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悠悠》迟丽

32、第八章 梦断

　　讲罢品酒后汪沅之又接着讲了一些礼仪，杜筱郁也是一教就会。汪沅之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会跳舞吗？”杜筱郁抿嘴一笑，汪沅之一拍手，说道：“瞧我这记性，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舞会上啊。”两个人似乎忘了，这次共进午餐还是为了一个艰难的任务，而仅仅是一次相约午餐而已。浮生偷来半日闲，人生怎么能总是充满悲苦呢？只是乐在其中，不容易被领会到罢了，只是乐比苦更容易让人陶醉，更容易让人忘乎所以罢了。
　　一时，二人走出餐厅，没有叫车，汪沅之默默相送，杜筱郁也没有推辞，只是谁也没开口说话。走着走着。杜筱郁停了下来，看着汪沅之。汪沅之问：“怎么了？”杜筱郁望了一眼门牌，汪沅之又重拾尴尬：“啊，到了……”杜筱郁也重复着：“到了……哦，有一件事，后天去那个酒会，我不想用现在这个名字。筱：小竹子，郁：郁郁葱葱。父亲取的，我不想把这两个字带进去……”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汪沅之不敢接茬儿，只说：“也是，这个名字太秀气。不介意的话，我另送你一个……”话出口，又收不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女子面前，一个久经世事的男人，说话总是会绕过大脑的思考，颇有些脱口而出孩子般的纯真。杜筱郁见状，大方地说：“求之不得。”汪沅之十分感激：“就叫你随心……”“随心？随心……随心好……”杜筱郁喃喃自语，略抬起下颌，微微一叹，转向汪沅之：“我到家了，你先走吧。”汪沅之：“我看着你进去。”杜筱郁亦没有推辞，推门进院并且没有回头。每次她都是让别人先走，而今天却把背影留给了门外的那个人……
　　隔天后的晚上，暮色初降，汪沅之挽着杜筱郁——随心，走进酒会的大厅。轻缓的音乐和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刚进来对面即迎来一个英国人，和汪沅之打着招呼，眼睛却瞟着随心问道：“汪先生，这位小姐是……”汪沅之从侍者手中接过两杯酒，把红如夕阳的一杯递给随心，淡淡地说：“沈小姐。”随心微微颔首，举杯：“您好。”汪沅之看着身边的这位沈小姐，宝蓝色衬绯红底花的旗袍，一领披肩，显得华贵不失娇俏。越是这样汪沅之的心就越疼，想起刚才那英国人的眼神，恨不得立刻拉杜筱郁出去。杜筱郁察觉到了汪沅之的不悦，只将挽着胳膊的手紧了紧。汪沅之望了杜筱郁一眼，说：“我们走，去找人，早点回家。”只是走了这小小的一圈，在场的半数人都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面孔，但吸引人的决不仅仅是陌生。
　　酒会就要开始了，这时一位很绅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半含身伸手邀请这位有着特殊气质的小姐，并向汪沅之微微点头，礼貌地询问：“不介意吧？”这是本次酒会的主办者——法国人，劳斯。照规矩主人要请一位女士开舞，其他人才好随意。汪沅之知道劳斯为人还好，而且这样的邀请不好拒绝。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望了杜筱郁一眼，眼神复杂得理不清楚。
　　看这舞池中翩翩起舞的杜筱郁，他知道自己从进门到刚才还只是担心，可是这一舞过后，这种担心变成了失去了什么东西的揪心，杜筱郁想一时间脱离这个圈子是不可能的了。虽然早在意料当中，汪沅之知道自己掩不住这个女子的光芒，可当一切变成现实的时候，心里的酸疼和不忍一同袭来。
　　一曲轻歌妙舞罢，汪沅之抢先上前接出杜筱郁，走出人群，忙忙地说：“我看到他了，我们这就过去。他叫于文泽，是……”杜筱郁脚下一闪，几不曾摔倒，怔怔地问：“你说什么？他叫什么？”“怎么了？不舒服吗？”汪沅之扶住杜筱郁。只见她还是重复问那一句：“你说，他叫什么？”
　　“于文泽。”汪沅之不知道杜筱郁为什么会这样，只好一字一句清楚地重复。
　　“我们走，求你带我走……”杜筱郁哀求道。“好，我们走！”汪沅之还是不清楚她这是为什么，听到了这个名字就要逃避。管它呢，这一声哀求更鸣应了他一进门便产生的冲动。
　　未走多远杜筱郁又停下脚步，仍是喃喃自语：“不，我不能走，我不能走啊……”此刻汪沅之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真体会了一次“关心则乱”。而杜筱郁已经下了决心，定定地说：“带我见他。”汪沅之看着杜筱郁，大大的眼睛里虽含着泪花，脸上却满是果决，只得转身寻去。
　　一个小小的角落。“于先生，久违了。”汪沅之打着招呼。杜筱郁望着于文泽，多少次出现在梦境中的脸庞已略添风霜。于文泽并没有仔细打量汪沅之身边的女子，只礼貌地打了招呼，一举杯。倒是坐在一旁的夫人近乎惊叫：“小姐……”这一声惊叫，四人都怔住了。杜筱郁只觉一阵眩晕，手也被春纤抓住。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更让人措手不及。杜筱郁毕竟经历了若许事，早已学会了处变不惊，可是任谁能管得住翻江倒海的心事与牵扯不断的眼神？
　　汪沅之见状，也明白七八分，重新挽紧了杜筱郁：“原来是旧相识，看来我们得找机会逃走了。”说毕，爽朗一笑，打破僵局。“不如，去我们的下处。”于文泽把愣愣的眼神从杜筱郁脸上移向春纤。还有什么地方能比于文泽和春纤的家更适合谈事情？还有什么地方能比那里更让杜筱郁梦断？此时，杜筱郁努力地相信自己仅仅是随心，是汪沅之口中的沈随心。超脱自己，去看自己的故事，灵魂的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