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35、低眉浅笑探真心

　　转眼到了琼林桃园，柳云笙一挥手，眼前多了一个由无数瓣桃花堆成的软榻。花陌黎将牧云海扶着躺上去。

　　“陌黎，你继续弹奏刚才的那首曲子；影逸，你从那侧给龙使输治愈系灵力。我从这侧输。”柳云笙道。

　　花陌黎坐在桃花榻边，焦虑地看着牧云海，指尖划过箜篌。凤凰回到了它曾经种下的这片桃园，立即化形，低空盘旋。

　　唐影逸那侧，星星点点的白色灵力，汇成一条光柱，从牧云海左手进入。

　　柳云笙这侧，只见他身后无数花瓣高速飞舞，形成龙卷风一般的威势，随后竟数冲入柳云笙体内，再从他的指尖，化成一道道淡粉色的灵光，汇入牧云海体内。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额头都沁出了汗水，尤其是唐影逸，面色煞白，竟似有体力不支之相。

　　牧云海身体隐约不那么时热时寒了，三人正要再接再厉之时，突然看到牧云海额头隐隐现着红光，一闪一闪，时明时暗。片刻后突然睁眼，两个瞳孔竟全变成红色，红得妖冶夺目，红得邪魅狂狷。

　　只是睁眼了一瞬，马上又闭上了。可就这一瞬间，花陌黎看到了，唐影逸看到了，柳云笙也看到了。

　　闭眼后，牧云海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红光不再在额头闪现，气息在逐渐恢复，气色也渐渐缓过来了。少顷后，柳云笙道：“好了。”

　　三人逐渐收回灵力，没有一个人说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柳云笙犹豫道：“二位，可否不要将方才之事告知旁人？”

　　方才之事，自然是刚刚他们看到的。难怪柳云笙不愿在花鹰扬和沈千寻面前救治牧云海。

　　唐影逸知道这事没他说话的份，就一言不发，看着花陌黎。花陌黎低头思考着什么，也没答话。

　　见状，柳云笙扑通一声，径直跪下。

　　花陌黎和唐影逸赶紧扶他起来，内心纷乱复杂，道：“云笙，你与我二人一见如故。我想，你自然是因为信任我和影逸，才支开了我们爹爹，让我俩前来帮忙。既然信任，何不信任到底，告诉我们个所以然。”

　　柳云笙沉默了少顷，方道：“陌黎、影逸，你们都知道，我虽是仙身，可其实只是经点播而成的仙灵，并不完全是真正的仙族。说白了，我只是个借助仙法化形的花灵。”

　　花陌黎、唐影逸双双点了点头。

　　柳云笙接着道：“我的灵识在上古时期就有了，听从花灵之主的召唤。实际上，曼珠沙华不仅是花灵之主，更是上古时期的万灵之主。南境花海，那曾经是一望无际的纯洁，是混沌之中的唯一一缕清明，是世间最早成灵之福地。但凡灵识，皆听其召唤。”

　　“后来随着曼珠沙华消亡……”花陌黎道。

　　柳云笙接着道：“开天辟地之后，万花之主消亡，世间便再无灵主可召唤灵识、启蒙灵识，故而，我们这些懵懂之中的弱小灵识，除了有我这样机遇的，其余便再无成灵者。上古之后，世间无灵。”

　　柳云笙顿了顿，继续道：“直到……直到我在徽音国宫殿第一次见到龙使的时候，我的灵气就感受到了一股异动。直到那夜我们大家一起喝酒，坐在他旁边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不是异动，而是召唤。”

　　“是只有花灵之主才能对花灵产生的召唤。”柳云笙道。

　　“于是，当晚我便去找了龙使，证实了我的想法。他，便是世间花海的守护神，万千灵识的主人，也是我的主人。”

　　“这大冰山居然是花灵之主？形象太不符了……”唐影逸一脸不可思议。

　　“所以刚刚哥哥被青冥樽袭击了之后，你就发现他体内的异动，当时是握着他的手给他输你们花灵特有的灵力？”花陌黎当机立断问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正是。也是当时我发现，花灵可以帮他平复体内异动。但我毕竟修为太低，所以叫你二人前来相助。”

　　“可是云笙，你不是说花灵之主是曼珠和沙华吗？怎么会又变成了云海哥哥？”花陌黎道。

　　“我问了，主人没有说。我曾推测龙使是不是就是沙华本人，可后来又觉得应该不是。曼珠沙华相爱至深，不会一个人独活的。”柳云笙道。

　　“所以，他、他、他不是中原任何一族，而是灵？……可刚才的红色瞳孔和那道红光……”唐影逸道。毕竟，那无法令人忽视的赤红色，是魔族独有的颜色。

　　“不对啊！他若是灵，怎么会有魔族的痕迹？可他若是魔族，又如何会有灵气？魔族不是跟神族一样，以元神为宗的吗？还有，如果他真是魔族，又怎么可能进得来琼林？还有还有，如果他真是花灵，如何成了龙族传人？”唐影逸百思不得其解。

