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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回 薄命郎偏逢薄情汉 多病人难断多情案 ...

  •   * 宝二爷+琏二爷=权二爷

      且说展眼已至赤乌七年,陆逊接替顾雍担任丞相一职,时闻两府并立,内外之臣多出自内府子弟,想倘或这些儿孙真有些本事,倒不愁不能用的,如此这样私自托请邀官,犯了事害出来,又或是拿着银飨不做正事,终究都是祸事,不如就把这条就此蠲了。适逢全琮拿这事来问他,陆逊便道:“正想问你这事,不巧身边总有几件事,竟给耽搁忘了,如今你既过来,我们倒仔细商议才好。”全琮想着他如今得势,想必是要行一番风雨方显出他的手段,便只得应承他,且看他怎么说。陆逊道:“如今家里这些人也都大了,能用的自然还是家里挑去,不能用的也还该打发出去。此前我不当家不知道里头的轻重,如今看了,竟听说京中一半的子弟担着闲职,这还怎么是了,不把陛下的银钱当钱使么?再说如今两府闹得势同水火,若尽由着他们在族中子弟里任意挑选,难免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助长了这样的风气可就不好了,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一下,将这一条从家里选人的规矩免了才好。”却不想那全琮听了,倒浑然不觉似的,只冷冷道:“自古以来祖宗的规矩,倒不敢改的。”原来若论结党营私这一条,全琮自己竟是最脱不过的,目今他的儿子全寄,正是靠依附鲁王才有如今地位,且不说全琮在这党争间的意思,单说这全寄自打投了鲁王,无不谄媚讨好,百般迎奉,又素知鲁王与太子不和,便百般挑弄,离间兄弟二人骨肉之情。如今全琮听陆逊的意思,倒像是要把手伸到这上头来,如何不着急忙慌,故而在心里厌恨了他。陆逊听他这般态度,倒也不恼,只劝道:“哥哥也是做了几年事的老人了,怎么说得出祖宗的规矩这话儿?难道祖宗都教我们去互结朋党的么?再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也不必与我分辨,我晓得你的心事。如今阿寄大了,在鲁王那里谋了一份好差事,这原是好事,但还该安分些,不该跟外头那起子混人一样,撺掇这些府里面的事。你这做老子的,也还该学学金,多提点庇护着些才是,不然终归是要给你家招祸的。”那全琮听了,觉得没了脸面,又忌惮陆逊的权势,并不敢多言,只在心里暗暗记恨,嘴上应着退出去了。

      这全琮原是个爱生事的,如今在陆逊这里吃了亏,如何肯忍得,故而甫一辞了陆逊,便往孙权处来,将陆逊的话添油加醋夸大了一番说出来,又说陆逊如今是如何的风光如何的摆官威,自己一肚子的委屈还得孙权做主。是时孙权正在用饭,听了他说了一通,便道:“你这样风风火火地来,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倒不嫌累。”又问左右:“现下什么时辰了?”左右皆答:“已是午时三刻了。”孙权道:“都这早晚了,伯言不吃饭,却在这里理这些杂务做甚么?”左右皆笑道:“丞相事忙,错了时辰也时常有的。”孙权道:“你们倒知道。平日里尽听他劝我这啊那的,到他自己头上了半点每个仔细,再说不听,也不知成天有恁多事去忙的。”又看见全琮还在旁边站着,因道:“你怎么干站着不说话?”全琮道:“只不敢说话。臣受了委屈,来向陛下求个公道,谁知陛下不给我做主也就罢了,反倒问起丞相的饮食起居。直教我在心里叫屈,却也不敢为了自己,只是为了鲁王罢了。”说着,竟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孙权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禁不得多用了心,问道:“你先别哭,到底是什么事,仔细地说给我听。”全琮见孙权颜色紧张起来,知道这招投石问路是用对了地方,便愈发使力,说道:“陛下不怨我多嘴,少不得我就敞开天窗说句亮话。如今太子和鲁王的事也不是什么暗事,问问阖宫府里,没有不知道不打算的,只是皆站在干岸上怕惹事,躲着不出声罢了。如今人人皆知道,人人皆说得,单我家说不得,我想着这事陛下心里明镜似的,横竖由陛下做主就是了,我们还该办事的办事,当家的当家,守着多大的碗吃多少的饭。却不想现在多了一个陆丞相出来,我们便都不得跟鲁王结交了,便都成了结党营私的贼了。”

