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灵》藏海虫二

104、当时只道是寻常

　　“你他妈的……”一直默不作声的唐影逸终于听不下去了，崩溃道，“你是不是对亲兄弟这件事有什么误解？你以为你从曼珠体内跑出来的，就算是她的孩子吗？你以为你和牧云海是上古时期唯一仅存的灵，就是亲兄弟吗？”

　　“哈哈，这就要问云海了。”长老大笑，对牧云海道：“哥哥，你当着众族的面说说，说我们是亲兄弟吗？”

　　牧云海沉默片刻，道：“你虽是诸神恶念幻化而成，可的确是由母亲孕育方才成灵。”

　　“呵呵。”长老道，“这万千众生啊，包括神族，都不愿、不敢承认自己有恶念。为什么呢？就这么害怕我们啊？为什么不敢正视真实呢？这人呐，人一旦做了无耻的事，就会用加倍的无耻来抵赖。”

　　说罢，看向面色惨白的牧云海，道：“哥哥，我给了你两千年的时间，给了你无数次机会，既然你始终不愿与我为伍，那就请你将父母的元神，还有赤松子和太昊的元神还给我。你连为他们复仇都做不到，你根本不配为灵，更不配做他们的孩子。普天之下，只有我才配。我要让他们看到，曾经被众人唾弃的我，如今，是天下的主宰！”

　　说着，一股黑雾幻化的爪牙再次像牧云海伸去。

　　花陌黎当即召唤出凤首箜篌，对着合体的长老杀去。刀光剑影之间，神行变幻莫测，上神之间的对决，看得在场众族目瞪口呆。

　　“很好，很好！”长老一边对抗，一边笑道，“今日看来，不但能拿到云海体内的元神，还能将陆压道君和凤凰的元神拿到。有这些上古上神的力量加持，我就更加无所畏惧了，哈哈哈……”

　　“你想得美！”花陌黎道。

　　可话虽如此，不一会儿，花陌黎败势已现。以他如今的法力，还是无法对抗长老。只见长老一掌劈出，花陌黎被震到远处的牧云海身边，口吐鲜血。

　　凌重熠正在给牧云海疗伤，满脸嫌弃地看了一眼身受重伤的花陌黎，随后一把将他拎到身边，一手一个，给二人同时疗伤。

　　“你干什么？！”花陌黎满眼警惕，对凌重熠道。

　　“一百年前伤你的，今日还你。我凌重熠从不背良心债。”凌重熠冷冷道。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那你害我和哥哥分离百年的债，怎么还？”花陌黎不依不饶。

　　“那不是我，是对面那个怨灵，有本事你去把他杀了。”凌重熠道。

　　正说着，只见长老的体型越变越大，不一会，已有十倍之大，隐隐有冲天之势。整个望月殿，笙羽国，乃至苍茫大陆，都在震动。

　　长老居高临下，悠悠道：“真都是一群不听话的孩子。两千年来，你们在我们的庇佑下，活得多么好。可总有人想要去探究真相，想要打破现有的平静。既然你们如此不听话，那就一起去死吧。新的纪元，新的种族，总会有归顺的仆从。”

　　话音刚落，整个苍茫大陆地动山摇，东方的火山开始爆发，天空乌云密布。

　　“糟糕！大地开始裂了！”突然有人喊道。

　　只见地面从一个细小的裂缝逐渐扩大，越来越多，不少人掉了进去。

　　而天边也出现一个巨大的缝隙，无数股黑烟邪灵从中窜出，在苍茫大陆上空飘荡。

　　“都去阴曹地府做鬼吧，哈哈……六道轮回，今天起鬼道便正是形成。沦为鬼道者，生生世世永不入天道。哈哈哈哈哈……你们既然如此贪玩，就都去鬼道玩吧！”长老恶狠狠道。

　　南极仙翁急忙带领众仙族开始施救，防止越来越多修仙族掉入地底。

　　凌重熠见状，沉思片刻，深深地看了一眼牧云海，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道：“云海，我走了。过去的事，对不起。”

　　“重熠，你等等！”牧云海急忙拉住准备上前作战的凌重熠，道：“他们不是普通的灵，他们吸取了首代上神几乎全部的恶念，首代上神的修为全部加起来就是他们的修为。你打不过的。你回你的重华宫，不要为了救我们去送死。”

　　“云海，”凌重熠挣脱开牧云海抓着他的手，道：“我并不是完全为了救你。当年，广成子、烛龙和我，我们三个曾是知己、是至交。广成子虽不义在先，可这个世界是他费尽心血才创造出来的，我不能看着那个恶灵就将此毁灭了。”

　　“重熠……”牧云海道。

　　“我现在才发现你师父这个老头，有时候说的话还真是有道理。他总说，上古的留在上古，今天的留给今天。这个恶灵是上古时代的，就该由我们这批人去完成。等我们都走了，这一代的天下，就是你们的了。”凌重熠道。

