武士身上拿到的那枚青冥樽，你还保管着吗？”花陌黎道。

　　“在的，花公子。我在洞庭把它藏得很安全。”

　　“好，明日我跟你去一趟洞庭。我想，从那枚青冥樽上，能不能找出点线索，看看进入哥哥体内的这缕黑烟到底是什么。我想，千殷离宁愿一死也要对哥哥下手，绝对不是等闲之物，不可大意。”

　　“不劳花少主费心。”牧云海冷冷道。

　　“……哥哥……”花陌黎一脸可怜。

　　唐影逸一边吃饭一边看戏，感觉这出戏实在是精彩至极。花陌黎给唐影逸使了个眼神，想让他带怀皖先出去，唐影逸用眼神义正言辞地拒绝，表示此等好戏老子可不想错过。

　　“来，阿皖，多吃点，长高高。”唐影逸不理花陌黎的哀求，兴奋地给怀皖夹了个鸡腿。如今看到荤腥，唐影逸已经可以相当淡定了。

　　花陌黎暗骂了句交友不慎，万般无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瓜子伸向牧云海握着筷子的手，轻轻挠了两下，不依不饶：“哥哥？”

　　怀皖吓得眼睛瞪得浑圆，似乎要掉出来似的。

　　见牧云海稳如泰山、无动于衷、面无表情，花陌黎继续盯着他的眼睛，不要脸道：“哥哥，你的眼睛可真好看，里面有日月山川、星辰大海、江河湖泊、繁花似锦。”

　　说罢，继续悠悠道：“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为我的眼睛里面有你。”

　　怀皖被呛了一口，不停咳嗽。唐影逸在一旁道：“阿皖，你知道贱字怎么写吗？来，看，花少主现在满脸都写着这个字。”

　　一顿饭的功夫，花陌黎插科打诨情话绵绵连哄带骗，牧云海脸色总算稍有缓和。饭后，花陌黎正要送唐影逸和怀皖出门，没想到自己也被牧云海下了逐客令。牧云海冷冰冰地站在门口，丢给他一句话：

　　“明日启程。”

　　“啊？启程去哪儿？”

　　“探访神器长眠之地。”

　　“可是哥哥，你身体还没恢复啊？”

　　门已关上，里面的人也不再理他。

　　怀皖起身回自己暂居的宫殿，花陌黎就垂头丧气地和唐影逸一起回到自己的慕晴宫。

　　夜半，慕晴宫，两位少年，并肩而立。

　　“你怎么想的？”唐影逸收起了往日的不羁，认真道。

　　“全是陷阱，危机重重，一不留神，粉身碎骨。”花陌黎道。

　　“你相信他？”

　　“信。”

　　“你昏头了？”

　　“是。”

　　“私藏了两个上古神器，那棺材里八成躺的就是已经被他杀了的两个上神，现如今他还装模做样的要跟你去探访这些神器是否安好？”

　　“是。”

　　“你知不知道他极有可能是因为找不到剩下两个上神的长眠之地，所以才决定跟你同行，这样就能得到长老的指引，找到其余两个神器。”

　　“知道。”

　　“那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集齐，解开魔尊的镇压之法。”

　　“没错。”

　　“然后呢？再次天下大乱，恶战连年，尸横遍野？”

　　花陌黎没有回答唐影逸，反而问道：“影逸我问你，如果他当真要造杀戮，为何河络把他逼到如此绝境，他也没有对千昊川动手？”

　　“他的战力你也见过的，可洞庭之战，那三千河络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他为何开始宁愿受伤，都忍着杀意不动手？他当时在顾忌什么？还是在隐忍什么？”花陌黎继续道。

　　“如果当真心怀不轨，那么以龙使的身份在苍茫大陆纵横了上千年，各族还能如此安稳发展壮大？”

　　“再退一步讲，如果真想要天下大乱，以他的修为，他自己就做得到，为何一定要放出魔尊，给自己找个王来发号施令？”

　　“如今魔尊已经被封印囚禁，他一个灵，若无魔尊元神的力量引导，如何能修出元神成魔？我们就真能靠一闪而过的红光，断定他是魔族？”

　　“就算是吧，所以呢？如果魔族真的都是十恶不赦，为何他小时候会被上古上神搭救，并且送到龙族长大？”

　　“还有，竹苑的杀戮皆因结界破了，可竹苑的结界，连仙族都解不了，那么是谁解的？”

　　“如果真的是神族解的竹苑结界，那神族显然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忌惮他，以神族的本事，为何不直接杀之，反而引河络来闹事？”

　　“我们在竹苑的岩底洞穴看到的，就真的是我们认为的吗？”

　　对于花陌黎的一连串发问，唐影逸无言以对。他也的确不知道答案。

　　“陌黎，如果真是最坏的情况，有朝一日，你会跟他拔剑相向吗？”唐影逸问。

　　“我不知道。”花陌黎道。

　　“陌黎，你确定他对你的心意是真实的，而不是带着什么别的目的吗？”唐影逸道。

　　“……”花陌黎不语。

　　“罢了，你不用回答我。”唐影逸道。

　　“影逸，你知道什么叫感情吗？”

　　“不知道。”

　　“那就是，哪怕只是刹那的心动，也值得用一生去追逐和守护。”

　　“疯魔了你。”

　　“是啊，可是能怎么办呢。反正，命运的归途总有解救的办法。”

　　“既是如此，你就去吧。一路小心，一旦受伤，记得召唤我。”

　　“好。”

　　“明日你们启程的话，洞庭我就替你去，取到了青冥樽之后给你。正好再过一些时日，义父给你家大冰山炼制的药也就可以好了，我一并给你们送去。”

　　“谢谢影逸，你真好。你说你这么一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善解人意的翩翩佳公子，怎么就没个什么人让你体验一下死去活来的爱恋？”

　　“赶紧滚！老子这辈子就想赏遍美景、诗酒天涯、纵情天下。”

　　“我曾经也是。直到遇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