      原来这孙权原是偏心,虽碍于祖宗制度立了嫡长子孙和为太子,却一向偏疼鲁王孙霸多些,准许兄弟二人一同宫中起座,并特许鲁王私设宫殿和幕僚,形同太子。又兼鲁王聪明伶俐,是个最会讨人欢心的,他一面讨好父亲孙权,一面背地里构陷太子,一来二去,竟致使孙权生了废立之意,只碍于朝臣谏阻和祖宗礼法,这才不得如愿,如今全琮恰巧提及痛处,不免令孙权生厌,因道:“你回去罢。”全琮只道他听得不仔细,还要分辨,只听哐啷一声,竟是孙权将手中玉篆打翻,全琮这才知道触了孙权逆鳞,再不敢多言,提脚慌忙出去了。

      却说这边孙权正生气,又有人传有丞相表奏,孙权看了,气得连案几都摔翻了,骂道:“一个个都管起朕的家事了,原是我太纵了他了,越发把我也不放在眼里,再有两日,恐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这还了得。”左右见他气得这样,皆唬得跪了一地,忙道:“丞相操心国事,心是真的,纵使有话不防头,得罪了陛下,陛下也还该念着素日里的情缘,不该劳神动怒的好。”孙权怒道:“你们又是什么东西,敢在我眼前嚼舌根,想是在外面听了什么人什么话,唆使了也来哄骗我。好啊,好啊,一个太子,一个丞相,可不是没了我也能成气候了么,来人呐,来人,给我把他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奴才拖出去打死,也好叫他们知道我还没死呢,还用不着就在我面前舞刀弄棒的。”说完,便有人来将这群下人带出去,即刻杖毙了,再没有敢求情的。孙权气也撒了,人也杀了,回想起来,又觉不妥当,便吩咐众人道:“今天的事,不许走漏半个字,若传出去给人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众人皆唬得魂都飞了,只一味地跪地磕头,再不敢漏一点风声。

      且说那陆逊并不知自己一封奏疏引起这偌大波澜,只还当孙权待他如旧。却不想那孙权最是个喜新厌旧的,且动辄得咎,喜怒无常,三日好两日恼的,最是常事。如今两党相争,正是孙权一块心病,孙权见陆逊体贴不到自己的心意,还三番五次替孙和说话,心里益发生厌,竟连着太子一党都冷落了。又兼鲁王势大,原是孙权膝前最得宠的,如今又得了好些世家子弟,替他在孙权面前说了好些话,弄得孙权更加萌生废太子之意,连日里竟连在陆逊身上之心也渐渐淡了,只有鲁王一党是命。陆逊的好些亲戚见势头不好,便来劝他道:“你不知事,他是陛下的亲儿子,堂堂的鲁王殿下,陛下心坎儿上的人,就是太子现在都得让他三分,你去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那陆逊听了这话,并不放在心上,只还当孙权仍是如旧,因道:“忠言逆耳,这些话,我不说,再没有人肯说的。陛下性子是着急些,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如今藩王作乱,嫡庶颠倒,我身居高位,若不为其政,岂非负了陛下这些年对我的心意了?你们且别再劝,我自有办法便是。”如此,众人也无法,只各自避难。却不想那孙权连日已渐渐疏远了陆逊,又正是鲁王抓乖卖俏之时,便成日家在孙权面前说:“父王先前是教他混过去了。他是专会作死的,现今父王又冷了他了几日,就作起妖来了,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父王和我早死了,他好扶着太子一心一计的过。”孙权听了便说:“人太生娇纵伶俐了,可知心就嫉妒。我先前倒好意待他,他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知是个贱骨头。”因此渐次更不大喜欢。众人见孙权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接连寻着由头将陆逊的家眷亲属皆参了,诸如陆逊的外甥顾谭顾承之人尽皆流放,书信往来的亲友也尽皆下狱致死。

