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106、藏海花开恩怨消

　　果然是首代上神广成子。

　　创始元灵的大弟子鸿钧老祖最得意的徒弟，神魔之战的胜利者，苍茫大陆的开创者，广成子。

　　跟随广成子身后的，便是当年先后与他一起长眠的上古上神。

　　这些上古上神集合而来，强大的法力气场，将天空卷起阵阵狂风。

　　开天辟地之后，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

　　“云海，你一切可好？”女娲娘娘走到牧云海身边，轻轻检查他的伤口。

　　“都好。”牧云海道。

　　“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女娲娘娘温柔道。

　　“长老，你是因我等心魔而生，与我等性命互相关联。当年受你威胁，不愿将此等烂事公之于众，却也不舍得与你一共赴死，本想以长眠规制你的力量，不曾想你倒行逆施，还试图夺上神元神，如今更是要毁天灭地。简直找死！”广成子气势如虹，道。

　　说罢，转头面对众修仙族，继续道：“诸位，当年我广成子为了修行操之过急，对曼珠沙华和云海一家造成了无法饶恕的伤害，也无意中导致了长老的出现。当年我虚荣无知，不愿意让众族知道神族的隐秘，这才受了长老胁迫，将苍茫大陆的审判权交了出去。”

　　“这些年长眠时，我不断地在想，神又如何？神就不能直面自己的错误，不能罪己吗？如果我没有成为我曾经期望中的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同自己和解？直到有天烛龙来找我，他告诉我，既然我们无法预知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也控制不了命运的走向，那，就让一切发生，试着原谅那个并不完美的自己吧。我方恍然大悟。”

　　说着，广成子看向凌重熠，笑道：“重熠，你骂的对，我做了两千年的缩头乌龟。”

　　成长，也许就是撕裂的痛苦的与自己和解的过程。

　　广成子顿了顿，接着道：“今日，我唤醒诸神，就是来为我们当年的错误，做个了结。

　　接着，看向花陌黎，和善道：“花上神，你是开天辟地后的第一位上神。神族和苍茫大陆的未来，交给你，我放心。”

　　“上神……”花陌黎道。

　　广成子摘下头顶的银冠，戴在花陌黎头上，道：“我四师叔陆压道君虽然做事不靠谱，但眼光从来毒辣。他相中的人，不会错。”

　　说罢，单膝跪地，带领诸神对花陌黎行礼，道：“首代上神广成子，携诸神，参见二代神君。”

　　“上神！”花陌黎急忙去扶起广成子。

　　“好了，时间仓促，也顾不得仪式了。神族不可无主。神君，请记住，生长、畜之；生而弗有，长而弗宰也，是谓玄德。上天生养万物，而不占有万物，也不干涉万物，这就是最高深的德行。下一个时代，我希望，众族心中有神，而身边无神。不干涉，便是最大的慈悲。”广成子道。

　　“是。陌黎谨记。”花陌黎道。

　　广成子又看了看身边的牧云海，道：“云海，你和当年的沙华真像。当年，重熠、烛龙、我还有曼珠沙华，我们五个是最好的朋友，终日谈天说地，把酒舞剑，现如今，死的死，老的老，沉睡的沉睡。”

　　“师父很挂念你。”牧云海对广成子道。

　　“好孩子。”广成子拍了拍牧云海的肩。

　　“废什么话？交代完后事了吗？交代完了就打吧。”凌重熠走近，不耐烦道。

　　“重熠……你……你回重华宫去。”广成子道，“这是我犯下的错，我来承担。”

　　“啰嗦！云海这小子也有着落了，我族人都死光了，我也活够了，好不容易你舍得醒了，啰嗦！没有我，就凭你们几个废物，也想斗得过对面那恶灵？”

　　“重熠！”牧云海急道。

　　“云海，已经不是我们的时代了，再留下来就没意思了。”凌重熠笑道。

　　“混账！”烛龙的声音突然从远方传来，只见一条金色的巨龙，从天边飞来。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到烛龙真身，上古时代最强大最古龙的龙族。

　　“重熠你个小兔崽子！我叮咛了多少次，走的时候叫上我，你们俩着急去舍生取义，竟敢忘了老夫？”言语间，烛龙已经变成人身站在二人中间，气喘吁吁道。

　　“烛龙，万万不可！”广成子道，“龙族本就数量稀少，你这一走，龙族无人守护，怎么办？”

　　“哈哈哈哈……广成子啊，三万年了，你还没悟明白啊。沧海桑田，换了人间。有或者无，最终，都是虚无罢了……”烛龙笑道。

　　广成子看了看烛龙，又看了看凌重熠，看到二人坚定的眼神，一时间，好像回到了三万年前，三人初初相识的场景。

　　从相识，到相知。那时还没有天，没有地，一片混沌。三人没事便去南境花海，渐渐与曼珠沙华成为挚友。

　　如今，曼珠沙华早已不再，三人也因三万年的恩怨情仇渐行渐远。

　　如今，好像，一切都回不去，可一切又都回来了。

　　“好！那我们就最后一次携手并肩！”广成子道。

　　两千多年了，当年的三位好友，终于一笑泯恩仇。

　　顷刻后，元神离体，化作三缕光团，飞向长老体内。

　　这是当今大陆最强大的三个力量，上古上神，上古魔尊，上古神龙。三人三万年前相识，一路相伴，尽管有误解，尽管有伤害，尽管有谎言，却从未放弃过这段友情。

　　哪怕被背叛，也要护住对方的梦想。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幸好，从头至尾，都有人懂得。

