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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自刎 ...

  •   十四年后,另一个时空。

      北夏覆灭的那晚是个月圆之夜,有一场大火弥漫了整座皇城。

      “你们……你们怎么敢!”

      “来人!快给我拿下!反贼,这是反贼!”

      “护驾,快护驾!”

      龙袍加身的帝王被侍卫护着逼到了墙角,话语中充斥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怎会?他这才登位半年。

      大殿内金碧辉煌,烛光闪耀,雕栏玉砌,熠熠生辉。
      大殿外明月高挂,一叶知秋,这时节,萤火虫还没有落幕,仍然散发着对世界的温柔。

      可惜,一阵阵刀光血影,还有那血流成河的光景,生生煞了这风景。

      杀伐声,嘶吼声,宫妇的抽噎哭泣声,宦官垂死边缘的战栗,侍卫猝不及防的呐喊,或有人着急忙慌择路途中踢翻的碎玉声,成功惊扰了秋月,啼哭了小儿。

      皇帝一边喊着护驾,一边将脚步挪向密道,他或许觉得还有一线生机,过了密道,他还能卷土重来,于是脚步愈发急促。

      遥遥的看到了马背上的人,他面露震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瞬间失了颜色,苍白着一张脸,挣扎道:
      “皇兄!皇兄!臣弟知错了!放过朕吧!整个北夏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你不该……”

      可惜,泛着清冷白光的箭矢凌空而来,他瞪大着双眼,轰然倒下,涓涓血流从胸膛涌出。

      更有甚者,他的身体还被反应不过来的侍卫踢了几脚。所谓“帝王崩”,似乎与“布衣死”无甚区别。

      “第十五个皇子也去了,还剩一位就结束了呢。”

      皇帝坚持着最后一口气,喃喃道:“皇兄……为什么?”

      “你违规了。”
      这声音冷淡至极。

      一身黑衣,驾着汗血宝马,月色朦胧,他墨发飘扬,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裸露在外的面部肤色较深,还挂着几丝未干的血迹,这个人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又或者,他本就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

      萧逸挥手,将弓箭撂在地上,命人将残兵余孽清理干净,马背上的他揉了揉眼睛,将手臂张开,有模有样的打了个哈欠,低头对后方喊道:“王大卫,做皇帝不?”

      “将军莫开玩笑,俺个粗人,喝了东都酒,看了皇城景,您老再许俺个漂亮夫人,便是义气!俺这一趟也没白来哈哈哈”那人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笑的却豪爽英气。

      直白人,难得憨。

      萧逸笑道:“晚了!你粗不还有顾长山吗,让人给你当参谋,这皇帝你不当也得给老子当!”

      说罢,缰绳一拉,马蹄高抬,长袍猎猎作响,竟如飞箭般离去。

      王大卫目瞪口呆,手里的刀都拿不稳了。

      这,哪有逼人当皇帝的。

      又是一场宫变,马儿已经熟悉了这种血腥的场面,乖巧的立在那里,听候差遣。

      萧逸拉起缰绳,枣红色的马踩过一地尸体,遍地血腥,驮着背上的人越过了层层宫门,一路狂奔。

      它打南头荒芜来,直向北境暖夏去。

      短短三天,驮着这么个人走了半壁江山。

      跑过了十里长街,却不见热闹繁华。
      跑完了八条荒径,未曾闻麋鹿低哑。
      跑上了孤寂凉山,只清风笑脸相迎。

      “去吧,到头了。”月色温柔,萧逸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拂过它枣红马的鬃毛,“听话,嗯?”

      他的声音很轻,消散在风中。

      那匹马极通人性,绕着他转了几圈,发出阵阵嘶鸣,它的前蹄磨着地上的泥土,嘴里咬着萧逸的衣摆,不断摇晃,细看,它竟在发抖。

      萧逸笑了,他模样俊俏,笑起来有着一副少年人的朝气:“你说说你,逼宫都没见你害怕,怎么现在给老子怂了?”