　　说罢，朝长老飞去。

　　凌重熠拼尽全身的法力，只见一团红光与一团白光在空中激烈对抗，互不相让。可长老如今的身躯大过凌重熠十倍，他调动元神，耗尽法力，嘴角已经开始隐隐渗血。

　　南极仙翁和唐影逸带领仙族和墨羽族到处搜救，地上全是被天裂跑出来的邪灵侵蚀的残肢断臂，惨不忍睹。

　　“哥哥，你去望月殿内休息，我去去就来。”花陌黎看着战况，对牧云海道。

　　“你不许去！”牧云海怒道，“长老已经合体，此战必败，你若一去定是有去无回，更何况，他们还想要你体内的元神。”

　　“哥哥，你信我。”花陌黎耐心道。

　　“不行！陌黎，不论生离还是死别，我都不可以再让你离开我身边半步。”牧云海道。

　　花陌黎低下头，轻轻吻了吻牧云海的额头，在他耳边低声道：“哥哥，你信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答应过你，我们不再有生离，也不再有死别。”

　　说罢，给牧云海下了一个极为坚固的只有上神才破得了的结界，将牧云海护在里面。

　　“花陌黎！你混账！要战便一起战，你关我干什么！”牧云海震怒。

　　花陌黎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牧云海，道：“哥哥，上一世都是你护我，这一世，换我护你。”

　　说罢，便加入了凌重熠的战圈。

　　裂风呼啸，法力无边，将空中的凌重熠和花陌黎二人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二人相距不远，并肩而立，红色灵光和金色灵光应天而起，壮美异常，宛若盛世倾颓之前最后的壮丽。

　　“你来做什么？滚回去！”凌重熠看着冲进战火的花陌黎，没好气道。

　　“我怎么可能看着我的情敌在哥哥面前拯救苍生斗恶灵，而无动于衷？”花陌黎笑道。

　　“上古之事，与你们小孩子无关。你回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云海怎么办！”凌重熠道。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哥哥得记你一辈子，你休想！”花陌黎一边说，一边召唤出凤首箜篌，对着凌重熠明朗一笑。

　　这一笑，仿佛天裂跑出来的恶灵都为之臣服，有一种令人眼前一亮的魔力。宛若挥一挥衣袖，掸落时光的尘埃，随着春风走进暖风醉人的三月。

　　仿佛草木萌动，春意渐浓，大地万物，都在等待一场迤逦的花事。

　　仿佛枝头的点点新绿，蓄势待发。

　　这笑中还有一种无畏，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

　　凌重熠似乎开始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么少年，能让牧云海如此着迷。

　　坚定而柔软，自信且谦逊，阳光而皎洁。

　　他是强大的，同时又是温柔的。

　　更重要的，无论他前世是个仅仅百岁的修仙族，还是今生获得了两个上古元神而成为上神，他对牧云海的坚定，从未变过。

　　认准了，就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没有什么再能阻挡。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凌重熠呆了片刻，转头看向花陌黎，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笑容。

　　笑容极浅，眼里却尽是欣然。

　　二人一左一右，腾空而立，金色和红色的灵光包裹着他们，对抗着长老令人骇然的强大力量。

　　“陌黎！想办法控制住他的法力，别让天裂更大了！”南极仙翁在下方呼喊道。

　　“仙翁，我们就真的完全没法去帮忙打吗？”唐影逸急忙道。

　　“怎么打？咱们都是仙族和修仙族，咱们的灵力法力对长老都无效，你这个时候出手，不但帮不了陌黎，反而会害了他们。哎！赶紧救人吧！”南极仙翁道。

　　“全体河络将士听令！”千昊川突然道。

　　“是！”

　　“我河络族，乃是盘古上神的开天斧所化。无论我族是否有灵，我们都是苍茫大陆的一份子。如今天裂，诸位可愿追随我去补天？”千昊川道，“愿随我以身补天者，向前一步。不愿者，我也绝不勉强！”

　　“誓死追随族长！誓死追随族长！誓死追随族长！”河络将士纷纷应允道。

　　“昊川！你先别急！你先等等魔尊和陌黎那边战况如何。河络族就剩你们这些人了，你们不能去送死！“南极仙翁急忙拉住千昊川。

　　“仙翁，”千昊川含泪道，“殷扬走后，我早已毫无生念，若不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揭发长老的阴谋，我便早随殷扬去了。这几百年我作恶多端，如今能为这苍茫大陆尽一份力，也是死得其所。这一百年，多谢仙翁的照拂，我族才没被长老赶尽杀绝。”

　　“昊川……”南极仙翁不舍道。

　　“本想说仙翁之恩情，来世再报。转念一想，我河络族哪里来的来世。其实这样也挺好，善的恶的，真的假的，就这样一起烟消云散吧……”千昊川道。

　　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

　　千昊川说罢，便带着三千河络将士，向天裂之处冲去，试图以肉身填补窟窿，抵挡不停涌出的邪灵。

　　抽刀出鞘天为摇，日月星辰芒骤韬。

　　独臂的千昊川，以一挡百，英勇无畏。这个曾经世人眼里冥顽不灵、贪欲鼎盛、深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河络族，在苍茫大陆最为危难的时刻，以灭族为代价，拼尽全力拯救其他众族。

　　随着河络族相继进入天裂缝隙，涌出的邪灵逐渐减少，裂缝逐渐缩小。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天裂又恢复到原先的样子，邪灵不断疯狂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石头从天砸下。

　　那是河络族众将士的尸体。

　　河络族，全族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