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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江水暖鸭先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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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五月,虽然还没有到了夏至时分,天气已经是十分暖和了。汉宁城虽然是个小城,但是是通往武林宝地乌江城的主要路线,所以汉宁城也十分繁华。
许多拿剑的侠客或者普通的民众百姓还有小商贩们来来往往。汉宁城的主要街道更是人车涌入,嘈杂的叫卖声与讨价还价的声音层出不穷。
江楼月带着易锦莲在汉宁城的一座小茶馆二楼,看似悠闲的喝着茶。江楼月的容貌又是引来旁边人的侧目和窃窃私语的声音,无一不是在夸这位郎君相貌好英俊。
在半个月以前,江楼月带着易锦莲从武林盟中逃出来。那一场火烧了武林盟中许多东西,包括仓库、药房等等。第二天,戴笠便下令悬赏黄金一万两捉拿江楼月。
这样一来,江楼月不仅成了魔教所追杀的叛徒,也成了正道武林所不耻的阴险小人。江楼月的伤虽然不重,只是伤了左肩,但他担心如果黑白两道两面夹击,他若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小小的易锦莲。
所以,他索性就带着易锦莲来到一个被锦阳和乌江城所夹得汉宁。那些人一定不会想到他带着一个女童会在他们眼皮底下安然生活着。
只是,接下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江楼月有些迷茫。
乌江城不能回去,锦阳城也不能回去。难道还要继续南下去京城不成……还是说,真的要去杀了戴笠,为他骗了自己不成。但是,他转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易锦莲,带着她如何行事。
或者是,难道真的要为这个本不是亲人的亲人,放弃自己所想做的一切吗。即使是他答应过易家夫妇照顾她,但是他不曾想过有一天这个小女孩会成为自己的牵绊。
江楼月望着楼下的风景,十分平静。
易锦莲不知道江楼月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她只知道,有很多人要杀江楼月。不只是一路人,他们是背腹受敌。易锦莲是个懂事的丫头,她突然觉得她的阿月带着她根本就是累赘。
在茶馆里坐了一会儿,易锦莲犹豫的开口道:“阿月,阿月。”
江楼月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听到易锦莲说:“阿月,你,你送阿莲回家吧。”
听到这句话,江楼月狭长的丹凤眼微微闪烁了一下。定定的望向易锦莲,看着她表情复杂的稚嫩的小脸,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易锦莲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说道:“想。但是,阿莲不想麻烦阿月。带着阿莲,阿月就可能被坏人抓住……阿莲……”
江楼月突然直起身子,走到易锦莲身旁拉起她的手。道:“那不是阿莲该想的事情。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客栈。”
回到客栈后江楼月便和衣背对着易锦莲躺在床上。易锦莲坐在椅子上,滴溜溜转的大眼睛不停的转动并且看着江楼月。她的阿月,好像生气了。可是为什么要生气,她不懂。
易锦莲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小小的身子从椅子上跳下来。轻手轻脚的到桌旁倒水,尽量不吵到江楼月。就连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知道,阿月好像不高兴了。
其实江楼月一直都没有睡着,易锦莲去喝水他也知道。他不是生气,而是在想他的心思真的容易被一个小女孩看清吗。既然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照顾她,就不要再想着把她送回去。
什么所谓的正道侠士,都只是道貌岸然。外表光明磊落,内心却极为奸诈狭隘。他江楼月可算知道武林上的这点事儿了。深深叹了口气,他起身下床。对上的是易锦莲看到他后惊慌失措的眼神,心中不禁叹气,这孩子还是这么不禁吓。
“阿莲,收拾收拾,我们走。”
被他突如其来的决定弄得不知所措,易锦莲呆呆的问:“啊?去哪儿?”
恍惚间,易锦莲仿佛看到了一直阴暗冷冰的江楼月嘴角露出一丝春风般的微笑,飘渺的男声也被添了一点光彩。易锦莲仿佛听错了她的阿月说的话,或者是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去塞外,去京都,阿莲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你,你的事……”
“不做了,在漠北的时候不是说了,阿月一直照顾阿莲的吗。”
一直沉静默然的小脸上浮现出了欣喜的笑颜,易锦莲盯着江楼月的侧脸,眼中放出敛起已久的光芒:“这是真的吗?”