      马儿接着嘶吼,似是不满这人的态度,又似狡辩它不曾怂。

      萧括牵着它,找了一处山峰,蹲了下来,马儿站着,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

      夜晚的风带着一股子冷气,飕飕的吹着。

      似乎过了许久,萧逸实在拿它没办法了,他叹了一口气,拍着马背,柔声道:“真的该走了,就说最后一次,嗯?”

      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纵容,又带着些许无奈的意味,实在与他满身煞气不符,似是被鲜血玷污了。

      马儿长长的叫唤一声,终于选择通其意,下了山岗,不见踪影。

      萧逸望着它走,眉眼很浅的弯了一下,不久之后,掏出袖中短小冰冷的匕首,晃了晃,白光乍现,血色喷薄。

      少年跌倒在茫茫高原,最后望了一眼这天。

      皎月洒下一地的清辉,漫天的绿色像山水画一般渲染开来,颜色又深又浓,仿佛是够吞噬星空,吞噬人心,吞噬世间万物。

      绿的深沉又浓烈。

      真好看。

      萧逸扯了扯嘴角,笑了。

      凉山的风徐徐阵阵,不烈也不缓,景色凑合。

      于这样一个寂静的夏夜,萧逸于此长眠。

      就此,北夏第六任帝王的所有子嗣都已故去。江山迭代,朝廷换姓,屹立了百年的皇族归于一片虚无。

      曾经困扰了多少人的二百年期限平安渡过,却在不久之后,举国颠覆。

      接下来的人间,水深火热,或是海晏河清,都与故人无关。

      给天地长空唱戏的是这浩浩白月,寻常人家温过酒,听风吟,只过客尔。
      .

      顺康三年。
      故里街,醉风楼。书生茶客的常聚之地。

      “唉,汉关那边又有战事了。”

      “是啊,沙场点兵,又是一番激战。”

      “怕什么,我朝将士英勇强健,个个都是杰出之辈,岂怕野蛮来犯?”

      “话虽如此,可战争之下,受苦的不还是咱百姓吗,汉关距此地远千里,皇城脚下感受不到,可听我表哥说,现在的汉关百姓流离失所,整日惶惶不安,这世道,难的很啊,搁谁谁也不容易。”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附和。

      有一人提了一句:“要是镇远将军还在就好了,想他当年驻守汉关六载,外族人闻风丧胆,不敢侵扰边境一丝一毫,怎会有今日之猖獗!”

      有新来的外乡人不知,好奇的问:“镇远将军,你说的可是北夏前朝的九殿下?”

      那人回道:“就是他,说来这也是个传奇人物。”

      新的话题来了,话匣子一下打开,众说纷纭。

      “想当年九皇子的母妃可是京都第一名妓,那是真的绝色,妆成每被秋娘妒的存在,惹得无数贵族子弟为之折腰,可惜了,名气太大,被上面的听说了,给带进宫了。”

      有人面露鄙夷之色:“带?”

      那人摇头:“非也非也,不是强虏,是真的好生伺候,请进宫里的。入宫当夜,唱了几支小曲,就留下来了,第二日清晨,还被封了贵人,至此一路攀升,位至妃位,也算是个有手段的人物。诞下了位皇子,名唤萧逸,便是后来的镇远将军。”

      有人疑惑说:“既如此,那九皇子也该是个有地位的,守汉关,多苦一差事啊,怎会轮的到他?”

      那人接道:“急什么,我这不还没说到呢,九皇子尚在襁褓,他母妃就去世了,具体死因,后宫里各位娘娘的手段,诸位”,他环顾四周,拉长声音,“这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襁褓之年?想必这九皇子童年有的受。”

      “可不是,零丁孤苦,由宫女养了几年,就被丢到鸡脚旮瘩之地自生自灭了。据说,他还曾与狗抢过食物呢,别的皇子也对他尽是嫌弃之色,太监宫人动则打骂。”

      或有质疑的:“不是吧,宫人也敢欺?人好歹是个皇子呢。”

      那人道:“正因为是皇子,欺负的才惨呢,你想啊,他们整日侍奉主子,落不得好,提心吊胆。乍一看到个皇帝不问,无人搭理的皇子,刚好泄愤,胆子由此而生,何况将堂堂皇子踩于脚下,那高高在上的虚荣心,只会让他们更加恣意妄为。”

      “小皇子不容易啊。”

      “话虽如此,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后来三次逼宫,杀光了整个北夏皇朝。”

      “那他既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当皇帝啊?”

