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碎江南》薇墨

5、平平淡淡一杯茶

　　时间飞快，半个月后坐落在这安国最南边的依山傍水的二层小木屋建好了。江楼月以前在流荒是什么都做过的，所以去远些的地方弄了木材。看到自己的绝世武功用来做这样的工作，江楼月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先是搭了个简单的双人床，本来江楼月是想要和易锦莲分开来住的。但是奈何易锦莲一向离不了自己，他也没有多想。以后的一段日子里，江楼月白天就在木屋外面做一些常用的家具。易锦莲总是坐在地上，歪着头看。

　　“阿月，阿月。”

　　“我在。”

　　“阿月你什么东西都会做呢。”易锦莲感叹道。

　　大约一个月后，江楼月和易锦莲算是正式入住了这座房子。就着易锦莲的意思，江楼月为她搭了个简单的的秋千。这所世外桃源离这里最近的城市要有几十里路程，所以如果总是出去买吃的什么的总是不方便的。何况这一个月，他们的干粮都已经吃完了。江楼月估摸着要去城中的市集一趟。

　　本来想留易锦莲在家中的，但是小丫头哪里肯，所以一大一小两个人又晃悠到了城中。名字叫云阳。

　　江楼月先是带着易锦莲在城中的酒楼美餐一顿，后又买些日常用品。他还细心地买了些花菜的种子，那天他看到小木楼的后面有一片难得空着的土地，种些瓜果蔬菜倒也不错。最后他们来到了云阳城中最大的书店。

　　江楼月手中提着许多日常用品，有茶具、碗碟、床单、棉被只要是家用的东西几乎一应俱全。不过他买的最多的还是诗经典籍。易锦莲活蹦乱跳的跟在他旁边，小小的肩膀上也被了不少东西。

　　看着易锦莲翩跹的像蝴蝶儿一样的脚步，两条小辫子上下晃悠。江楼月冰冷的目光霎时如水般柔和，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个家，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心甘情愿的和一个小孩子躲到深山老林中过太平的日子。一切，都脱离了轨道。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

　　夏日里，平原间，绿葱葱的草地上繁花点点遍地。那一片如汪洋一般的绿草地被各色的笑话点缀的像镶嵌着五彩宝石，熠熠闪光。四周有几颗可以庇荫的垂杨柳，在风中恣意摇摆自己的柳枝。

　　成片的蒲公英也在风中摇晃，那飞扬的柳絮飘荡，花香溢满空气。远处孤立着一座二层的小木屋，在一排林荫树下静静不懂。旁边是一架较大的二人秋千。仔细一看，房子前面还有着篱笆，前后都被绿色的小菜地包围，地上还躺着锄头和镰刀。

　　漫天的花瓣，飘絮在空中飘飘洒洒，指引着进入那间不大却精致的小木屋。

　　这，便是江楼月和易锦莲的家。

　　南方的夏日虽然不是如北方那样让人汗流浃背，却也是令人微微有些燥热的。二楼的书房中，易锦莲正趴在桌子上呼呼的睡着觉。她小小的头枕着的是江楼月今天刚刚教她的诗经。江楼月一进门便看到小人儿趴在桌上偷懒，微微皱了皱眉。伸出手猛地弹了一下易锦莲。易锦莲惊醒。

　　江楼月心中微叹，这几年，这丫头是越发的不听话了。原本自己以为她开朗了是件好事，但从未想过竟有些顽劣。让她读书也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逮着空子就贪玩儿。

　　字虽然认得七七八八了，但是写却十分费劲，往往要想很长时间才会歪歪扭扭的写出来。比起她娘娟秀的清秀小楷来……江楼月面无表情的看着易锦莲。

　　“唔……”易锦莲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叫唤着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她的阿月越来越可恶了，总是逼着自己学这学那得。她根本就不情愿嘛……

　　江楼月似是没看到易锦莲的眼神，直径走到桌子旁边，拿起被她睡得褶皱的书，翻开几页看了看，道：“看你睡得如此香甜，可是将书中的内容完全领会了？”

　　易锦莲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低着头轻声敷衍道：“啊，嗯。”说着偷偷瞥了一眼江楼月，发现江楼月那双凤眼正斜着看着自己，虽然不似以前那样，她还是害怕慌忙低头小声道：“不，没，没有。”

