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悠悠》迟丽

35、第三章 失亲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杜筱郁咬着嘴唇问。
　　“昨晚。”于文泽垂了头小声道，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刽子手。
　　“那张，那张是什么东西？”杜筱郁颤抖着指着母亲手中的纸。
　　“是昨晚叔父托我带回来的。”于文泽不肯多说，他知道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子。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杜筱郁疯了一般。
　　汪沅之忙上前一步抱住，于文泽的手停在了空中。
　　“妈……”杜筱郁这才扑向母亲床前。“叫大夫啊！”小雁端着药碗哭道：“太太她喝不下去啊……”杜筱郁接过来：“妈，来喝一口，你别学女儿小的时候一吃药就耍赖啊……妈，就喝一口。”杜太太没有反应。杜筱郁含了一口，喂给母亲。杜太太已经咽不下去了，只缓缓半睁着眼轻抬起手，杜筱郁递出药碗，忙握住如柴的手。杜太太歇了一会，说道：“郁儿……别怕，我要见到你爸了。这么些年漂泊在外，我们也该回家了……只是，只是放心不下你啊……”一句未了，便撒手而去。什么样的人能经住一天之内这众多的变故，杜筱郁哭倒在母亲身上。
　　再醒来，春纤在一旁伺候，杜筱郁有些糊涂只疑一切种种都是一场梦。你看，春纤不是还在床前吗？只是，只是那一身缟素白花花地晃眼，刺心。杜筱郁坐了起来略略歇了一歇便下了床，倒把春纤吓一跳： “小姐，你终于醒了，再躺一下吧……”杜筱郁一扬手说道：“春纤，我的衣服呢？”春纤见问忙捧来一身素白孝服，见小姐似并不十分哀痛更是担心。“小姐，你哭出来吧，在我面前，您好歹也哭一场……”春纤求道。“关键是那样有用吗？”杜筱郁换了服饰，往前院去了。
　　灵堂里此时并没有太多人，只曹管家、汪沅之在照看着。于文泽已通身凶服跪在灵前。汪沅之见一身重孝的杜筱郁走了出来，忙迎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杜筱郁礼中带泪，依着汪沅之来至灵前跪倒在地。一拨一拨的人来致哀，杜筱郁和于文泽一一还礼，俨然同胞。杜筱郁只不敢去想，父亲的棺木中还只有衣履……
　　三朝之后，杜筱郁欲遵从母亲遗愿扶灵还乡。汪沅之虽不忍，也不好说什么。还是于文泽劝道：“现在兵荒马乱，你身体又不好。叔父婶娘抚养我一回，就让我去略尽人子之道吧，好吗？”杜筱郁扶着春纤说道：“可是你现在有家有业的，怎么走得开？而且你回来之前不是已经改了国籍……”于文泽忙解释道：“我们并没有改国籍，只是履历表做了假而已。”杜筱郁正考虑着，汪沅之说道：“于先生，你这样很危险啊。”杜筱郁也点头道：“是啊，你在这里不该有亲属啊，不要节外生枝了还是我去吧。”于汪二人拦道：“郁儿……”两个人情急之下一同叫出了这个名字，于文泽一惊望向汪沅之，汪沅之迎着于文泽的眼光一个点头，继而向杜筱郁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好吗？我不能亲自去，但可以安排妥当的人，我们一屋子大男人不能让你去犯险啊。”杜筱郁一欠身说道：“谢谢你，可是你也不方便啊，而且你也不知道祖坟在哪……”“小姐，还有你曹伯伯呢。”曹管家上前说道。汪沅之点头赞叹道：“是啊，我再派人护着，一定不会有事。”
　　“不要再说了，还是我去最好，”半日没说话的于文泽开口了，“曹伯伯要料理货栈的事，汪先生到底不方便。我正好有个差事要去东北……”春纤猛一抬头，紧皱双眉眼睛里充满询问，但最终忍住了没出声，可是杜筱郁分明看见于文泽向春纤使眼色。“表哥，你能有什么差事去东北？”杜筱郁不得不问，于文泽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事，原本可去可不去，现在正好是个机会，而且我的安全也有保障，你们该放心了吧。”杜筱郁明白于文泽口里的这件“小事”是件难事，而且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汪沅之的面不好说，便不再多问。
　　“小姐，外面汪府家人说有事来找汪先生。”小雁在门口回道。杜筱郁向汪沅之说道：“你先回去吧，这几天你也累坏了。”汪沅之向众人道别，向杜筱郁说道：“有事一定来找我，我先回去看看。”杜筱郁点点头，曹管家亲自送汪沅之出门。
　　屋子里没有了别人，杜筱郁问道：“表哥，刚才你没说实话，你倒是说明白呀。”于文泽摇着头说：“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只不过是让我去送一封信。” 杜筱郁越想越不对劲：“送信？你是翻译官啊，怎么让你去办送信的差事呢？什么信，要送到哪儿？”于文泽解释道：“说是那边还有事情需要精通中文的人协助办理，什么信我也不清楚，信是直接送到日本驻军司令部的。”杜筱郁一晃见春纤满眼睛的话要说，便向于文泽说道：“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先回吧，我们明天再从长计议。让春纤留下来陪我好吗？”于文泽点点头，深深望了春纤一眼又嘱咐了杜筱郁几句。
　　冬天里日头落山早，还不到五点就阴阴沉沉的。春纤见出神的小姐，说道：“我叫厨房准备了清粥酱菜，你再吃不下也好歹吃一点。”杜筱郁抬眼苦笑：“还是你知道我，好吧，别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春纤扶着小姐说道：“还是回房去吃吧。”杜筱郁点点头。
　　小雁已将吃食摆好，杜筱郁向小雁说道：“你也吃点东西歇着去吧，让我和你春纤姐姐说说话。”小雁依言去了，杜筱郁对春纤说：“你怎么还站着呢，来坐下陪我一起吃。”春纤一低头说道：“这怎么好……”杜筱郁上前携了春纤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不是我的丫鬟，我们是姐妹啊，难不成非得我叫你嫂子才好啊？”春纤忙道：“小姐，你别折我的福了，我坐下就是了。”
　　两个人聊着家常，忆着往事，一时喜一时悲，忽然杜筱郁问道：“春纤，你方才是不是有话要说？”被突然一问，春纤愣住了，定定地望着杜筱郁竟滚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