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13、落花有意赠灵玉

　　“去后面找块空地，把受伤的抬过去。安排几个耳力好的，轮流去洞前站岗。让其余众妖都小声说话，保持警惕。”牧云海吩咐怀皖。

　　“是，师父。”怀皖便指挥众妖开始忙活。

　　“这次河络族来势汹汹，你们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花陌黎问众小妖。

　　“河络族原本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洞庭猎妖，他们觉得杀妖可以提升修为、积累功德、早日成仙。可之前都是零零散散地来，来的时候我就带着这些孩子们躲起来。洞庭密林多，极难辨别方向，他们不敢深入，找不到我们，一般也就走了。可这次却好像要吧我们都找出来，屠杀殆尽。”一只化成人形的树妖答。树妖白发苍苍，清癯枯瘦。

　　“是一鼎神器。”牧云海对树妖道，“河络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可吸妖炼丹助其修仙。”

　　“难怪他们这次不仅仅是杀，杀完还要把精魂都吸走……”一只小兔妖瑟瑟发抖道。

　　花陌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他印象中的河络族，虽四肢发达，头脑却简单得很，如何想到用活物炼化这种残忍的邪法？

　　今天河络武士手里拿的那个，如果真的是神族法器，怎么看上去如此邪气？

　　他们怎么就这么笃定用妖族炼成丹药，吃了就可以修仙？

　　你见过靠吃药吃出来的神仙吗？！

　　太匪夷所思了。花陌黎越想越头大。

　　可也没时间让他头大。只听洞外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至少有三百余河络武士。

　　牧云海面色一沉，紧握着七星龙渊剑，走到洞口，透过瀑布，盯着前方。

　　“大家都往后退，退到洞内最深处，最好找个岩石隐蔽。”花陌黎担心对方有□□手。

　　好在这队河络武士只是普通黑甲，并无□□装备。

　　山洞只有一个出口，万一河络族打进来，就如同瓮中捉鳖，洞内的小妖都会被吸去精魂。牧云海觉得他必须出去迎战，不能让河络攻进来。

　　花陌黎安顿好众小妖，走到牧云海身边，道：“云海哥哥是想出去正面迎击？”

　　“正是。”

　　“不可。”

　　“为何？”

　　“哥哥伤势不轻，若再强用灵力，恐怕以卵击石。我知道哥哥不怕死，可你若出事，这些小妖谁来保护？”

　　“那你可有办法？”牧云海经过这一路，慢慢觉得眼前这小子虽然看似调皮顽劣、终日只知风流快活，其实聪慧过人，有勇有谋。

　　“有。我去引开他们。”

　　“胡闹！你用灵力可以跑多久？早晚被追上，一样是送死。”

　　花陌黎轻轻一笑，看着外面。他们晨起出发，不知不觉已经恶斗了一整天了。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天边最后一缕阳光红得很妖娆。

　　“云海哥哥，太阳要落山了，今日风轻云淡，晴空万里。”

　　牧云海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傻了，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话。

　　“所以，晚上一定有月亮。”花陌黎收回看夕阳的眼神，转头看向牧云海，狡黠一笑。

　　牧云海立即明白过来。

　　河络族为修仙，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是觉得有助于修仙的，什么都学。墨羽族和黎乐族灵力高，仙身多，河络族便照葫芦画瓢，跟着两族学。黎乐族用弓箭，河络族就跟着制造□□。墨羽族靠月光修行灵力，河络族就在只要有月亮的晚上，必定修行打坐一整夜，雷打不动，上千年的传统，天塌下来都不能耽误他们对月打坐。

　　就好像这样就能吸收月华灵力似的。也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我判断到了晚上，他们会退出洞庭，待明日再攻上来搜山猎妖。在洞庭之山内，他们无法修行。”花陌黎悠悠道，“所以，我只要坚持到月亮出来就行。”

　　“好。不过，我去引开他们。怕你灵力不支，有力气出去，没力气回来。”牧云海心里暗暗佩服了一下这少年的足智。

　　“哥哥不可。第一，河络虽蠢，但毕竟长了脑子。我最多只能引开一部分，他们一定会留下一批人继续攻山。只有哥哥留下才能跟河络对抗。第二，我只要有力气出去就可以了，到了月亮升起，影逸就可以召唤我回来。”

　　花陌黎觉得他和唐影逸的这个“金兰盟誓”简直就是救命仙丹。

　　“那个鸟……”牧云海脱口而出想说鸟人，又突然想到这个鸟人刚刚为了给自己疗伤不惜吐血，马上改口，道：“那个唐影逸，为何能召唤你？”

　　“这是我们黎乐族的秘术，金兰盟誓。每一个黎乐族都可以给一个墨羽族结一个金兰盟誓，一生只能结一个。当年我们的先祖墨黎上仙将治愈之法传给墨羽族，攻防之法传给黎乐族。随后又担心墨羽族因缺乏武系灵力，无法自保，便传了黎乐族金兰盟誓，生生世世守护墨羽族。”

　　牧云海听罢，似乎面色又沉了沉。

　　花陌黎觉得牧云海应该是伤口又疼了，赶紧长话短说，道：“结了金兰盟誓，就可随时召唤对方来自己身边，任何结界都挡不住。”

