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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乌江城中寒人心 ...

  •   一觉醒来就已经过了汉宁城,江楼月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能睡,从前一天的中午睡到第二天后半夜。但他醒来的时候,却是许多人还在梦乡中遨游的时候。

      他在黑暗中起身,走到桌子上倒了杯茶喝了下去。在黑暗中他可以很清楚周围的情况,这是十多年来在洪荒受着非人的训练而练就的。

      他不点灯,因为易锦莲睡觉是极轻的,哪怕黑夜中有一点亮光或者声音都会惊动她。他是习武之人,做什么事情只要刻意都几乎是无声的。

      他转头,在黑暗中看向易锦莲。这个小女孩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易家夫妇所生,如今易家夫妇因为朝堂上的那些事被牵连已经死于非命。临死前将这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托付给他。

      那个时候,他也已经因为受够了血腥的生活,看尽了流荒的凶狠残暴,不愿自己再如以前那样杀人如麻。他觉得想要做一番事业,投奔流荒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江楼月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气。

      忽听床上的女孩朦胧飘渺的声音:“阿月,阿月。”

      “我在。”

      江楼月答完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见易锦莲的声音。半夜醒来,感觉到江楼月不在身边,她小小的心中有着恐惧,害怕他离开。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不是亲人的亲人离开她,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情。

      易锦莲轻声唤他,听到那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应声心中才踏实下来。六岁,父母早逝。那个时候的易锦莲很幼稚,根本不知道死字是什么概念,她只知道父母离开她,去了隔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易锦莲在床上翻来覆去,但终究是不肯出声。江楼月听得声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前。掀开被子躺下,闭目休息。直到这时,易锦莲才渐渐睡着。

      清晨,船着陆了。

      随着大批人的涌入,江楼月拉着易锦莲走在最后。码头在乌江城的东面,一抬眼便看到高大厚实的南城门,朱红色的大门敞开,木桥铁索连在一起,守卫的不是拿着红缨枪的卫兵,而是穿着墨绿色拿剑的侠客。

      木桥下春水荡漾,乌江城三个深色大字印在高高的城门上方。

      江楼月带着易锦莲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宽阔喧闹的街市,终于在一处大宅院处停了下来。单单看这个府邸的建筑,便知所住之人非同一般。

      森严的守卫,碧瓦红墙,巍峨壮丽。那高厚的深墙将一切划分为两个世界,大门前一条扶摇直上的金龙昭示着主人华贵的身份。

      江楼月和门前的守卫说了几句话,那守卫便带着二人进去。高大的匾额上写着苍劲的几个大字:武林盟。

      一进去,让人眼前一亮。宽阔的院落,交错重复的厅堂,高低起伏。假山流水,穿着简洁朴素的婢女和昂首抬头的守卫,叫人不禁赞叹。

      来到了正堂,守卫进去通报。不过一会儿又回来,向江楼月恭敬说道:“江公子,盟主请您进去。”说罢又为难的看了一眼那小小的易锦莲道:“只是您一个人。”

      易锦莲不明白,疑惑的望向江楼月。他不理那守卫的话,牵着易锦莲便要进去。守卫一看连忙伸手阻拦,道:“江公子,盟主吩咐过,请不要让小人为难。”

      江楼月的眼神有些阴森,道:“她是孩童。”

      “孩童也不允许,盟主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在盟主手下做事,也是有不少江湖阅历的。但是面对江楼月那阴森骇人的眼神,守卫还是冷汗连连。

      江楼月驻足良久,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低头对易锦莲道:“阿莲在外面等我。”

      易锦莲的手哆嗦了一下,继而看向江楼月,大眼睛中有着不愿。

      江楼月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道:“听话,我很快就回来。”说完松开易锦莲的手便要进去,忽而感觉两只小手将他的左手包裹了起来。

      回身低头,看到易锦莲乞求的大眼睛。尚有要事在身,不能让盟主久等,江楼月用右手拨开她的小手,没有说话便走了。

      易锦莲小小的身子靠在柱子上,眼睁睁的看着江楼月消失的背影,却什么也做不了。她跑去想和他一同进去,但是被那守卫拦在外面。没有办法,只好站在门外,静静等待。

      她看着这偌大的院落,许多婢女侍卫来来往往,他们目不斜视,训练有素。正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便听到一个幼小娇嫩的声音: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那声音中稚嫩中带着娇蛮。易锦莲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童,穿着火红的绮罗锦衣,右手扬着精致的皮鞭,正指着自己。