　　“既然没有完全领会，又为何趴在桌上不肯看书？”江楼月的语气有些阴沉，忽然听到他把手上的书重重放于桌上，然后道：“我花那些银两来给你买书并不是让你拿它们当枕头来睡觉用的。你都已经十一岁了，不是年幼不懂事的女童了，怎的如此不争气？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江楼月皱着眉头便下了楼。

　　易锦莲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江楼月从来不会和她发脾气的。不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顶多是皱皱眉而已，从来都不会与自己阴沉着一张俊脸，然后训斥自己。易锦莲心中忽然生出委屈，她的阿月怎么了……

　　“阿月……”易锦莲在吃午饭的饭桌上，轻轻唤着优雅的进餐的江楼月。

　　“……”

　　“阿月，阿月。”

　　易锦莲又唤了两声。但是江楼月还是没有答应她。她心中有些着急，她的阿月真的是生自己的气了……她立刻没了主意。很沉默压抑的午餐，直到江楼月吃完准备起身收拾碗筷，易锦莲再也忍不住：“阿月，阿月，你怎么不理阿莲？”

　　江楼月很平静，抬头看了一眼易锦莲：“若是不知道原因，那便是没有认识到错误。你什么时候想到什么时候再来寝室见我。”说罢连碗筷都未收拾便转身上楼。

　　她怎么可以这样？自己买来的诗经、典籍、音律给她，要把她培养成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而她竟然将他煞费苦心精心挑选的书籍当做枕头……

　　其实想到这里，江楼月倒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本来根本不理会谁究竟有没有文采，但是独独面对她的时候不行。这丫头父母早逝，没有其他人教导，自己就如同她的亲人。别的人家的孩子受什么样的教育，他也不会让易锦莲比别人家的孩子差了去。他是一片苦心，但是易锦莲确认为自己对她不如以前好了。

　　他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上，用左手臂捂住了脸。一翻身，唔……刚吃完就躺下真是不舒服。他突觉心烦意乱，胡乱扯过被子便倒头午休。眼前易锦莲小小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易锦莲没了辙。以往她这样江楼月都不会不理她，看来这次是自己太过了，江楼月真的生气了。可是那些什么密密麻麻的诗经散记她真的是一看便头昏眼花。不仅不能领会什么意思就连读起来都不是很顺畅。

　　今天本来应该是江楼月洗碗筷，但是见他生了自己的气易锦莲也没了主意，任命的收拾碗碟，静静地蹲在放在木盆中洗了起来。小小的心中沉重不已。她正想着要怎么让江楼月消消气，只觉右手无名指指肚被什么划了一下，红色的血就流了出来，她连忙放进嘴中，含了含才继续洗碗。

　　都收拾好了一切，她轻轻地走向书房，拿起了那本被江楼月摔在桌子上丝毫未动的诗经。翻了几页，眼皮就开始打颤，不自觉的阖上，只有手指上微微的疼痛才让她感到她还是醒着的。想着便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强打起精神翻看起来了书。

　　奋战完已经是接近傍晚，其间江楼月没有来看过她一眼，往常都不是这样的，易锦莲灰溜溜的想。看着自己翻过的页数，不过寥寥数篇……她叹一口气，这可怎么好，怎么向江楼月交代。但是，又不能不交代，做了很多思想斗争，她终于拖着沉重的身子，硬着头皮去找江楼月。

　　“阿月……”江楼月还在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她讷讷想着，还在生气啊。

　　床上的人似乎没有动静，易锦莲又叫了几声还是无用，以为他不想理自己，心中灰蒙蒙的。正转身要走，便听到低沉带有磁性的男声：“可看完了？”

　　那声音吓了她一跳，看向江楼月没有翻身过来，忙低下头，小声说道：“看，看了一点，没有看完……”心想江楼月一定要罚自己了，一个下午时间，只看了少许页数，可真是够呛。

　　“过来，我考考你……”出乎易锦莲的意料，但是江楼月这句话却让她的心有些慌，考考自己。恐怕自己又要让他失望了。

　　在江楼月念到前面的时候，易锦莲还能够比较流畅的背下来。但是越往后，她越是不太记得，手心和额头上都冒出了汗。一双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忐忑地瞟着江楼月面无表情看着书的脸。