江楼月并没有回答,而是敛起了笑意,说道:“若是再怀疑就不要去了。我们一起回漠北。”
“不,不。”易锦莲连声说不,道:“阿莲不怀疑,阿莲要和阿月一起。”
稚嫩的女童消瘦了一些,也长高了一些。肩上背着小小的蓝色包袱,映衬着她可爱的苹果般的身子。右手被白衣少年牵着,走出了汉宁城。又乘着船继续下江南去了。
五月底,距离京城不过百里的高阳。
群祝茶楼。
“哎,听说没有。武林中下发了通缉令,通缉江楼月呢!”
“啧啧,这都快一个多月了你怎么才知道!”
“这是天大的新鲜事儿啊。你说说,这江楼月在流荒总舵不好好呆着,偏偏要投靠武林盟,这没几天又出这么大乱子。这可真够可以的!”
“可不是嘛,这回不仅是流荒下令要捉拿他了,连武林盟都开始动手了。他这黑白两道全得罪了。”
“就是就是,听说啊他身边还带着个女童呢,那女童还不过六七岁年纪!”
“带着那么个妮子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说起来这江楼月也有二十了。他再怎么杀人如麻他能禁欲吗他!”
“胡说什么,他再怎么玩儿也不能玩儿个女童啊。”
“怎么是胡说!这女童的滋味儿和那些个十几二十岁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要不然怎么和那个女童形影不离呢!”
“哟,看你懂那么多,莫不是早就尝过鲜了吧?”
“这你可不能胡说啊,我家里可是有老婆。”
“你家那是老婆吗,根本就是母夜叉!”
“去去去……”
一群大男人哄然大笑,先提起这个茬儿的男人落荒而逃。坐在窗边一桌的带着白色斗笠的男子悠闲地拿起茶杯,望着窗外的景色。而一旁的嫩绿色衣服的稚□□童也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哄笑声,呆呆的看着桌上的一盏茶。
茶楼中人来人往,客人络绎不绝。忽听到一段说书声:
“今天说的故事,有个名堂。叫做‘大漠荒原,一朝怒发为封函’。话说流荒前夕弟子江楼月,那是白衣飘飘,英俊不凡。在流荒做了十几年的堂主位置,不知为何半年之前突然背叛流荒投靠正道武林……”
把江楼月讲的神乎其神,包括在沙漠中是怎么宰了流荒的那几个杂碎,这个说书人仿佛亲眼看到一般。易锦莲也竖起耳朵听着,没想到这个说书人不但把江楼月说的如天神般伟岸,而且言语之中不带丝毫轻蔑之音。
她偷偷抬起脑袋看着带着白色斗笠江楼月,一层薄薄的轻纱并不能遮挡他的容貌,至少她是能够看清她的阿月精致的眉眼。
从茶楼里出来已是正午时分,江楼月牵着易锦莲出来。向城南走去。
“阿月,我们要去哪里?”
