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30、落红有情更护花

　　鹄族统帅鹧鸪翎随后上场。鹄族是近七八百年刚诞生的种族，相传是仙族的一只仙鹤坐骑随主人游历中原时，途径苍茫大陆西南的一片湿地，见此地钟灵毓秀却一片荒芜，仙鹤振翅长鸣，留下一魂一魄守护这片湿地。经过几百年的涤荡，湿地的蒙昧之物化形，逐渐形成了当今的鹄族。

　　鹄族修长纤细，细眉长眼，眼尾而耳朵都较其他种族略尖，却也是一派潇洒之姿。由于成族时间较短，鹄族尚无王，仅靠这名统帅带领全族。鹧鸪翎乃鹄族一代传奇人物，聪慧能干、无师自通，硬是凭一己之力，改善了鹄族多年来群龙无首、散漫无序的状态，

　　此人也不称王，说自己只有将帅之才，并无王者之气，鹄族王位留待将来真正的王者。在他这二百多年的统领下，鹄族虽比不上黎乐族、墨羽族、河络族这样的千年大族，却也是打理得有声有色，族群安居乐业。

　　“鹄族鹧鸪翎，讨教仙家高招，请赐教。”

　　鹧鸪翎神采奕奕、字字玑珠、不卑不亢。一双凤眼微微上扬，给白皙柔和的脸庞添了一丝锐利之美。

　　花陌黎瞥到席间不少侍女齐刷刷地朝鹧鸪翎看去，含羞一笑。

　　只见昌黎元君纸扇一挥，一道剑光迅速朝鹧鸪翎划去，鹧鸪翎纵身一跃，手上登时出现一支柳条形状的鞭子，在空中朝昌黎元君挥去。柳叶在空中脱离柳条，化成无数股短小的剑气，围绕在昌黎元君身边伺机而动。昌黎元君一边要顾及挥来的藤柳，一边要小心身边四散的柳叶剑气，一时不查，竟让藤柳深深地抽中了自己的右臂。

　　于是赶忙左手拿过扇子，再次将纸扇灌满灵力送出。纸扇在空中旋转着快速飞向鹧鸪翎，鹧鸪翎的柳条还没来得及收势，只能侧身闪避，纸扇的剑光割断了他鬓边的一缕头发，左脸也被划伤，留下一缕血痕。

　　鹧鸪翎从容依旧，收回藤柳，追着纸扇劈去。藤柳缠着纸扇，在空中旋转交叠，比拼灵力，鹧鸪翎一声低吼，无数支柳叶从四面八方攻向纸扇，随后藤柳一个发力将纸扇打落，狠狠插入了地面。

　　花陌黎不知为什么，隐隐觉得鹧鸪翎的招式和身法有点熟悉。

　　昌黎元君输给新族后辈，不知是内伤所致还是觉得没面子，脸色惨白，哼了一声，捡起纸扇便冲下台去。

　　唐影逸看得两眼放光，用金兰盟誓跟花陌黎传音：“这个武器好厉害！回头我去请教请教他怎么炼成的此等法器。”

　　“不错！不错！“花陌黎还没来得及跟唐影逸回话，只听神族长老从主座上缓缓站起，和颜悦色、颇为赞许地看着鹧鸪翎，道：“后生可畏，鹄族之福啊！”

　　花陌黎越发觉得神族长老真心不错。仙族虽是仙风道骨、清尘之姿吧，但总有一些上仙喜欢摆架子、端身份，对他们这种修仙族是各种瞧不上。但比仙族更厉害的神族，反而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得很。

　　这才是造物者该有的样子，花陌黎想。

　　“感谢长老抬爱！我鹄族诞生不久，仍是小族，若能蒙长老不弃，得空时来我族启蒙一二，我鹧鸪翎定衔环结草、粉身碎骨相报。”鹧鸪翎单膝跪地，虔诚道。

　　不愧是一族统帅，为了家国天下，个人无惧无畏。花陌黎心中暗暗敬佩。

　　“快起来，孩子。不必言谢，他日择空，定当前往。”长老道。

　　下面的河络王千昊川一听，坐不住了。论起对神族的崇拜，对修仙的痴迷，河络族可是举世闻名。果然，椅背一拍，飞到铜鎏金灵台中央，还没出招，身边的黛色灵气就不停翻涌。

　　千昊川已经七百多岁了，仍未修成仙身，但寿命却早早超过了河络族的正常寿命。河络族觉得千昊川如此长寿，便是上天示意他早晚要成仙的，故而对他无比推崇。可花鹰扬、沈千寻却觉得，就你河络族这修行方式，你修成一个正果给我看看，能有一个仙身就见鬼了。