　　然后骄傲一笑，又道：“没有什么比我们族盟誓的力量更霸道。”

　　“既如此，就让那个鸟人按约定时间召你回来。”牧云海冷冷甩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朝山洞深处走去。

　　盟誓……

　　一生只能结一人……

　　不对，只能结一鸟……

　　牧云海边走边想，内心有点五味杂陈。

　　花陌黎站在洞口，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估摸着再有半炷香的功夫，就会抵达山洞，心想：差不多了，该做准备了。

　　然后来到众小妖前。

　　“等一下我去引开部分河络军队，剩下的，只能靠大家了。能战的都出去作战，不能作战的守在洞口观察，看见受伤的即刻去救回来。这里是洞庭，妖法可以发挥最大作用，大家无需畏战。”花陌黎吩咐众妖。

　　“但河络毕竟勇猛彪悍，因此大家不要跟他们拼力气，要巧战。更不要死撑，觉得打不过就赶紧跑回来，只要坚持到月亮升起就可以了。”花陌黎继续安排。

　　“陌黎哥哥，如何巧战？”一只小蛇妖问道。

　　“小蛇妖，你擅长什么？”花陌黎低头看着小蛇妖，摸了摸光滑冰凉的头，问。

　　“哥哥，我会放蛇毒。不过我的蛇毒不致命，不能杀死河络，只能让他们四肢麻木一段时间。”小蛇妖答。

　　“那你若去迎战，打算如何杀敌？”

　　“我缠在对方脖子上，勒死他。”

　　“你若缠在对方脖子上，对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你七寸，你是去勒死敌人呢，还是去送死呢？”花陌黎笑道，“你偷偷到对方身后，咬他一口，咬完就赶紧跑。你若咬他右侧，就从他左侧跑；咬他左侧，就从他右侧跑。总之，让他失去战斗力就可以了，杀死不死无所谓。能让多几个河络失去战斗力，比杀死一个有用。这就是巧战。”

　　众妖纷纷点头。

　　“那好，大家做好准备。记住，活着最重要，打不过就跑。月亮一升起，河络就会撤兵。”花陌黎明媚一笑，随后拍了拍身边的怀皖，道：“你是主力，靠你了。”

　　怀皖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尊重，以及重视。

　　从未有过的尊重。

　　众生平等的尊重。

　　怀皖用力地点头，眼神坚定地看向花陌黎，又看了眼唐影逸，真诚无比地说：“花公子放心。我定拼尽全力，保护好唐公子和众妖。”

　　牧云海见安排得差不多了，转身走向洞口，观察敌情。花陌黎正想跟去，被唐影逸一把拉住，道：“你伤未痊愈。我去引开他们。我能飞。”

　　“影逸啊……引开他们不光得跑得快，还得被追着揍。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月亮升起之时，把我召唤回来就好。”

　　“陌黎……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唐影逸失落极了。

　　“我说这位哥哥，你回头看看你救的那些小妖，要是没有你，这会儿都化成灰了！“花陌黎宽慰道，”而且，这其实都不算什么，你最大的作用是——”

　　“？”唐影逸看着花陌黎。

　　“带我飞！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蛋！”唐影逸笑着，一拳砸向花陌黎。

　　花陌黎笑着逃走。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花陌黎知道怎么劝唐影逸最管用。

　　嬉笑过后，花陌黎来到洞口，与牧云海并肩站着。

　　瀑布湍急的水流携带的风，吹着二人长袍猎猎作响。海棠色的长袍与天青色的长袍就这样迎风飞舞。

　　外面虽惨烈不堪，可花陌黎觉得，此刻的夕阳美极了。

　　转头看着牧云海，看见身边这位哥哥的脸庞在夕阳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柔和，不似往日那般清冷凛冽。

　　花陌黎不禁心头一动，下意识想去拉一拉他的手。

　　可又不敢，只能强行忍住了。

　　沉默良久，将腰间白底金字的灵玉缓缓摘下，往牧云海腰间去系。

　　牧云海一惊，向后退了一步。花陌黎伸手拦住他的腰身，不让他退。一边为他系灵玉，一边道：“此玉有灵，可以守护哥哥。此战凶险，还望哥哥多多保重。”

　　“既是灵玉，你就好好戴着。给我了，你怎么办？”牧云海似有微愠。

　　“云海哥哥若是担心，不如给我点灵力，可好？”花陌黎终于给牧云海系好了灵玉，抬头看着他，粲然一笑，伸出右手，放在牧云海眼前。

　　“我的灵力……不知对你有没有用。也罢，试试吧。”牧云海犹豫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放在花陌黎右手上，缓缓送出灵力。

　　“我开玩笑的！”花陌黎见状，赶紧收手，随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牧云海，道：“谢谢你。”

　　云海哥哥，谢谢你。

　　但我哪里舍得要你的灵气。

　　其实这一刻，我只是想握一握你的手而已。

　　我曾以为这世间风物辽阔，日月可期。

　　我曾以为这世间爱恨皆浮云，不如赏四海、观四季。

　　我曾以为这世间快乐，无非诗酒年华、三五好友、朝朝暮暮、岁岁安安。

　　直到我遇见你。

　　大抵知心有庭树，亭亭一如你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