“金陵湖。”
易锦莲一愣,随后心中泛起无限的欢喜。她的阿月哪里像别人说的一样那么坏,阿月对她总是好的。昨天她在客栈中说想要划船了,但是江楼月没有答话,她以为他没有听进去自己讲的还有些伤心失望,没想到他都记得。
金陵湖上,碧波荡漾,点点波纹下有着游动的鲤鱼。一只只舟船在湖中划过。偶尔有富家子弟的游船,上面写着船的名字。有风流名士对着湖水吟诗作对,有豪门世家一同出来赏这金陵湖的风景,还有普通人家划着木舟,虽然船不华贵倒也舒心痛快,正如江楼月和易锦莲一样。
江楼月租的这叶小舟上没有划桨的人,他让船随意飘到湖水的哪个角落。摘下斗笠,斜躺在船舱外面,半眯着双眸观着这春意盎然的景色,冷冷的面孔也变得柔和。从来没有,这么舒适惬意过,这种生活他曾经想都不敢想。
易锦莲乖乖的跪坐在船舱外面,老老实实的呆在江楼月的身旁。突然迎面看到一艘挂着彩色丝巾的十分华丽的船,上面还有客人的调笑声也夹杂着琵琶小调女子柔媚婉约的歌声。她不由得有些好奇,看了看望向别处的江楼月,便指着那艘船对江楼月叫道:“阿月,阿月,你看那船好漂亮。”
江楼月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望去,看见那渐渐靠近的船,上面穿着各色衣服的婀娜多姿的美丽女子在岸边做着属于自己的事情。他一皱眉,望了望兴致勃勃的易锦莲没有答话。
易锦莲没有在意,趴在船头上继续看着。那船逐渐近了,易锦莲也逐渐看到了船上的女人。不禁张大了小嘴,好漂亮。
许是船上的那些个女子也看到了江楼月,从未看见如此俊逸不凡的人。船里立即有黄莺儿一般清脆的嗓音唱起:“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江楼月坐起身来,便听得易锦莲拍手道:“哇,那位姐姐唱的真是好听,是不是阿月?”
“阿莲做到船篷中来。”话音未落,江楼月便转身进了船篷。易锦莲从不违背江楼月的话,虽然流连景色和船上的美人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跟他进了船舱。外面的歌声还在继续,像是没有气馁,越来越响亮。易锦莲看到江楼月的脸上没了刚才的柔和,有些讷讷,她做错了什么吗。
跟着便见江楼月一个凌厉的掌风劈向河水,他们的那叶小木舟飞快的向前游走。顿时远离了那些歌声,船一荡,易锦莲的后脑勺一下磕在了木板上。她呜了一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抱怨的看着江楼月:“阿月……”
江楼月似是拿她无奈,阴冷的面容生出一丝柔情,向她伸出手来。易锦莲十分会意的靠过去,趴在江楼月的腿上。江楼月用一只手轻轻为她揉按着,呆呆的望着前面。
“阿月,刚才那个船是什么船?有很多漂亮的阿姨在……”
江楼月为她揉着头的手没有停顿,只是道:“待你长大了便知。”
易锦莲撇了撇嘴,又是长大以后……她又说道:“阿月你变了很多呢。”
“好吗?”
“好,阿莲喜欢这样的阿月。”易锦莲甜甜说道。
这回轮到江楼月有些不满了,他大手抚摸着易锦莲的手突然在她后脑勺上一弹,惹得易锦莲低声喊疼才说道:“如是这样说,阿莲不喜欢以前的阿月了。”
“哪有哪有,”易锦莲连声道,有些委屈地说道:“阿月对阿莲一直都很好,阿莲喜欢以前的阿月,也很喜欢现在的阿月。”说着将小脸蛋埋进江楼月的双腿中。
江楼月破天荒的笑出声了,大手又抚上易锦莲的后脑勺,更加用心的为她揉着。
那一段时间,是江楼月在二十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一个小孩子相处的那么融洽,尽管易锦莲在外面让人感到是个安静到木讷,不通人情的小女孩,她也依旧能让他感到快乐。
虽然是在逃亡,虽然黑白两道的人都已经视江楼月为眼中钉,虽然身后总是追着两路人马,虽然许多人对江楼月虎视眈眈想把他抓住交给其中一拨人然后拿钱过富裕的下半生。但是江楼月一点也没有忧心以后的生活,仿佛他不是在躲避仇敌的追捕,而是在和易锦莲游山玩水。
慢慢地,江湖上想要捉住江楼月的人少了。因为抓住他之后要怎么办?敢问流荒和武林盟其中一个,江湖上什么人能够惹得起?江楼月只有一个,但是要追捕他的却有两队人。尽管流荒是邪教,但是终究还是势力极大的组织。
所以因着四季轮回,往复循环,江湖上嚷着要捉拿江楼月的人没有了。甚至连流荒和武林盟那里都不再有动静。随着流荒和武林盟的矛盾加深,也就没有空闲去管一个他们怎么追也追不到的人。渐渐都放弃寻找,更不要提追杀悬赏什么的。
