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现场》摧城

4、新搭档

　　苏印是刑事警察学院出来的，刚毕业就去了公安厅。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被调到了榕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这一干就是五年。
　　五年期间，他跟随苗志诚破获了不少大案，分局里都在流传，如果苗志诚往上升，要不了多久，这刑侦大队的队长就非他莫属了。
　　要说这位前途光明的苏警官是怎么认识贺华的，里头还真不少故事。不过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姜力山，姜队曾经也是刑侦大队的，两人一起执行过不少任务。
　　苏印一直很敬佩姜力山，有时查案遇到了瓶颈，他还会主动打电话向姜力山请教。
　　一来二去，苏印就从姜力山口中得知了贺华的存在。因为姜力山总是对他的新搭档，也就是贺华，称赞不已，苏印渐渐地就对这号人物上心了。
　　他不明白姜队怎会如此重视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民警，更不相信之前姜队指导他的某些破案的思路，竟然是这个派出所民警提出的。
　　如今姜队已不在人世，苏印悲痛伤感之余，对贺华的好奇心更重了几分。
　　两人相对沉默地站着，最终还是由贺华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苏队，案子还没定性，现在就做结论未免太早了。”
　　“就是啊，查案可不能光靠直觉。苏队，你做刑警做了这么久，该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宋强揶揄道。
　　苏印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铁憨憨，以为不说话别人当他哑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他傲慢地抬起下巴，用淡漠的眼神睨视着他们，“既然你们没什么好说的，那就赶紧去帮忙。”
　　警察的到来惊动了整个小区的居民，贺华和宋强被分派到楼下，维持秩序的同时，还要随时留意附近有无可疑人物出现。
　　晚上蚊子多，跑过来看热闹的人也多，宋强被这群聒噪的大爷大妈吵得不耐烦了，打了个哈欠向贺华抱怨道:“我看那个苏警官就是成心这样安排的，他问你话，你什么都不说，他一生气就不让咱们接近案发现场了！哼，这男人还真是小肚鸡肠！”
　　贺华不置可否，“多问问附近的人也许会有意外收获。”
　　“那我在这守着，走访的事就交给你了，阿荷同志！”
　　说完，宋强还冲他敬了个礼。
　　贺华顿时哭笑不得。
　　只可惜折腾了大半夜，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但苏印那边大概率是有进展的，因为贺华看他收队离开时特别精神，估计找到了一些重要线索。
　　不管怎么说，这疲惫的一天总算结束了，贺华开车回到派出所，想小眯一会。蒋玉锋瞅见他眼底下的两只黑眼圈，不赞成地摇摇头，命令他立马回家休息。
　　“我都来所里了，值班的事就交给我吧。眼下榕城出了两桩命案，上头少不了差遣你们这些年轻人，睡饱睡足了才有力气干活。”
　　贺华实在太困了，于是顺了所长的意，在脑子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之前把车开回了宿舍楼。
　　他甚至连房里的空调都没开，一沾上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就彻底放松了。
　　不知睡了多久，脑袋一片昏沉，贺华又梦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当时天色很黑，荒废的建筑工地几乎没有半点光亮，贺华的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影影绰绰中，他看见姜力山的影子快速朝他奔来。
　　“啪！”
　　紧接着，两发□□普通弹被强硬塞到了他手上，姜力山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交代道:“阿荷，带着你手中的枪往前跑，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别用它。”
　　“姜队，那你……”
　　话音未落，姜力山的身影便消失了，贺华陷在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只能彷徨四顾。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连串震耳欲聋的枪声。
　　“砰！砰！砰！”
　　一共三声枪响。
　　贺华浑身僵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力山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姜队……姜队！”
　　贺华猛地睁开眼，发现姜至虎正抱着手站在房间门外。他刚从噩梦中清醒，后背全是汗，一瞬间将姜至虎的身影和姜队重叠了，以为大白天见了鬼，额头上又冒出不少虚汗。
　　“呼……你干嘛？”
　　姜至虎盯着他发白的脸色，问:“做噩梦了？”
　　“……”贺华下床穿上拖鞋，脑海中还萦绕着姜力山惨死的画面，一时情绪低落，不耐烦地对姜至虎说:“和你没关系！”
　　“你做梦梦见了我爸，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
　　“你……”贺华捂住脸叹了口气，“抱歉，我语气重了。”
　　“起来洗把脸吃饭吧。”
　　“你做饭了？”
　　“不是，叫的外卖。”
　　“……”
　　贺华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看时间快中午一点了。吃饭前他用了会儿浴室，意外发现热水器接口处的那条管子被接回去了，平时有点堵塞的水龙头也被换成了新的，他难得舒服地洗了个澡，到厨房里找水喝时，又在冰箱里头看到了十几罐正沁着水珠子的啤酒。
　　好家伙，敢情姜至虎这小子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啊。
　　贺华摇头笑了笑，有种生活即将被全面入侵的预感。
　　外面叫的菜不怎么好吃，两个大男人就着啤酒送了几口菜，或许是因为天热，这会什么都吃不下去了。贺华看姜至虎又要点烟，连忙伸出手制止了他，“说好了，家里不许抽烟，我劝你及早戒了。”
　　姜至虎不语。
　　他很多时候都这样沉默地看着他，话不多，但每次都意简言赅，压根不像一个17岁刚出头的少年。
