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107、风景依稀似去年

　　等众族都回过神来，打坐立定，已经几个时辰过去。花陌黎累得头晕眼花，苦不堪言。

　　“各位，今日我们先行抬升，我需要各位全部的法力，而我去天裂之处寻找裂缝，诸位由南极仙翁指挥。待抬升一切就绪后，诸位日后再回各族接留在世间的族人。今后，没有神族仙族修仙族，仙神不分家，我们共建天宫！”花陌黎道。

　　“是！神君！”众族齐答。

　　“影逸。”花陌黎道。

　　唐影逸即刻拿出落日弓，对准天裂残留的缝隙处数箭齐发，裂口大了些，又有邪灵跑出来，花陌黎飞向裂口，准备发起攻击。

　　牧云海作为现下除了花陌黎之外，法力最强的人，留在地面，待花陌黎清理好裂口剩余的邪灵之后，负责托起整个笙羽国。

　　所有人紧张万分地看着花陌黎作战的方向。

　　花陌黎也不知道这里面的邪灵还有多少，长老这些年竟偷偷摸摸存放了这么多怨灵准备颠覆天下。幸亏广成子率领诸神即使苏醒，否则苍生迟早覆灭。

　　花陌黎在入口处试探着，不敢多探进去。只觉一批接一批的恶灵曾不出穷，似乎越发难以招架。突然，裂口逐渐变大，上神刚补上的天，又裂开了。

　　花陌黎心道不妙，急忙召唤出凤首箜篌，杀了一批又一批。可随着裂口变大，身后也不断涌来恶灵。如果让这恶灵再往外跑，刚刚首代上神的牺牲便都白费了。

　　花陌黎琢磨了片刻，看了一眼地上等待他的指令的牧云海，微微张开双唇，用口型对牧云海道：“哥哥，信我。”

　　说罢，便召唤元神，向裂口内部冲去。

　　“陌黎！”牧云海急道。

　　邪灵瞬间被花陌黎元神封印，南极仙翁立刻道：“就是现在，众族抬升！”

　　笙羽国在众族法力加持下，缓缓飞升，顺着花陌黎顶出的缝隙，来到天界。

　　“成功了？”

　　“成功了！”

　　“太好了！太好了！”

　　“陌黎！”牧云海和唐影逸焦急地寻找着花陌黎的身影。

　　没有回音。只见一只凤首箜篌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他应该是召唤元神封印了那些邪灵，这会已经跟首代上神一样，消散了……”南极仙翁从后面走来，缓缓道，“可惜了黎乐族两位少主，都是天纵之才，却都英年早逝……”

　　牧云海一下瘫倒在地上，道：“不可能、不可能……”

　　“仙翁，陌黎有上古神器结的死生盟誓，他的魂魄不会散的！”唐影逸道。

　　南极仙翁捡起凤首箜篌，用灵力探了探，叹气道：“我察觉不到里面有魂魄的气息。”

　　牧云海颤抖地接过凤首箜篌，用灵力走遍箜篌每个角落，生怕错过了什么。半晌后，放下箜篌，哽咽道：“你又骗我，你说过，不再生离，不再死别……”

　　唐影逸还是不信，一把抢过凤首箜篌，却仍是未果。

　　正不知所措时，牧云海突然笑了。

　　笑得绝望，笑得痛苦，笑得痛彻心扉。

　　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召出七星龙渊剑，对着自己胸口刺去。南极仙翁急忙出手阻拦，可剑速太快，眼看就要没入牧云海胸腔。

　　就在这时，突然一股巨大的金光，将牧云海手中的剑，生生震掉。

　　牧云海大吃一惊，南极仙翁也是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唐影逸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抓着牧云海的双肩，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与其说是看他，更像是看他眼里的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唐影逸似乎确认了什么，笑了。从小声的轻笑，到逐渐大笑，全身剧烈地颤抖着，笑着流泪。

　　“你疯了？！”牧云海一把推开唐影逸，起身捡起剑，准备再次跟花陌黎生死相随。

　　唐影逸被他一把推出好远，却也不在意，从地上爬起来，居然再次冲到牧云海身边，竟把牧云海一把搂住。

　　“放肆！”牧云海震怒，心想这小子彻底疯了，杀了得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牧云海体内传了出来：

　　“影逸，麻烦你把爪子从我家哥哥身上拿开。”

　　牧云海呆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这是怎么回事。

　　唐影逸笑着放开牧云海，擦了擦眼泪，道：“你小子，吓死我了，你可真行！”

　　牧云海体内继续发出声音：“我答应哥哥了，不再有生离死别，生生世世，我们都要在一起。”

　　“怎么回事！”牧云海道。

　　“白痴。花陌黎这个傻子，他是不是用自己的血在你手掌写了他的名字？他把死生盟誓结给你了。”唐影逸道。

　　看着牧云海惊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唐影逸继续道：“死生盟誓是黎乐族最强大的盟誓，但一般只能结给上古神器。因为神器认主，认准了谁便只跟一人。若结给他人，一旦他人变心，结誓之人便会魂无所归，继而魂飞魄散。”

　　唐影逸撅了撅嘴，又道：“他这是把命都给了你。如今他的元神在你体内，你好生养着吧。”

　　喜悦来的太快，反而难以承受。

　　“哥哥，你把剑举在眼前看一看。”花陌黎道。

　　牧云海举起七星龙渊剑，在剑的光影中，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可再仔细一看，又不是他的眼睛。

　　那是沧海桑田，天翻地覆，他都不会认错的眼睛。

　　他的爱人，他这辈子唯一的爱人，经历了生死相隔，跨越山海又朝他奔赴而来的爱人。

　　“陌黎……”牧云海双眼含泪道。

　　“哥哥……”