而这几年,江楼月也乐得逍遥自在。性子虽然还是凉薄不喜与人交谈,但对于易锦莲倒是改善了不少。一路上带着易锦莲从高阳往南走,走过了江南水乡,到了南面边境又绕着过境走起了圆圈。先后去了漠北,东海边境,西方游牧民族等等。
江楼月在流荒做事的时候就有大笔的财产,出来后更是带了少许宝贝,够他和易锦莲吃喝玩乐,虽不够一辈子也足以有几十年。更何况他并不想这么一直漂泊不定下去,过几年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种种田什么的。那些钱也足够了他们富裕的过一生了。
所以这旅途路上累了就雇辆马车,心血来潮的时候买一匹马,喜爱沿途风景时便步行,简直是玩儿得不亦乐乎。易锦莲的性子也开朗了不少,逐渐会和江楼月开玩笑了。
江楼月和易锦莲坐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任暖风将他们的衣摆吹得发出声响。望着满草原的肥牛,绵羊,骏马出神。转眼又是一个春天。
瞥到易锦莲趴着拨弄着茵茵绿草,听到唱着跟西方游牧民学来的歌儿。江楼月皱皱眉,突然想到,这个小阿莲还不识几个字。
他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听着草原上奔驰的骏马蹄子发出的声音,细细一算,距离自己带着易锦莲出来游玩已经是第四个春天了。四年过去了,易锦莲十一岁,他也二十有四了。四年了啊,他也意识到,和易锦莲漂泊了四年多,也该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心中有了主意。他也不嫌易锦莲比他还要小,问道:
“阿莲想要有自己的家吗?”
想到自己以前的家已经没有了,易锦莲便道:“想啊,但是阿莲的家没有了呢。”
江楼月和易锦莲商量了一下,其实主要都是江楼月自己的想法,易锦莲做什么都听他的,但是江楼月仍然还要征求她的意见。这一点让易锦莲很高兴。
记得当初在离开京都继续南下的时候,他带着易锦莲走过一处乡村田园。哪里四季如春,花开遍地,依山傍水。因为地方偏僻所以很少有人往来,那娇艳欲滴的花朵没有人肯人心去开垦那片草地,故而以种田为生的鱼米之乡的人无法生存,也就没有在那里住下去。只是偶尔少数人知道这里,闲散时去游玩。
所以江楼月觉得,如果在那里盖一座小木屋,就这样平淡的过完了下半生也是不错的。至于易锦莲,他想着,他们说过永远在一起的,小丫头这么粘自己,也是会同意的。
果然不出江楼月所料,易锦莲很高兴的答应了,嘴里还嚷着阿月走到哪里,阿莲就到哪里。当然江楼月虽然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十分欢喜的。
于是江楼月有对易锦莲说道:“等到安定了,我便教你笔墨诗歌,若是想学些武功,我便教你些强身健体和能防身的武功。然后等再过两年,我再带你到别的小国家走走,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这几年咱们安国的这几个地方也都走遍了,等你大些也该是见见其他世面的时候。游遍列国,若是累了,我们就再回来休息如何?”
易锦莲扑闪着一双向往的眼睛,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笑容,连连点头,靠在江楼月的怀中,小手还搂不过来他的后腰,也咯咯笑着,连声说好。她的阿月,做什么,都是计划好了的。
江楼月和易锦莲拜别了热情好客的游牧民族人,便花了一个月时间感到南边的他们所谓的世外桃源之地。开始张罗一切。
易锦莲看着江楼月拿着木材做房子,心中十分欢喜。巴不得江楼月马上变个新房子给自己。但是她不知道,江楼月还计划着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孩子。若是以前还有改造的可能,但是若是现在……易锦莲可没有想过。
易锦莲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吧……但她现在还思量着安家之后,要怎么继续折腾江楼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