　　贺华被他那双漆黑又沉静的眼盯得极不自在，“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姜至虎把烟别到耳后，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都听你的，贺警官。”
　　“你辍学这么久，现在回校恐怕也融入不进去。派出所最近广招辅警，以你的条件，报名应该能选上。”
　　贺华早已计划好了，这小子得绑在身边紧紧看着，学校毕竟离得远，出了什么差错他也不能第一时间知道，要是姜至虎因此越学越坏，越学越偏离轨道，那他岂不是辜负了姜队的信任？
　　派出所好歹是个历练的地方，跟着警察除了学做事外，还可以学做人，贺华相信，把姜至虎扔那绝不会出岔子。
　　“至于高考……”贺华犹豫着说:“如果你实在很想回去读书，下半年，我会亲自送你去报名。”
　　姜至虎又不说话了。
　　贺华倍感压力，硬着头皮道:“总之，这几个月你先在派出所干着。”
　　姜至虎这才“啪”一声放下打火机，语气轻松道:“好的，贺警官。”
　　第二天，贺华被安排到南华小区继续走访，姜至虎一个人开摩托来到了派出所门前。
　　一开始文静以为他是来报案的，因为从远处打量过去，姜至虎就是个长得特别高大结实的小流氓。
　　打耳洞、戴戒指，外面穿着一件贴身的背心，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五官轮廓锋利硬朗，这几样特征简直就是日剧里那种打架很厉害的小混混的标配。
　　但他那副冷峻的面孔又莫名地让她觉得很眼熟，文静纳闷了。直到姜至虎抱着头盔走进来，她才回过神，小心慌张地问道:“额，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应征的。”
　　“啊？”
　　“你们派出所不是在招辅警吗？”
　　“哦，是是是……”文静想起了什么，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姜队的儿子对不对？阿荷交代过我了，他说姜队的儿子会来派出所应征！你叫什么名字？”
　　姜至虎歪着头将她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心想，她估计就是之前那位和贺华煲电话粥的女同事了。
　　叫文静是吗？果然人如其名，是个长相斯文秀丽的“四眼妹”，裹得严实的制服下却似乎大有内容。
　　姜至虎挑了挑眉，目光在她胸前多停留了一两秒。
　　“怎么？贺警官没和你提过我的名字吗？”
　　“哦！我记起来了，叫姜至虎是吧？不、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去拿表！”
　　明明这张脸与姜队有几分相似，她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些许戾气。
　　或许是因为他还年轻，锋芒难以掩藏，表现出来的气势也是咄咄逼人的。文静暗自捏了把汗，回头小声告诉他，“对了，你打扮成这样是不行的，阿荷……就是贺警官，他没让你摘掉耳钉和手上那些戒指吗？”
　　姜至虎不解地蹙起眉，似乎没把她的话听进去，“为什么都叫他‘阿荷’？”
　　“啊？”文静愣了愣，想到贺华这个外号的来由，不由得笑了，“你说贺警官啊？呵呵，不觉得他的名字念起来像‘荷花’吗？”
　　“一开始大家都叫他荷花，他觉得太女气了，反抗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次上头的领导来调研，问他叫什么名字，有人抢先替他答了，那位领导便调侃他为咱们派出所的一枝花。阿荷那回是真生气了，一连几天没搭理我们，后来大家把话说开，所长提议要不干脆折个中，喊他‘阿荷’好了。阿荷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我们就权当他默认了。”
　　“哦，原来如此。”
　　文静还想继续往下说，谁知蒋玉锋端着个水杯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文静，这是谁呀。”
　　“所长！”
　　“是来报案的？”
　　“不，不是，他是阿荷介绍来应征辅警的，他是……”
　　“小虎？”蒋玉锋有些惊讶地看向姜至虎，“是你吗？小虎。”
　　姜至虎冲他微微颔首，“蒋伯伯。”
　　“果真是你！我说你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蒋玉锋激动地将他拉到一旁，“来来来，过来蒋伯伯这。自从你爸被调到派出所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你了，这一眨眼啊，你都长这么高了。”
　　姜至虎没回应他的热情，反而冷淡地打断道:“蒋伯伯，我今天是来应征，填完表就走了。”
　　“应征？应征什么？”
　　文静在他身后提醒道:“所长，咱们派出所最近不是紧缺人手吗？”
　　蒋玉锋立即变了脸色，“哦……你刚才说，是阿荷让他来的？”
　　“对。”
　　“行吧，文静，你回去忙你的，至于你……”老所长神情复杂，“小虎，你跟我来。”
　　“咔嚓。”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了。
　　蒋玉锋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小虎，你这年纪出来工作实在不合适，再说了，你为什么非要选择当警察呢？我不知道你来咱们派出所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但蒋伯伯劝你谨慎考虑清楚，你还小，应该回去继续念书，考个好点的大学……”
　　姜至虎双手插着兜，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这时，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是今天刚存的贺华的号码，贺警官估计是担心他面试被刷了，迫不及待想知道应聘的结果。姜至虎笑了笑，心情莫名地有点愉悦，于是抬起手接通了电话。
　　“贺警官。”
　　“嗯，你见到所长了？”
　　“见到了。”
　　“他老人家怎么说？”
　　姜至虎把手机递给仍在那滔滔说个不停的老所长，“蒋伯伯，找你的。”
　　“找我的？”
　　“嗯，贺警官现在算我的监护人。”
　　“阿荷？”蒋玉锋这下更加疑惑了，他拿过手机小声嘀咕道:“那小子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姜至虎在办公桌对面坐下，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交叠在一起，目睹老所长从生气跺脚到着急冒汗，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场滑稽的变脸秀。
　　贺警官可真大能耐啊，两三句话就能让老所长立场动摇。
　　当蒋玉锋挂了电话满脸无可奈何地朝他走来时，姜至虎就知道，他入职的事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