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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章 梦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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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一年是不平凡的一年,“九一八事变”、汉口工人罢工等等事件接连发生。就在年终中岁尾,张学良继任奉系首领并宣布东北三省易帜,换挂青天白日旗。而上海俨然成为抗战大潮中的一座孤岛,各国瓜分蚕食却相互制衡,倒还算平静。然而,即将到来的1932年终让上海这座满是浪漫的城市结结实实地接受了一次战火的洗礼。梧桐独对苍穹无语,巷陌相闻吴音落泪。
杜家住在法租界,对刚发生的事情只有些耳闻,恍惚听见三个日本和尚经过三友实业社时遭到了攻击。起初谁都没有当回事,只杜邦业整日忧心忡忡,莫名地感觉这件事不那么简单。一日,艾瑞克匆匆来到杜家,恰巧杜邦业不在,杜筱郁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艾瑞克说道:“前几天那三个和尚,两个重伤一个死亡。后来,五十名日本青年保护团团员手持匕首、铁棍、木棍竟在三友实业社放起火来。这之后这伙凶徒又与工部局巡捕发生冲突,各有死伤。”杜筱郁紧蹙峨眉叹道:“怎么事情闹这么大,这样日本人岂能善罢甘休?”艾瑞克拍着桌子说道:“正是的啊,日本人早有侵略上海的野心,碍着上海牵扯的国家太多又没有借口才不好贸然动兵,这次事件怕是正给了日军一篇文章做!”艾瑞克面色泛红,手里紧紧握着桌沿,抿着嘴。杜筱郁端过一杯茶,说道:“你先喝口水,事情已经出来了,且看看接下来怎样,我们能做些什么,现在在这拍桌子摔茶碗也无济于事呀,倒是气坏了身子。”艾瑞克看了看杜筱郁,笑道:“呵,我竟还没有你能沉得住气。”说着喝了口茶,又马上放下说道:“对了,报社那边还有个采访,我这就走了。”杜筱郁也没留任他去了,艾瑞克临走出院子的时候回头给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又挥了挥手。杜筱郁也挥挥手,心下笑道:“这个艾瑞克满身冲劲,就是太急躁了些,还像个大男孩儿。”思及此处自己倒乐了,想来艾瑞克比自己还要大个一两岁。小雁笑道:“小姐,这位艾瑞克先生真好玩,整天来去匆匆的,他是来说事情的吗?我看像是故意来看您的。”杜筱郁忙喝断:“死丫头,嘴里都胡说些什么!”
送走了艾瑞克,杜筱郁一个人思量着,心中隐隐担心事态的发展,脚下却不觉踱步来到母亲房前。杜太太正在翻衣柜,杜筱郁问道:“妈,你这是干什么呀,要搬家啊?”杜太太笑道:“好好的搬什么家,我是见最近乞丐、流浪儿突然地下冒出来似的,我找找旧日不穿的衣服,也算是做点好事积德吧。”杜筱郁扶起母亲说道:“咱们就是把衣服都拿出来也不够给的呀,什么时候碰上再说呗,您别把自己累着。”说着吩咐小雁继续整理衣柜。杜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嘱咐道:“这几天外面乱得很,你还是少出门吧。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兵荒马乱起来,咱们从北躲到南终究还是躲不开,倒散的一家人海角天涯。”杜筱郁默默不语。
中国四处战乱,日本一个小小岛国发动这样一场蚂蚁撼大树的战争,自也动着了国之根基。日本全国范围内征兵,尽管狂热的好战情绪弥漫全岛,但毕竟还是背井离乡妻离子散,顿时愁云惨雾的气氛传散开来。
一日下班,于文泽兴匆匆地跑回家,拉住春纤的手,高兴地一时没说出话。春纤从未见于文泽这样过露的情绪,笑着说道:“锅里还坐着水呢,你这是怎么了?”于文泽大声说道:“我们可以回家啦!”春纤没明白过来,直怔怔地看着于文泽,半天问了一句:“真的吗?”问过之后不待于文泽回答便伏在他肩头放声哭了出来。于文泽紧紧搂住春纤说道:“我工作的地方征调翻译去中国,没有人愿意去,我便报了名。”春纤从于文泽的肩膀里抬起头,问道:“他们能让你去吗?你不是日本人呀,这次征调是不是为了打仗啊?”于文泽点点头,拉春纤坐下,说道:“有一件事我没和你商量,我在报名表上写了日本国籍,家属关系也就是你的国籍我也写了日本。”春纤惊道:“什么?那你岂不是要为日本人做事,做侵略自己国家的事!”于文泽说道:“春纤,我怎么能做那种事,你想派我去总比派别人要好。”春纤点点头:“那倒是,可是你会被误会为汉奸的啊……”于文泽咬着牙,坚定地说:“这可能是我们回国的唯一机会了,不管那么多,回到自己的国家什么都好说。”春纤又问道:“你写是日本籍他们就相信吗?很多人都知道我们的。”于文泽笑道:“这个时候了,是要有人愿意去他们才不管你什么国籍,通通硬逼着写成日籍。”春纤点点头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于文泽看着心思细腻的春纤,活脱脱和杜筱郁一个性格,但于文泽不敢说他怕春纤胡思乱想,只问道:“怎么?你不想回去吗?”春纤怎么能不想回国呢?只是这个办法叫她心里没底,现在于文泽给了她足够的理由,春纤捂着嘴先是笑,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于文泽捧着春纤的脸庞,吻去幸福的泪花,眼角,脸颊,耳垂、芳唇……经年之久的压力瞬间卸去,回家的快乐生出一份忘我的迷离,两个人摸索着褪去了对方的束缚,直到此时他们才放下了各自的层层重负,直到此时他们才体会到敞开心扉的性情之美。恍惚间春纤喃喃道:“别,别,火上……还烧着水呢。”于文泽抱紧了春纤,念白一样大声喊道:“火,烧吧,烧吧,我们就是要,水—漫—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