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18、半缘修道半缘君

　　怀皖听得一头雾水，心想神仙讲话果然都是高深莫测，完全听不懂。

　　“对了怀皖，如果明天河络举兵攻山，你们有什么打算？”花陌黎问。

　　“花公子，师父来之前的计划是，会遁地术的、能藏的，明天跟着树爷爷去密林深处躲着。其余的，应龙能带多少带多少，先去竹苑避避。”

　　“咦？”花陌黎眉毛一挑，一个坏笑，“你管唐影逸这小子叫影逸哥哥，管我叫花公子。这个亲疏有别，不对劲哦。”

　　“滚蛋！阿皖这么纯良的小妖，你给我离他远一点。”唐影逸道。

　　“那让他叫我一声花哥哥。”花陌黎不依不饶。

　　事关妖族存亡，唐影逸懒得跟花陌黎继续嬉笑，对怀皖道：“就算藏到密林，河络难道不会放火烧山，把他们都逼出来？”

　　“影逸说得不错。河络这次倾举国之力，对你们是志在必得，躲是躲不掉的。”花陌黎道。

　　“可是，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这么多年妖族都是四处逃窜，我们也习惯了。活不活得下来，都是命。谁让轮回到了妖道呢。”怀皖道。

　　“胡说！”唐影逸道，“阿皖你记住，不论轮回到哪个道，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既是生命，便要好好活着，不可辜负。”

　　“嗯！”怀皖认真地对着他的神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接下来？”

　　“我们，”花陌黎抬起头看着二人，目光坚定：“迎战。”

　　“公子……我们不可能打得过的。现在全部在洞庭的妖众也就两千，而且大部分法力低微。对方是三千河络武士……”怀皖觉得花陌黎肯定是疯了。

　　“未必。”牧云海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

　　花陌黎顺着声音方向望去，看到牧云海，脸微微一红，心砰砰一跳。此刻的牧云海，已经换了一身赤红色的长袍，里衣、内袍也穿戴得整整齐齐，想必是怀皖刚刚过去给他的。原来那身松松垮垮耷拉在身上的海棠色外袍，已经不见了。

　　可虽然换了衣袍和腰带，花陌黎送他的那块灵玉，还在他的腰间挂着。

　　“你当真要迎战？”牧云海看着花陌黎。

　　“我认为这是上策。”黎乐族毕竟是战神后裔，虽与世无争多年，但骨子里还是尚武能打的。加上花陌黎对河络族的认知，躲也没用，索性打吧。

　　牧云海负着手，缓缓向洞口处走了两步，看了看皎月当空，沉思了片刻，道：“那便战吧。”

　　“哥哥可有难处？”花陌黎看出来他这一路都似乎都不太想动手。

　　牧云海徐徐转身，对着花陌黎，淡淡地，却也是坦然地一笑：“没有。”

　　这一笑虽浅，可连旁边的唐影逸和怀皖都能感觉到，这一笑是发自内心的。

　　厉害了这小子，以一己之力融化了万年冰山，这灵玉果然不是白送的。唐影逸心想。

　　“我可以现在去河络扎营的洞庭山外，那里灵力不受限，先杀个七八百。”牧云海道。

　　“真猛……”花陌黎心道。他爹爹也就杀了百名河络武士就成仙了。他的云海哥哥倒好，张口就是七八百。

　　“蛮干……”唐影逸道。

　　“哦？”牧云海眼睛微眯，看向唐影逸，道：“那你这个鸟人有何高见？”

　　“姓牧的，到底要我跟你说多少次，老子不是鸟人？！”唐影逸暴跳如雷，可转念一想这是他八拜之交的心上人，得忍。然后又重重坐下，心想花陌黎这小子到底看上这混账什么了。

　　花陌黎赶紧上前劝架：“云海哥哥，可否听我一言？”

　　“你说。”牧云海对着花陌黎，态度就好多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唐影逸就一股无名邪火。

　　“第一，哥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你再能战也只是一己之躯，况且还禁锢了部分法术，又封印了部分灵力。”

　　“第二，哥哥今天能救他们一次，可是不可能以后每次出危险的时候，哥哥都及时赶到吧？所以，与其救他们这一次，不如趁这一次教会他们如何自救。”

　　“第三，哥哥，你是一个很好的统帅，勇猛果敢、英明神武、杀伐决断。但哥哥可以做得更好，就是可以让每个妖在属于他的位置上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花陌黎一字一句说得不紧不慢，尽量顺着牧云海的毛捋。

　　唐影逸此刻就一个想法：这马屁拍的真响。

　　花陌黎看牧云海面色还算和善，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需要做的，一是通过明日一战，让妖族学会今后如何自保；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战后筑城，各司其职。因此，云海哥哥，若要真正帮助他们，此战我们只是辅助，而真正的统帅，是他。”

