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悠悠》迟丽

36、第四章 名单

　　春纤滚下泪来，杜筱郁忙递过手帕问道：“怎么了？”春纤哽咽道：“其实具体是什么差事我也不清楚，只是这些年我和文泽的日子一直过得不安心。在日本的时候舆论界把日军宣扬成救世主，我们知道事实可能并未如此，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场惨无人道的侵略。所以，我们盘算着尽量少替日本人做事，一有机会我们便脱身，也少些罪孽。”杜筱郁点点头，说道：“春纤，你们是得早早抽身，但眼前你们要想办法利用现在的身份做点有意义的事。”春纤陷在沉思里，杜筱郁接着说：“春纤，你们能不能弄清楚这次要送的是什么文件？”春纤摇头道：“这恐怕很难，从领事馆里发出的文件基本都属于绝密，而且他们带上文泽只是必要时候做些翻译工作。”春纤站了起来，说道：“小姐，我想回家和文泽商量一下，我们真的不能再助纣为虐了，这样即便能够全身而退我们也不会心安的。”杜筱郁握住春纤的手道：“春纤，我不希望你们犯险，这个时候最不能冲动，什么以死殉国绝对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听到了吗？”春纤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杜筱郁，望着窗子外面黑蓝色的夜，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大海深处的一座小房子里，除了静谧什么都没有，娴静、孤寂，空虚得怕人。
　　这样过了许久，她渐渐苏醒过来，想起方才汪沅之匆匆而去，不知是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想到“出事”杜筱郁一阵心惊，她的神经在夜里尤其的敏感脆弱。想到这里杜筱郁坐不住了，推门叫人，小雁以为春纤在这小姐叫不到自己便去前厅帮忙收拾几日的用具，杜筱郁等了一炷香功夫不见有人，便一个人踱步往前面去了。迎面碰见曹管家进来回事，见小姐出了屋门便问道：“小姐，您这要……”天暗杜筱郁并未看真，见问倒吓了一跳，答道：“没什么，曹伯伯您有什么事吗？”曹管家回道：“刚才听来消息，说是长春来上海的一段铁路被炸，汪先生的家人都在火车上，恐怕凶多吉少。”
　　“什么！”杜筱郁脆弱的神经终于崩断了，忙命人出去叫车，自己回屋拿了手包便要出门，曹管家不放心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便亲自相随。
　　汪府门卫见是杜筱郁便直接让向汪沅之书房，请曹管家往偏厅奉茶。书房里汪沅之正坐在红木椅子上对着一张照片出神，见杜筱郁进来忍着凄苦让座，杜筱郁没有坐走到汪沅之面前深吸了口气轻搂汪沅之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杜筱郁闭了眼睛没有说话，此时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她是深深知道的啊，因为她刚刚经历过丧亲之痛。汪沅之被这个小女子的温暖震撼了，他好像回到了儿时，每当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母亲的怀抱就是这样的温暖！两个伤心的人儿，就这样相拥着，没有语言更无关于男女私情，纯净的情感里他们彼此疗伤……
　　“将军，部里来人，说有要事。”门外家人来报，二人忙松开手，此时汪沅之才看到满脸绯红的杜筱郁，心里仍然为这个小女子深沉的感情感动着。杜筱郁看着汪沅之的眼睛，一改方才的从容，双手局促地整理着衣角，说道：“我，我先回家了。”说完没等汪沅之起身相送便急急出门去了，汪沅之望着夜色掩映下影影绰绰的身影，更加憎恨肆虐的战火，本该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本该是其乐融融的家庭……
　　第二天一早，汪沅之便来到杜家。书房里曹管家和家人商量扶灵回北方的事，杜筱郁知道汪沅之定有急事，忙吩咐将人带到自己的卧室。两个人相识这么久，汪沅之还是第一次这样走近杜筱郁，而杜筱郁坦然大方没有半点小女子神色，压着心下的激动汪沅之说道：“昨晚得到的消息，日本的特务组织要将一份名单交到东北的日军司令部。”杜筱郁没太明白，问道：“什么名单还得费这么大周章绕着圈子转交？”汪沅之停了一会，说道：“是上次秘密处决的进步人士名单……”杜筱郁腿一酸软，几乎摔倒坐在了椅子上，心痛中透着愤怒，问道：“他们还想做什么！”汪沅之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慢慢解释道：“这份名单上的人是这批进步人士在东北的所有关系，他们这是要除根呀，太狠了。”杜筱郁猛地站起来，紧咬贝齿说道：“名单不能交出去！”汪沅之点点头说道：“据说好像是要混在领事馆的文件中转出去，这样掩人耳目减少危险。”杜筱郁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汪先生，文泽上次说的领事馆的差事会不会……”汪沅之点点头，显然他也是为这个来的。“那我们该怎么办？”经过那一次拥抱，杜筱郁对汪沅之似乎从信任上升到了依赖。汪沅之叹了口气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要听听于先生的意见。”杜筱郁赞同道：“好，我们现在就去。”汪沅之笑道：“你这丫头，沉着些，于先生那里我不方便去。”杜筱郁低头浅笑，说道：“好吧，我这就去，赶在表哥没上班之前。我就不送你了——这不算不沉着吧？”汪沅之忍不住一笑道：“我和你一起出去，还有一件事希望我不是多虑。”杜筱郁回身询问，汪沅之道：“你这里恐怕不安全，最好另找住所。”杜筱郁一惊道：“会吗？这里是租界呀。”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在中国的土地上居然要依靠外国人的庇护。汪沅之摇摇头道：“也只是我的担心，但在租界里他们不也一样抓了那么多人吗？”杜筱郁不言语了。
　　又一次来到那个精致的小院，树木在冬天散发出特有的清香。杜筱郁行至门口，见于文泽提着公文包正和春纤道别，两个人还是保留着在日本时留下的习惯。春纤站在门外帮于文泽整理领带，杜筱郁深吸一口气，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