　　说来也奇怪，河络族举族修仙，可自诞生两千年来，却未有一个成为仙身。花陌黎不禁觉得他们要好好自我反思一下了。许是因为越是没有仙身，他们反而对修仙越发痴迷，反倒不如黎乐族、墨羽族的态度洒脱。

　　但千昊川即使不是仙身，这七百多年的灵气也不是白练的，醇厚得很。花陌黎看这架势，就是他父亲对面这刚猛霸道的灵气都未必能胜券在握，不禁替鹧鸪翎捏了把汗。

　　果然，鹧鸪翎法器都没来得及甩出去，就被一团黛色灵气包裹得周身不能动弹，悬在空中。在场众族无比惊叹，这河络王连武器都不用，就把打败了昌黎元君的鹧鸪翎治得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有着多年战斗经验的鹧鸪翎也不是吃素的。藤柳暂时无法出手，就用法术。他在一团黛色灵气的席卷中，挣扎着将双手在胸前交叠，随后一声长鸣，化成一道橙色的光芒，终于从围绕他的这团灵气中脱身。

　　刚落到地面，一个华丽的转身，藤柳带着无数柳叶朝千昊川方向劈去。千昊川右手手掌一翻，掌心出现硕大的一柄刀，刀背极宽、鬼斧神工，正是千昊川令人闻之色变的灵器：河间落叶刀。

　　这河间落叶刀相传是在神族长老的相助下炼化而成。因河络族尚无仙身，从未有人能与神族仙族灵器结缘，长老感念河络族忠勇，特取昆仑精铁，以神力加持，加上千昊川不知道从哪儿收集到的一堆精魂，以秘法炼化而成。此刀削铁如泥，悍勇无比，修行低的精怪只要敢靠近，便会立刻被吸了精魂。

　　只见刀柄一档，无数片柳叶化作的剑气竟纷纷落地，毫无攻击之力。唯独藤柳依旧势猛，紧紧缠住河间落叶刀。一鞭一刀僵持许久，各不相让，千昊川还是面色如常，可鹧鸪翎的嘴角却开始隐隐渗血。

　　千昊川见状，右手持刀姿势不变，左手却悄无声息抬起，花陌黎心道不妙。顷刻间，左手掌风送出的凌厉剑气，已将鹧鸪翎打翻在地，大口大口的鲜血喷薄而出。

　　唐影逸赶紧飞上台，检查鹧鸪翎的伤势。断了三根骨头，内伤颇重。唐影逸扶起鹧鸪翎，带他下去疗伤。花陌黎正想跟去看看，突然被千昊川叫住了。

　　“花少主留步。”

　　“……”

　　“听闻花少主雄才伟略，武艺超群，在洞庭斩杀我三千王师，比令尊当年还要勇武百倍。本王不才，今日想跟花少主讨教一二。”千昊川道。

　　花陌黎心想你那三千河络才不是我杀的，我这点本事最多杀了一百。可众目睽睽，总不能逃，于是缓缓转身，笑道：“战争归战争，邦交归邦交。有战争一定就有输赢。可现在你我二族并非战时状态，怎得河络王如此输不起，在其他地方打了败仗，要在这样的场合讨回来？”

　　“花少主误会。本王岂是如此输不起的人。只是见花少主英雄出少年，想领略一下黎乐族的高招罢了。花少主放心，本王点到为止，绝不会伤花少主分毫。”千昊川道。

　　你是不是输不起的人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全苍茫大陆都知道你河络王心胸狭隘脑子不好。花陌黎心想。

　　花鹰扬、沈千寻也是紧张得满头汗。不论是论武力还是灵力，花陌黎跟千昊川实力相差毕竟是太大了，而且千昊川说的什么不会伤他这样的屁话，他们是完全不信的，生怕花陌黎被千昊川因为新仇旧恨打个半残。

　　可比武台上，对方明确提出要求，己方避而不战又实在是有损本族颜面。另外，花鹰扬、沈千寻也实在没有料想到，千昊川居然这么不顾身份，堂堂七百多岁的河络王，主动提出跟一百多岁的后辈请战。

　　花鹰扬在儿子安危和本族颜面之间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儿子安全更重要，正想开口阻拦千昊川，花陌黎却已跳到比武台中央，对花鹰扬和沈千寻道：“爹爹，沈伯伯，既然河络王如此有雅兴，我就陪他一战。爹爹和沈伯伯不必担心。”