      陆逊这方才明白事情不好,事到如今,已回天乏术,只想着孙权还念旧情,只是被奸人蒙蔽,才做出这些绝情的事来,便想着还该见他一面,亲口陈说了自己的心意,倘或还有转机。只不曾想一连几日求见,那孙权竟都有事推脱,陆逊只好亲自于殿外求见,通传几次皆不得空。又听里面莺莺燕燕,笑语欢声的,早将自己发放到脑后,心里不觉冷了三分。抬头又见所撑金伞正是孙权当日所赐,又想当初见时是何等的和美亲切,如今又是何等凄凉冷落,不禁动了气,益发悲切起来,一来二去竟害了病。鲁王等人见其势如此,便趁势发狠往死里作贱,一日三次的向孙权进谗言,说陆逊因为孙权冷落了他便生怨言,又把陛下当日所赐之物尽皆毁了,势要与陛下恩断义绝。此时那孙权早将陆逊抛到九霄云外,就连名字都懒怠提,且听他恶言恶状更觉心烦,便道:“好个贱蹄子,我竟容他在我身边这些年。”立时派了人去将他日所赠之物尽皆收回,又另派人一日三次的去陆逊府里闹,□□骂,极尽羞辱糟蹋之意,弄得这陆逊要死不能,要生不得。

      那陆逊原是个性情极清净洁白的,如今受了这些窝囊气,又兼前日站在日头底下经了好些风,哪里还经受得住?不过一个月,便病得魂魄都要散了。朝中同时为官的,或有知道他病重的,皆不敢来看,只恐惹祸上身,也有原本就与他生隙的,更发狠了墙倒众人推,暗暗的教人将他府上一应用度皆停了。如此,这陆逊竟是要药没有,叫饭不来,就算一时有了,也都是剩的。几个自小跟着的丫头觉着他可怜,却也无法,只得日日在他塌前哭泣,四处求医问药,才从不成气候的野郎中那里要来了一剂方子,虽说也不知中用不中用,如今单见陆逊这气色,已是大不好,再不进药食,那可真真是要了命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便商议着把药煎了,送到陆逊跟前。

      那陆逊病得昏昏沉沉,脸色蜡黄,只伸一只手出来,早已是瘦得皮包骨,仍痴痴地问道:“今儿,可见着陛下了?”丫头们又掉下泪来,道:“不曾见到,陛下这几日事忙,不得空,等他闲了,就会来看丞相的。”陆逊却摇了摇头,道:“像是,有三五个月不曾见了。”丫头见他这样,只得劝道:“丞相快别劳神了罢,等好了,自然还有的见的,如今先把这药吃了罢。”陆逊却掉下眼泪来,道:“你们打量我病,便,不知道外面的事了,想是,想是陛下早已厌弃了我了,只恨不得要我快死,不然,现今外面吵嚷些什么呢。我并非傻子,如何听不见,只是,先前是我太痴了些。”一句话没说完,竟咳了起来,将方才喝进去的几点子药并着血一齐吐了出来。丫头见情势不好,慌忙上来给他捶着,道:“丞相别去听那些脏话浑话,他们都不是人了,咱们还要争气得好,等把病养好了,人挺妥起来,要什么荣华富贵不得的呢,他们不过一时小人得志,想当初陛下待您是怎样的……”话没说完,便想起昔日孙权与陆逊相处的光景,想起孙权是如何拉着他同马同乘的,又如何雨夜里来看他说了那好些话,又送他金伞的,而如今说要丢开手了竟真就这般狠心,倒象不曾认识过的一般,想着王侯荣宠不过如此,竟都是逢场作戏,只他家这一个呆子,一心一意全扑在那负心人上,折磨成这个样子,不觉心下难受,自己倒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陆逊听他这样说,也想起昔日光景来,如今思来却恍若隔世了,便再也支持不住,仍又歪回枕上,道:“陛下,陛下待我,究竟是怎样的,我竟,竟不知了。”又流泪道:“如今他心里,恐怕,恐怕已当我死了,再不想有我一日。”又道:“这样,也好,我累了,要睡了,你去罢。”丫头泪如雨下:“丞相,药才喝了一半没有,这怎么成呢?还是把药喝了再睡罢。”那陆逊只闭眼流泪,道:“苦。”丫头见了,皆知道他一心求死,再听不进去一句话,只得默默垂泪。待到了后半夜,眼见人气都促紧了,便知道不中用了,便多使了几两银子,求外头的人赶紧操办起来。外头的人进来,摸了摸陆逊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都散了。几个丫头仆役正哭着叫人断水来给陆逊擦洗,刚擦着,猛听陆逊直声叫道:“陛下,陛下,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丫头们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再要看时,已是香魄多情一朝散尽,痴心一片尽付东流。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自己都幽幽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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