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14、黑云压城城欲摧

　　半炷香过后，河络大军压境。

　　花陌黎准备出洞。牧云海正想叮咛他一声小心，可唐影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洞口，一把拉住花陌黎，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月亮一出我就召你回来。一定、千万、务必，自己小心。”

　　“好。”花陌黎拍着唐影逸的肩，随后看了片刻牧云海，一个纵跃飞出瀑布。

　　只见花陌黎悬在河络武士上方，带着一丝讥笑，不紧不慢地道：“大力士们！吃几个妖能增加多少修行？你们就算把这洞庭众妖都吃了，能比得上吃了我这个堂堂黎乐族少主增进的修为？”

　　牧云海一阵无语。这混小子，诱敌就诱敌吧，还废这么多话，生怕河络不知道吃了他有多大增益。

　　“况且我肤白貌美，细皮嫩肉，我猜口感肯定不错！”花陌黎继续废话。

　　“……”牧云海以手扶额，持续无语。

　　“从小喝的是昆仑的水，吃的是琼林的果。这神族仙族的圣水仙果，通通都融入我的灵力中。”

　　下面的河络武士听得眼睛都放光了。

　　“来，哥哥我给你们变个戏法。”花陌黎还没说完。

　　牧云海感觉自己快崩溃了，这时听到唐影逸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在拖延时间。”

　　原来如此。这少年果然聪慧。

　　这个鸟人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可为什么自己就没看出来。想到这里，牧云海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白痴。

　　只见花陌黎伸出右手，一瞬间，本来空空如也的手掌上，多了一只落日弓。

　　“好看吗？喜欢吗？想要吗？”花陌黎举起落日弓，像炫耀战利品一样。

　　“若能生食我的全部灵力，便可继承这落日弓。”花陌黎语速更慢了。

　　下方的河络武士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过，你们这么多河络，怕是抢不过来。若要继承此弓，只能一个河络独食我的灵泉。这可怎么办呢？”

　　这次牧云海听明白了，花陌黎在试图挑拨河络内部。

　　片刻后，为首的河络将领道：“元忠、元彻，你们带队去抓这小子。要抓活的。其余的留下继续猎妖。”

　　才两队人马，花陌黎心想不行，追他的太少了，牧云海他们这边会很危险。等等，这几个河络姓元？花陌黎突然想到了什么，道：

　　“元恩是你们什么人？当年元恩领兵攻打墨羽族，被我爹爹一掌震到元神俱灭，死得太惨了……”

　　那个河络首领一惊，恶狠狠地看向花陌黎。

　　“当年那一战我也在场，看这位朋友面相，元恩应该是你父亲吧。可怜你父亲灰飞烟灭，却成就了我父亲的仙身。”花陌黎句句直戳软肋，生怕气不死对方。

　　提到河络攻打笙羽国那场战役，花陌黎心中其实是有恨意的。他在墨羽族的很多好友，包括唐影逸的亲哥哥和几位义兄，都战死在那场战役中。花陌黎觉得毕竟斯人已逝，不必过多感怀，可这种恨依旧在他心头扎根了下来。

　　其实他恨的并不完全是河络本身，他更恨这种猎杀、这种修行、这种无知、这种盲从。此刻，他只能用这种冷嘲热讽，来表达心中的恨意。

　　山洞里的唐影逸紧张得指甲都掐到肉里去了。看河络将领的表情，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花陌黎的头盖骨掀了。

　　河络族像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且河络内部极其团结，对自己人重情重义。更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怜你族天天修仙，痴人说梦，却不知成全了我父亲的仙途。当真贻笑大方……”花陌黎继续视死如归。

　　“现在竟然沦落到要吃妖族。呵呵……”

　　这次轮到唐影逸崩溃了。太损了，这小子实在是太损了，简直是把河络族的自尊当球踢。

　　直肠子一根筋的河络族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刺激，花陌黎还在嘲讽，只见密密麻麻的河络武士施展轻功，手持刀斧，朝他砍去。冲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个被他气得半死的这股河络部队首领。

　　花陌黎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嗯，好像追过来的河络武士挺多，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下。再一回头，只见身后乌泱乌泱一大片身影。

　　“不是吧？！这么多？！这河络真是头脑简单，经不起刺激。”努力定了定神，然后轻功与灵力齐飞，抓紧逃命。

　　另一边，牧云海看了看留在原地的河络武士，大约还有七八十个，剩下的二百多个都跟着首领追杀花陌黎去了。牧云海二话不说，和众妖相继飞出山洞，与河络厮杀在一起。

　　小妖们战力都不强，不是勇猛的河络对手。不一会儿，好几个小妖受伤倒下。唐影逸急忙召唤羽翼，冲出山洞搭救，一会功夫，抱回来了好几只小妖。

　　刚把救回来的小狼妖放进山洞，转身一看，不远处一个河络正疯狂砍着一只小花妖。小花妖身上鲜血淋漓，唐影逸赶忙飞过去，挡在小花妖身前，掏出匕首，送出灵力，用力刺了出去。

　　匕首尽数没入胸口。唐影逸看着这名河络武士在他眼前径直倒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杀生。他呆住了。

　　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心乱如麻，惊魂未定。

　　还没来得及回神，突然感到右翼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唐影逸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回身一看，骨翼竟然被一把斧子生生砍折，鲜血直流。