　　花陌黎心想，神族长老都在，这千昊川总不至于当着众族的面杀了自己。受伤就受伤吧，反正有唐影逸在，不怕，打就打。

　　一直波澜不惊的牧云海，这个时候微不可察地握紧了椅子扶手，静静观察着比武台上的举动。

　　花陌黎不敢大意，气沉丹田，蓄积灵力。千昊川也是灵气翻涌，蒸腾而上。正值初夏，风和日丽，可二人周身却猎风鼓鼓，将花陌黎飞扬的头发吹得四处飘散，衬托得他的脸庞更加俊朗风雅。

　　大战在即，可他脸上毫无戾气，也毫无畏惧，仍旧一副洒脱明媚的样子，仿佛前方等待他的，不是一场注定会受伤的恶战，而是一处美景，一坛美酒，一顿佳肴。

　　这开阔舒展的眉宇，这无所畏惧的姿态，这坦然相待的气度，这纵情肆意的洒脱，真是让人意乱情迷。

　　牧云海克制着内心的隐隐悸动和不安，远远地观察着比武台上这个少年。他似乎比三个月之前分别的时候要高了点，轮廓也更加瘦削成熟了点，唯一没变的，还是那面如冠玉之貌，轻盈灵动之姿。

　　随着千昊川刀锋划过和花陌黎的凤首箜篌声起，两股灵力在空中交汇，呈对抗之势。起初还一时瑜亮、难分伯仲。少顷后，毫无意外的，千昊川便占据上风。花陌黎见灵力式微，当即撤回，反手化为剑气，用武力向千昊川劈去。

　　只见他身法极其矫健，以轻功加持，左挑右刺，脚下步伐变幻多端，灵巧诡谲。而千昊川虽力大无穷，灵力深厚，修的却是实打实的硬功，论起近身武力快速攻防，拼起身法灵活，却绝非长项。加上河间落叶刀又大又宽，完全无法在花陌黎贴身快速挪动中发挥作用，一时间，千昊川竟被掣肘，隐隐有落败之势。

　　“聪明！“沈千寻不禁拍手叫好。

　　花鹰扬却还是眉头紧锁。这河络王就算一时没反应过来，居于下风，可这七百多年的修为也不是白练的。很快，他就意识到手持河间落叶刀反而限制了他的出招，随即将其收起，以掌风劈出。掌风蓄势极猛，所经之处竟劈倒了好几颗古树。在场众族均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要是劈到自己身上，必定胸腔尽碎。

　　花陌黎一时间再次找不到千昊川的破绽，只能不停闪避。随即便观察到，千昊川掌力虽强劲，可出掌方式单一，只有横出和纵劈两招，且只知道追着对手出掌。花陌黎灵机一动，一跃到了千昊川左后侧，佯装灵气划剑，千昊川连忙回身，不假思索一掌劈出，可左后方却空无一人，只见花陌黎早已绕道他右前方，一个倒挂金钩，随即将千昊川过肩拎起，远远抛出。

　　千昊川在被甩出的空中立刻调整身体，以一个尽量体面的姿势平稳落地。刚一着地，就听在场众族为花陌黎拍手叫好。千昊川只觉胸腔一阵怒火，一掌向花陌黎劈去，这一掌用了十成的灵力，掌风过境，在座众族除了三位神族长老、牧云海和花鹰扬没有动，其余诸位均是连人带椅子被掀翻。沈更千寻被这一掌风震得滚了好几尺远。

　　铜鎏金灵台侧面的钟鼓、礼乐竟是全都被震碎。花陌黎正面接了力道最强的掌风，当场被震得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众族惨叫不迭地从地上纷纷爬起，还没来得及扶起椅子，只见千昊川手持河间落叶刀，从空中蓄积全力向躺在地上的花陌黎砍去。河间落叶刀周身全是黛色灵气，这一刀，除了武力，竟还灌满了千昊川的全部灵力。

　　花鹰扬正在扶摔得四仰八叉的沈千寻起身，回头看到这个场景，已然来不及冲过去替花陌黎接招，一时间竟呆愣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声清脆的利刃相接之声，牧云海飞身一跃挡在花陌黎身前，右手持七星龙渊剑，直面地、硬生生地，接住了千昊川这一刀。

　　这一刀灌了千昊川十足十的灵力，刀势甚猛，刀锋所到之处扬起的风，将牧云海斗篷的帽子吹落。牧云海俊美凌冽的脸庞，就这样露了出来。

　　活了两千多年，第一次遇到一个想守护的美好。

　　因为遇到温柔的人，所以难得想温柔待人。

　　你千昊川活腻了吗？竟敢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