　　“你，你不会再走了是吗？……”

　　“难说。”花陌黎狡黠一笑，“托广成子的福，他的那顶神君之冠护住了我的肉身，现如今在南境花海养着。等我的肉身康复了，我的魂魄就身体里去啦。”

　　牧云海看着剑影中的花陌黎，笑了。

　　大雨过后，抬头看天。

　　华灯竞辉，春来满香。

　　青鸟衔枝，梦与君同。

　　一瞬间，爱宛若多年。

　　却惊觉，爱，确已多年。

　　日出之美，便在于它脱胎于最深的黑暗。

　　这个世界，有时候是由悖论组成的。我们无比坚信的某种观点，往往换个角度，结果就会大相径庭。

　　但事实上，两个截然不同的结论，都有可能是正确的，正如太极之阴阳，看起来对立，其实相辅相成。

　　于是，举杯独饮，饮罢飞雪，茫然一年又一岁。

　　一年后，众族在新一代神君花陌黎的带领下，将留在苍茫大陆的族人均已迁徙完毕，天宫建成。

　　两年后，神君花陌黎将修罗道正式纳入六道，并取消善道恶道之分，名曰：善恶在于心，不在于形。羌疏桐与花陌鸢复生，与花鹰扬一起在天宫隐居。花陌宇以肉身消散为由，留守鬼界，成为鬼王。

　　听说新任鬼王常有位独眼知己相伴在侧，这位知己为了陪伴鬼王，自绝阳寿。无人知道此人是谁。只知南极仙翁没事儿就跑去鬼界，找他们喝酒聊天。

　　三年后。轩辕楚容刚完成大一统便撒手人寰，儿子们为了争权夺利斗得你死我活。人族民间涌起一致义军，叫花赫军，气势汹汹，直逼天陆国王庭所在。战况惨烈，人族浮尸遍野。

　　“报！神君，苍茫大陆如今大乱，鬼王那边来报，死亡人数太多，他鬼界都装不下亡魂了。是否需要天宫派兵去人间斡旋？”一名天宫侍卫急忙来报。

　　殿内无人应答。

　　“神君？”侍卫再次尝试着叫了一声。

　　不见花陌黎，只见到南极仙翁悠悠晃出来，道：“你个小兔崽子，不是已经告知天宫，神君已经和修罗殿下去竹苑隐居了吗？不是选了一个玉帝执掌天宫事物吗？以后有事情汇报给玉帝，没事别去打扰神君他们。”

　　四年后，听说苍茫大陆有两位白衣仙人，一男一女，云游四海，行医施救，同时似乎在找什么人。这些年，唐影逸带着沈星然，踏遍每一寸河山，走过他们曾走过的地方，试图寻找转世的沈千寻、沈星风，还有那个天真纯良，长着一对酒窝的小妖。

　　花陌黎本想让唐影逸执掌天宫，可害怕了一辈子感情纠葛的唐影逸，这次，决定直面自己的感情。

　　星空落下，一遍一遍数他的寂寞。

　　可他不怕。

　　他有时间，有耐心，一定会找到他们。

　　愿时光会倒流，星星会说话。

　　愿余生漫长，我们有机会再说一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又一年十二月初十，阎罗殿。

　　花陌宇、鹧鸪翎、花陌黎、牧云海齐聚。

　　“我说神君大人，你能不能心疼心疼你大哥我？”花陌宇抱怨道，“北阴老头撂挑子不干，你就让我接过生死簿这个重任，你可知道，大哥我牺牲了多少陪阿翎的时间吗？”

　　“大哥，这事儿不归我管，有意见你找玉帝。我早已与哥哥不问世事。”花陌黎喝了一口酒，道。

　　“上一次咱们这样喝酒，还是在你和云海成亲的时候，现在想想，恍如隔世啊！”花陌宇道，“哎这是什么酒？怎得比琼林酒池的酒还好喝！”

　　“大哥，这是广成子当年的酿造之法。四年前那场战役之前，他将所有东西都送进了泽渊宫，哥哥也是前一阵子才无意发现，特意酿了拿来给大哥喝呢！”花陌黎道。

　　“谢啦云海！”鹧鸪翎道，“在这阴界，没有琼林的好酒，你们不知道，可把陌宇憋坏了。”

　　“好说，”牧云海笑道，“以后我与陌黎经常给你送酒来。”

　　“也不知道影逸怎么样了，找到怀皖了吗……”花陌黎看着眼前如此美好的氛围，想到了他成亲那日，在他婚宴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唐影逸。

　　“不必过于担忧，阿黎。”花陌宇道，“但凡六道生灵，便在这生死簿上有记录。我既然身兼此职，不能透露任何信息。但你相信，影逸会得到他想要的。时间虽然漫长，但，一切皆有可能。”

　　长夜已尽，万事可期。

　　真好。

　　这些年过去，曾经的家人、朋友、爱人，各自轮入不同之道，但好在，大家始终都在一起，不曾分离，也不会再分离。

　　花陌黎忍不住红了眼眶，举起酒杯，对牧云海深情道：“哥哥，敬你。”

　　牧云海也举起酒杯，轻轻触碰，二人目光相视，满眼道不尽的珍惜与知足。

　　再来为你谱写一曲死生契阔。

　　再来为你高歌一轮桃之夭夭。

　　鹤鸣九皋，声闻于天；钟鼓喤喤，大音至乐。

　　丝竹相合，妙音飞花；云间锣鼓，日月同辉。

　　原来这一路上，让人心动的，从来都不是风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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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