　　怀皖听到这声惨叫，赶忙冲了过来，三两招杀了砍伤唐影逸的河络，随后扶起他。看到唐影逸那圣洁白皙的右侧羽翼，这会因为断了只能顺势耷拉着，怀皖心痛极了。

　　这是他心中的神仙。此刻却为了他们这些卑微的妖族，把自己伤得狼狈不堪。

　　忍着心痛，怀皖架着唐影逸，准备把他送回山洞。可这时，十几个河络靠近，将二人团团围住。那些河络看唐影逸的眼神，就跟刚刚看花陌黎的眼神一模一样，满脸都写着八个字：

　　饕餮盛宴，极品美味。

　　唐影逸内心十分崩溃。

　　怀皖架着唐影逸，施展轻功，纵身一跃，跳出包围圈。可这些河络反应极快，登时便追了上来。怀皖将唐影逸放下，护在身后，正面迎战。

　　怀皖身手极其灵动妖娆，绛红色的妖气，朝对面河络铺面而去。两只河络应声倒下。接着，手掌在身前交合，召唤妖术，手中的弯刀顺势送出，又有两只河络应声倒下。

　　怀皖就在这绛红色的妖气缭绕中，左击右闪，无比轻灵。唐影逸看着这场面，感觉就好像一只蝴蝶在红色雾气中翩翩起舞，妖冶灵动，无比诱惑。

　　唐影逸第一次觉得，原来打架都可以这么好看。

　　他看得入神，没有发觉有两只河络偷偷绕到他身后，一斧一刀正在向他砍来。怀皖惊觉，迅速一个飞身冲来护住他。下一刻，只见一刀深深砍向怀皖左臂，几乎快要砍断。而那把斧子，径直地插在了怀皖背上。

　　如此剧痛，怀皖竟是一声不吭，叫都没叫。只是直直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唐影逸赶紧抱住他，捡起怀皖掉在地上的弯刀，发疯似地朝对面两个河络砍去。可因为断翼实在太痛，唐影逸根本没有力气，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危急关头，怀中匕首终于感知到了危险，自行飞出，直抹河络脖颈。一眨眼的功夫，两个河络倒地。

　　其他几个河络也被赶来的牧云海干掉。牧云海看着满身是血的唐影逸和怀皖，勃然大怒：“赶紧滚回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陌黎怎么回来！混账！”

　　说罢，便用灵力把此二人送出。想想觉得还不放心，又顺手给他俩加了个结界。

　　唐影逸带着重伤的怀皖回到山洞，全身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什么。

　　他刚刚经历了第一次杀生。

　　他刚刚第一次被砍断了自己视若珍宝的羽翼。

　　他刚刚第一次看到父亲留下的匕首自行发动。

　　还有，他刚刚被怀里的这个小妖舍命相救。刀斧加身，一个疼都不喊。

　　他感觉他在成长。撕裂着、痛苦着、挣扎着成长。

　　不知道这种成长是好是坏，可他必须要经历。

　　他努力控制着身体不可遏制的抖动，强忍着羽翼传来的剧痛，紧紧地抱着躺在他怀里的怀皖，温柔对他道：“乖，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然后手伸向怀皖身后，一咬牙，把那把斧头拔了出来。

　　一瞬间，血流如注。

　　唐影逸把手放在怀皖背后，调动全身灵力，朝怀皖伤口送出。手早已被染成红色。

　　怀皖痛得紧闭双眼，咬破了嘴唇，却仍是一声不吭。唐影逸看着这满脸倔强的娇俏面孔，心中极是不忍，温柔道：“疼就叫出来。不要忍着。”

　　一炷香时间后，唐影逸感到灵力逐渐枯竭，灵泉隐隐作痛。可怀皖的伤口实在太严重，而且治疗妖族比治疗花陌黎费劲多了，他只能咬牙坚持，一股股治愈系灵力源源不断输给怀皖。

　　不久，怀皖明显感觉到痛感减轻，流血速度放缓。

　　“多谢唐公子。可以了，剩下的伤让我自己慢慢恢复吧，公子在洞庭灵力受限，还是不要过度消耗得好。”怀皖对唐影逸道。

　　“阿皖，谢谢你救了我，”唐影逸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把对怀皖的称呼变了，道，“以后叫我影逸吧。“

　　“……”，怀皖感觉自己心脏砰砰直跳，道：“我……我不敢……”

　　“那就叫影逸哥哥也行，哈哈哈哈哈……”唐影逸笑得死皮赖脸，“叫一声，我听听。”

　　“……”

　　“快叫。”

　　“影逸……哥哥……”怀皖满脸通红。

　　“乖！”唐影逸笑着，把怀皖抱得更紧了。一边死死地抱着小怀皖，一边又道：“花陌黎那混小子，让他叫我一声哥哥，跟要他命似的。现在居然对着你师父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没完没了。还是我们阿皖最乖！”

　　“公子……哦不……哥哥……我快喘不上来气了……”怀皖弱小的声音从唐影逸怀里幽幽发出。

　　“啊啊啊，抱歉抱歉！”唐影逸赶紧将被自己抱得太紧导致差点憋死的怀皖从怀里松了松，又道：“阿皖，你的额间胎记怎么回事啊？你是魔族吗？”

　　“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师父说这个胎记的机缘尚未碰到，所以还不清楚。等机缘到了，红莲业火被激发后，也许才能知晓。”

　　“如果……万一我是魔族……影逸哥哥，你会嫌弃我吗？……”怀皖小心翼翼，一脸惶恐地问。

　　“瞎想什么呢！”唐影逸敲了一下怀皖的额头，道：“不管你是妖是魔，是仙是神，你记住，我永远是你的影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