      “所以说,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个傻的。但谈起他的功绩,却心生佩服,北夏皇帝昏庸无道,他教这日月换了新天,在汉关时又英勇杀敌,守卫边疆多年……”

      二楼雅间。
      紫衣人问道:“顾相,这是将军,对吗?”

      顾长山点头,手执茶杯,不语一言。

      “顾相,朕近日明白北夏的皇子们为何愿为皇位争的头破血流,不惜手足相残,这当皇帝啊,不必打打杀杀,坐着高位,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享不尽的泼天富贵,还有一大群人争着伺候你,生活潇洒惬意,最重要的是这无上权利,和对手无缚鸡之力者轻而易举的碾压与支配。”

      顾长山闻言,抬头道:“陛下,当皇帝快乐吗?”

      “快乐,谁不觉得当皇帝快乐呢。你呢?当丞相的感觉如何?”

      紫衣人左手执扇,一点一点的敲击着桌面。

      顾长山哼了一声:“是挺不错,不过要是陛下能够自己批阅奏折的话,臣定会惬意许多。”

      王大卫,现在的康帝,他神色讪讪道:“可你说将军他为何放着好端端的皇帝不当呢?”

      顾长山沉默了。

      三年前的秋天,他们在凉山发现了萧逸的尸身,康帝有想过将他接回皇城安葬,但被顾长山遏止了。

      非要说什么“君子自有自由故,何需论其安身处,回归天地也悠悠。”
      最烦他们言官了,文绉绉的。

      话说哪有人会放着江山不要呢?谁会不愿做皇帝呢?他人的趋之若鹜,怎会有人弃之如敝履呢?

      说不清,道不明,唯一能解的人已不在人世,到底只能是个谜,飘向远方,唱给风听。

      .

      北夏国。
      天宗十年,秋。

      “噗通——”

      “殿下落水了!”

      “来人哪!救救太子殿下!”

      “本宫的皇儿!快,你们快去救他!救他啊!!!”

      吵,聒噪。
      萧逸耳朵灌了水,眼皮子耷拉着,极不舒服的挣开眼睛眯了眯,耳蜗一片空鸣。

      他稍稍抬头,看见一片极美的星空。

      余光扫到一个少年,扑腾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少年从身后拥着他,手上带了极大的力道,拖着他在水中漂流。

      灰衣服,脏兮兮的。
      却有着猫儿一样的眼睛,水润稚气,有几分熟悉。

      在记忆中思索了半天也没对上,他试图挣扎,却给前来营救的少年带来困扰。

      待萧逸终于忆起这人是谁,却听见少年稚嫩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要活着呀你要活着呀……”

      他顿时有些难过。

      是吗,你还要我活着吗?
      可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明明没意思透了啊。

      萧逸张了张口,终是觉得太累,自暴自弃的想着,算了,随他去吧,下一瞬又给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床榻边围了一群人,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好不热闹。

      “皇儿,你终于醒了!都昏迷三天了,可吓死母妃了!”

      他的手被面前女人拉着,女人容貌绝佳,可堪国色,然而眉目含忧,又着青莲色,这个颜色于她而言显得老气了,依他离世的那年算,这人约莫同他差不多年纪。

      偏这样一个可以姐弟相称的姑娘,口口声声唤的都是“皇儿”。

      萧逸觉着好笑,抬头看了房顶一眼,侧了侧身子,又躺下了。

      民间传闻,人死后会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见阎王爷,转世投胎,若是犯了大罪的,还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漆黑的夜,明亮的星,星光下遇到的那双杏眼湿润又亲切。

      火红的姑娘,晴朗下许的十年之约。

      继续想,啊,头痛欲裂。

      “皇儿这是……这是怎么了?本宫明明看他醒了,怎么了又昏了呢?”

      那女子环顾四周,焦急纳闷的问,周围婢女皆摇头。

      “宣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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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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