　　花陌黎指向怀皖，也不顾怀皖受惊的眼神，接着道：“让怀皖带领众妖族，明日参战。”

　　说完最后一句，深深地看着牧云海，缓缓道：“哥哥，你可信我？”

　　长丰漫卷，惊涛骇浪。

　　一泓春水，一指流沙。

　　最后都化为一个字：“信。”

　　花陌黎听罢，又这么一眼万年地望着牧云海，牧云海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良久过后，唐影逸无奈的声音传来：“阿皖，他俩元神出窍了，我们不理他们，我先跟你讲筑城。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妖族被欺负吗？”

　　“因为我们种族卑微……”

　　“教你多少遍了怎么还学不会！众生平等！你这个样子，幸亏从小没在笙羽国长大，否则读书的时候非被我义父打死！”唐影逸接着道，“就跟折竹签一个道理，明白吗？一根竹签你可以很轻松的折断，可如果十根呢？一百根呢？”

　　怀皖努力的听着。

　　“你们妖族散居，没有筑城，没有防御，没有王、没有长老，也没有统一指挥。遇到外敌来袭，无人发令，也无人听令，自然一盘散沙。因此，此役过后，即刻在洞庭筑城，推选妖王和长老，就像我们墨羽族一样。你们也可以学黎乐族、河络，或者人族都可以。众族都有自己的制度，不过最好的，还是博采众家之长，建立最适合妖族的制度。”

　　唐影逸还在不辞辛劳地为怀皖传道授业，突然用余光瞥到花陌黎一边伸出爪子摸向牧云海腰间灵玉的流苏，一边传来悠悠的声音：“看哥哥换了衣袍还不忘系上这个灵玉，哥哥喜欢这个灵玉对吗？……”

　　唐影逸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真想原地爆炸。心想老子将来可千万不要喜欢上什么人，简直就是他妈的鬼上身，忍不住朝花陌黎吼道：“大哥你冷静点行吗？！再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哦哦，来了来了。”花陌黎被唐影逸这么一吼，一脸不好意思的一笑，朝唐影逸那边跑去。

　　“……”

　　“来，继续。”花陌黎坐在两人旁边，嘿嘿一笑。然后转身看着身后的牧云海，“哥哥也过来坐。”

　　牧云海板着脸坐过去，唐影逸白眼快翻上天了。

　　“影逸，眼睛不好就去治，别拖着。”花陌黎道，接着对怀皖说，“怀皖，筑城的事情以后你可以慢慢请教影逸，反正他闲。我们先说明天这一仗。”

　　“嗯。”怀皖乖巧听着。

　　“现在洞庭境内有多少只妖？有战力的还有多少？”花陌黎道。

　　“本来有两千多只，今天被杀了几百只，现在大约不到两千只。除了三百只太小的，其余都能作战。”

　　“好，那就算1500个战力。你族可有法术可以通知到散落在洞庭各处的小妖，即刻到山洞对面的森林里集合？”

　　“树爷爷的本相扎根最深，可以给方圆三十里以内的所有妖族传信。”

　　“好。即刻告诉树爷爷，让他通知众妖，一炷香时间之内来这里汇合，以对明日生死关头。”

　　“是！”怀皖不敢耽搁，一溜烟地跑去安排了。

　　留下一个唐影逸，尴尬地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很多余，很闪亮。

　　“影逸，有吃的吗？我饿了。”花陌黎道。

　　可不是吗。激战一整天，就早上吃了口点心。

　　“老子是你仆从吗？”唐影逸一边回答，一边变出来一个包裹丢给花陌黎。

　　打开包裹，华丽的食盒，装满了各种精致的点心。

　　花陌黎挑了半天，选了一块双色马蹄糕，递给牧云海。

　　牧云海也饿极了，接过来就吃。正吃着，听见花陌黎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哥哥，你看这个马蹄糕，一半海棠色，一半天青色，交织在一起，像不像今晚幕天席地的我们？”

　　“咳咳……”这次轮到牧云海呛了一下。

　　“这位大哥你行行好成吗？用盟誓把我送出去，随便扔哪儿都行。等你们肉麻完了，再用盟誓把我接回来。”唐影逸崩溃道。

　　“好。”花陌黎爽快答应，大手一挥，唐影逸就消失了。

　　牧云海依旧面无表情。

　　果然，自己的伤好了，这人对自己的各种温柔体贴宠爱包容就通通都没了。花陌黎失落了一下，但也就一下下，随即继续发扬不要脸精神，往牧云海身边凑了凑，看牧云海没有排斥，就把头轻轻落在了他的肩头。

　　牧云海自始至终动也不动，就让他这么靠着。在确认花陌黎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之后，微微笑了一下。

　　身后，上百只小妖睡得四仰八叉。

　　身前，月光清朗，悬河泻水，密林幽深。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依偎着。看着月亮，吃着点心，听着瀑布声声作响。

　　烂漫也，算百花、犹自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