　　随着白色、红色、蓝色的元神之光围着长老飞舞，长老肉眼可见的逐渐缩小，似在抵死纠缠。天地又开始剧烈抖动，邪灵再度冲天裂中飞出，花陌黎、牧云海和随广成子而来的首代上神急忙前往裂口处去对抗邪灵。

　　少顷功夫，长老发出痛苦的嘶吼，一股浑厚却尖利的声音喊道：“广成子！我与上神性命息息相关，我若死了，你今天带来的诸位上神也都会随之圆寂！你快住手！”

　　正在补天的盘古冷笑一声，道：“我们今日前来，就没打算再多活一天。诸神听我号令！召唤元神，以灵补天！”

　　“是！”

　　话音刚落，一团团白光向裂口飞去。地面上众修仙族看到首代上神宁愿牺牲也要挽救这苍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神。

　　神之为神，不仅仅是因为强大。

　　更是承担历史责任的勇气。

　　以及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度。

　　的确，纵使是神，也是生灵，也有不完满。可众生总是期待他们是完美的，他们也害怕看到自己的不完美。千百年来，越积越深，终究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这个世界，没有超级英雄，也不需要超级英雄。

　　如果可以，做自己的英雄。

　　勇于直面那个不完美的自己，勇于扛起属于自己的使命，勇于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你，就是自己的英雄。单纯地压抑阴暗的那一面，也就是压抑了部分的自己，这样的人是不完整的、失去活力的，你会为它付出代价，甚至被它反噬。

　　生活不可能永远只有一面，当面对复杂的生活，也许我们必须容忍更加复杂的、甚至是看起来不那么“好”的自我的存在。

　　没有人能够做到永远只有天真无邪、正直善良的一面。你终将与那个自私、软弱的自己联手，共同应对这个复杂的世界。

　　西风渭水，落日长安。

　　我与成长，至死方休。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千年。

　　首代上神，终是集体圆寂了。

　　为了救苍生，也为了弥补当年犯下的错误。

　　而另一边，长老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而可怕，似乎在经受一种极大的痛苦。

　　可片刻后，他突然笑了。放声的，放肆的，歇斯底里的微笑，笑的那么安静，那么明媚，还有那刺痛瞳孔的哀伤。

　　直到，三个元神与他同时消散。

　　空中缓缓落下一缕青烟，落在地上，草地里长出一朵红白蓝相见的花，温柔地绽放着，仿佛凌重熠、烛龙和广成子的魂魄，在对他们微笑。

　　牧云海走上前，在这朵花面前，轻轻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这三个人跟他的生命和身世息息相关，是他父母最好的朋友，是他一切悲剧的来源，却又是他深深爱着的人。

　　如今，他们都走了。

　　其实凌重熠被关入炼狱、广成子和烛龙相继长眠之后，三人对这世间都并无眷恋了。之所以还活着，大约就是想把剩下的这件事做完。

　　如今，他们一同圆寂，留在时间只剩下这一朵小花，作为曾经活着的证明。

　　牧云海轻轻施法，这一朵花，瞬间铺满了大地，成为一片花海。

　　花陌黎走到牧云海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牧云海道：“就叫藏海花吧。”

　　“嗯，好。”花陌黎道。

　　恶灵已除，花陌黎回头看去，一片狼藉。

　　花陌宇的肉身毁了，唐影逸在望月殿内抱着怀皖的尸体发呆，南极仙翁看着女娲娘娘仙逝的方向流泪，各族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人回过神来。

　　花陌黎大致清点了下人数，经此一役，活下来的修仙族，加起来竟不足千人。

　　何等惨烈。

　　而一个文明延续下去的最起码的人数，也得五千人。

　　如何是好。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花陌黎更担心的，是笙羽国结界外伺机而动的轩辕楚容。

　　他知道轩辕楚容要什么。他要的是整个苍茫大陆。

　　轩辕楚容答应出兵的条件，便是修仙族退守西境，自行寻找栖息所。自此，苍茫大陆上不再有超自然的力量。

　　他若不答应，轩辕楚容便会强攻。

　　轩辕楚容此行任务是轰炸昆仑。可炸平昆仑之后的轩辕并未离开，而是守在笙羽国境外。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好一个算盘。

　　人族虽是苍茫大陆的种族，可与他们这些修仙族不同。攻城略地、争霸天下，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

　　思考片刻，花陌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哥哥，我们带着众族，一起离开苍茫大陆吧。”花陌黎道。

　　“去哪里？”牧云海道。

　　“经此一劫，修仙族已经无法形成当年的摧枯拉朽之势了，这苍茫大陆早晚悉数入轩辕楚容囊中，届时即使我们能取胜，也是惨胜。我想，合众族之力，将西方抬升，借着刚刚天裂的口子，抬入升空。长老既然可以造出一个地府，我们为什么不能造出一个天宫呢？”花陌黎道。

　　“从此天上人间互不干涉？”牧云海道。

　　“正是。非必要绝不打扰。我想，人族也不希望我们干涉。”花陌黎道。

　　“好。”牧云海道。

　　“那哥哥稍后片刻，我这就去安排。”花陌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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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藏海花，致敬南派三叔，致敬张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