　　磕巴了一会儿，突见江楼月合上了书。慢慢坐起身，江楼月散着一头长发，随意却十分优雅，无论怎样都无法摆脱那俊美无铸的容颜。

　　“阿月，”易锦莲小声开口：“阿莲，阿莲真的是背了的……真的，还有阿莲不是要故意惹阿月生气的……阿月，你不要生阿莲的气好不好？”

　　江楼月看着易锦莲小心翼翼端详自己神色的小脸，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这丫头就是这样，她自己不知道，她只要一露出那样独特的表情，自己就在拿她没有办法。想自己从小在流荒受着非人的训练，二十五岁时却拿个小孩子无可奈何，他心中都笑自己，越活越抽搐。

　　他向易锦莲伸出手，易锦莲开始那双可怜的眼睛立刻充满了光芒。快走几步到江楼月身边，被他搂在怀里，她抬起头看着江楼月无奈的神情，道：“阿月，阿月。”

　　“嗯？”

　　“阿月，阿月……”

　　“我在。”

　　这下，易锦莲才满意，她问道：“阿月不再生阿莲的气了吧？”

　　江楼月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听完她的话，微眯着一双凤眸，说道：“你还是不懂，阿莲，你学这些东西，不是给我学的。我要你学这些，是不想你被其他人比下去，你为何不懂。”轻轻叹了口气：“你我早已算得上是亲人，我怎能让你受了委屈？况且，你学的好坏与我是半点关系没有的。”

　　“阿月……”易锦莲轻轻叫了一声，说道：“我知道阿月是为了阿莲好，可是……可是……”她真的对那些没有兴趣。

　　“罢了，”江楼月妥协道：“你若不学便不学吧，强逼着你去看那些东西只会让你更厌恶。我不是那些注重什么文采风度之人，之前教你学只是怕你落后于别人，既然你自己不在意，便由着你去。以后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

　　“阿月……阿月不会又生气了吧？”

　　“没有，”江楼月感到头疼，表情略微柔和了一点，温和的对易锦莲说道：“以后阿莲喜欢什么便学什么。按照自己的兴趣来，我不会强迫你。”

　　易锦莲松了口气，忽听江楼月说道：“手指上的伤什么时候弄得？”

　　易锦莲才意识到自己指肚上的很小的口子，微微一笑，说道：“刚才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有个口子，没有注意便刮到了。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江楼月拉起细小白嫩的手，说道：“莫要感染了。”说着起身从小抽屉里拿出了个小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手上，散发出清香的药草味道。

　　易锦莲眼珠一转，对江楼月说道：“阿月，阿月，你教我医术好不好？”

　　“怎么想起学医？”

　　“我想和阿月一样啊，以后有什么伤口，不用麻烦阿月自己就能行的。”

　　“莫不是心血来潮才好。”

　　易锦莲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阿月，阿莲是说真的。阿莲这次一定好好学。”

　　“好吧。”

　　傍晚的一弯浅浅的弯月露出了脸，淡黄色的月色柔柔的挂在这座木楼的上方。晚风吹来，夹杂着花浓郁的芳香，草清新的香气，还有诱人的可口的饭菜的味道。

　　木楼中烛光明亮，映射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和谐的对坐着，不时传来女童欢快开心的笑声，与成熟稳重的男子低沉美妙的嗓音。过一会儿，天已经有些昏暗了，只能够勉强看到周围的东西。木楼旁边的秋千此时由摇动了起来。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清脆的童声传过来。

　　“阿莲，怎么就只会这首，和你说了多少遍忘掉它。”

　　“阿月，为什么？”

　　“你长大了便知道了。”

　　“那现在呢？”

　　“现在不可以再念这首诗了。看你别的记不住，怎么记这个那么快。”

　　“因为是人家唱给阿月的啊，阿莲不要，阿月也要念给阿月听！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啊啊啊——阿月你干什么摇秋千摇的这么大力啊！”

　　此时一轮皓月当空，银色的光芒撒在地上。秋千还在摇晃，却没有了刚才的嬉闹。白衣飘飘的男子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他的腿被稚嫩的女孩枕着，曾经阴冷的面庞已经变得柔和，他的大手轻轻抚摩着女孩浓密的长发。这一切都很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