　　“我不知道。”柳云笙道。

　　曼珠沙华消散两千多年……

　　牧云海两千多岁……

　　没有父母，只有师父的少年生活……

　　强大诡异的灵力……

　　竹苑不分季节不论花期都到处盛开的鲜花……

　　每日去黄泉路上摘的荼蘼花……

　　偶然闪现的红光……

　　带着冷香的独特的血腥味……

　　还有跟他说不能殊途同归甚至会拔剑相向的隐晦……

　　无数个碎片拼凑起来，花陌黎心中的答案渐渐越来越清晰。

　　可与此同时，还有越来越多的问题。

　　竹苑失火是怎么回事？

　　自己作为仙族都破不了竹苑的结界，找不到竹苑具体位置，河络如何找到的？

　　千殷离口中杀死的他们是谁？

　　千殷离怎么可能有本事打伤牧云海？

　　牧云海身上时不时就有的血腥味和苍白的脸色又是谁弄的？

　　千昊川这一系列作死的操作，背后到底是谁主谋？

　　冷静了片刻，花陌黎对柳云笙认真道：“云笙，谢谢你的坦诚相待。你放心，我和影逸定然不负你的信任。”

　　继而，又转头对唐影逸道：“影逸，你知道吗，我隐隐有种预感，很多事情，可能未必是我们想象的样子；我们曾经的日子，也可能很难再有了。”

　　“陌黎，你……”唐影逸最终还是没有把想问的问题问出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带主人回去吧？”柳云笙道。

　　“云笙，我想在这多呆一会，你们先走吧。”花陌黎道。

　　“哦，好。”柳云笙说罢，上前准备带牧云海走，唐影逸赶紧一把拉住了他，道：“咱俩先走。”

　　夕阳西下。

　　花陌黎坐在牧云海身侧，静静看着他。沉睡中的牧云海较往常的他多了些柔和，少了些清冷。明明是个强大到可怕、孤独到冷血的人，在落日余晖中这样躺着，竟让花陌黎生出一股想保护他的冲动。

　　他伸出手，轻轻缕着牧云海额前碎发，温柔看着他。

　　究竟要走到哪一天，你才能敞开心扉，坦然相待。

　　究竟要等到哪一天，你才能意识到我站在你身边。

　　究竟要熬到哪一天，你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

　　不过没关系，我等。

　　是魔族又如何？

　　我相信哥哥的善。

　　就算不善，又能如何？

　　我花陌黎也未必是什么好鸟。

　　何来善恶？唯心而已。

　　一眼就动心的人，怎么能甘心只做朋友。

　　我偏要守着你。

　　牧云海醒来的时候，花陌黎正在一边满脸沉醉地看着他的脸庞，一边玩着他的头发。牧云海是惊醒的，一睁眼看到身边坐着的花陌黎，像是还在梦中没有清醒，蹭地起身，一把抱住了他。

　　这一抱用了十分的力气。牧云海紧紧地搂着花陌黎的肩膀，似乎怕他消失了似的，嘴里喃喃道：“别走……”

　　花陌黎幸福地沉浸在这样的怀抱中，双手轻轻抚上牧云海的背，温柔地上下抚摸着，道：“哥哥，我在。”

　　看牧云海惊醒时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花陌黎接着道：“哥哥，我不走。这辈子我都不走，你也别想走。”

　　说完还意犹未尽，把嘴唇贴在牧云海耳边，轻声道：“你这辈子都栽我手里了。”

　　牧云海只觉耳边一阵酥麻，赶紧放开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

　　花陌黎眉毛一挑，坏笑道：“哥哥可是刚刚梦到我了？梦里的哥哥如此紧张我，倒是比现实中的哥哥真实可爱得多。”

　　“花陌黎！你再敢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立刻把你打到魂飞魄散！”

　　牧云海被花陌黎一句接一句的糖衣炮弹弄得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原本就对这个少年有着不该有、不能有、也不敢面对的动心，好不容易用了十二分的自制力才勉强克制下来，强迫自己只把他当一个想呵护的弟弟一样去对待。可偏偏这少年一肚子鬼心思，逮到机会就把他往死里撩。

　　他不是不知道这少年心意，只是觉得他从小娇纵惯了，加上太过年少，很多事情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也根本不懂什么叫感情。牧云海不想花陌黎将来后悔，也担心自己未来危险重重生死不可测，所以一直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花陌黎则恰恰相反。他率性洒脱，无拘无束，肆意得一塌糊涂，没有什么不敢想、不敢做的。加上过人的天资和尊贵的身份，与生俱来一种自信与底气。但凡想要的，即便是把天捅个洞，也要拿到手。

　　可也许正是因为从小想要什么有什么，反而在潇洒顽劣中，养出了一种随意淡然、无惧无畏的气质，一直没有任何特别上心或者特别在乎的事物。遇见了牧云海之后，彷佛第一次有了什么让他想去紧紧抓住，努力靠近。可偏偏这牧云海高深莫测，软硬不吃，虽然偶尔吃点软，但他总不能每次为了让牧云海心软，就断胳膊断腿吧。

　　两颗滚烫的心，各自纠结着、翻滚着，等待靠近的那一天。

　　两个纯粹的灵魂，在人海相遇之后，便念念不忘，抵死追随。

　　乍见之欢，一相逢，金风玉露。

　　久处不厌，暖浮生，天下无双。

　　珍惜每一个让自己感到鬼迷心窍色令智昏的时刻。

　　见到牧云海急了，花陌黎立马双手捂嘴，露出忽闪忽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牧云海，意思是，我闭嘴，哥哥别打我。

　　见到这顽劣可爱含情的双眼，牧云海登时没了脾气，苦笑一声，摸了摸花陌黎的头，道：“你啊！把这些小机灵，用在修行上，不知现在能精进多少。”

　　“哥哥，这不是小机灵，这是小幸福。”花陌黎道。

　　说完，看着牧云海，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这些小幸福，我认真，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