      易锦莲觉得那个人很好看,但是瞟了几眼顿感无趣,又回过头自顾自的等她的阿月。

      红衣女童从未被人如此招待过,有些恼怒。忽的一记鞭子抽来,未等易锦莲反应过来,那右肩上便是一阵火辣辣得生疼。她‘呜’了一声,便看到自己右肩上的衣服裂开,细嫩的皮肉绽开。

      她抬头望向那红衣女童,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便被抽了一鞭。肩上火辣辣的疼痛没有消磨,愈发的强烈。又听那女童对身后的侍卫问话:“这是哪家来的丫头,对本小姐这么无礼!”

      那同样小小的稚嫩的脸庞露出了高傲的表情,易锦莲有些不明所以。她突然有些委屈,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为什么就被打了,她很乖的,一向都很乖。她的阿月从不会这么对她。

      后面的侍卫躬身,好像很怕那小人一样,说道:“好像是新客人的朋友。”

      红衣女童鄙夷的看着:“新客人的朋友竟得如此不知礼仪,真不晓得我爹爹是怎样想的!”

      说完,红衣女童昂首向前走去,路过易锦莲的身侧时狠狠撞击了她一下。没有任何防备的易锦莲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撞的退后几步,不料扯动了伤口,肩上的疼痛让她险些呜咽出声。

      红衣女童想要进入正堂,被刚才的守卫挡住:“小姐,盟主正在里面商讨要事,不准任何人进入。”

      那女童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开口便道:“你算什么人,这里是我家我爱进就进,快给本小姐闪开!”

      守卫并不敢得罪这刁蛮的二小姐,但是盟主的话他又不得不遵从。硬着头皮道:“小姐,盟主吩咐过。任何人不准入内。”

      那红衣女童一甩眼,金色的小辫子在空中扬起,一下子狠狠落在守卫的身上:“狗奴才!我是任何人吗?!”说罢抬腿便要推开门。

      却在那一刻,门自己开了。红衣女童撞上了一个白衣身影。她刚要抬头训斥,却在那一眼便呆在原地。那个人有着魔鬼般俊美的容颜,浑身上下散发着阴暗的气息,像一个大罗盘将人吸进去。

      红衣女童没有回过神来,江楼月便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他走到易锦莲身旁,一眼便瞥到了她肩膀上的鞭痕。原本深邃的眼睛又暗了几分,他问道:“怎的弄成这样?”

      易锦莲像是和他赌气一样,目视前方对他的话不答不顾。江楼月无奈,只得拉过易锦莲的身子,眼睛看着她的伤痕不发一言。

      突然传来有力的中年男子的声音:“青含,怎么在这里呆着?”盟主戴笠器宇轩昂,披着黑色的斗篷出来。

      戴青含偷偷看了一眼江楼月,便来跑到戴笠身旁,问道:“爹爹,那个人是谁啊?”说着,用小鞭子指着江楼月。

      江楼月看一眼便了然,那戴青含就是伤了易锦莲的人。脸也有些阴郁。

      “青含,不得无礼。江公子是我请来的客人,按年龄,他长你十三岁,怎能在长辈面前大呼小叫?”戴笠虽然是教导,训斥她的无礼,却仍带着宠溺的语气在里面。

      戴青含不以为然,眼睛又看了一眼江楼月。江公子,他是江公子……

      这时,戴笠就已经命下人将江楼月和易锦莲领去厢房了。他低头看小戴青含,那小妮子望着江楼月的背影发呆。戴笠的面色一凛,把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

      稚女还未长大,还未蜕变成少女,却已经暗藏了情愫。谁又知道,幼年时的惊鸿一瞥,将会给自己的以后带来多大的苦难。什么叫飞蛾扑火,那时候戴青含还不知道。

      戴笠府邸的厢房中,江楼月将易锦莲的衣服解下,动作不算轻柔但也小心着告诫自己绕过他的伤口。

      “怎么弄成这样?”江楼月将金疮药撒在她的伤口上,皱眉阴沉问道。

      易锦莲一如既往的沉默,她低着头,创药撒在伤口上难以言喻的疼痛。大概过一会儿,易锦莲才开口:“不是阿莲的错,阿莲没有招惹别人。”

      “那人家为何拿鞭子去打你?”

      “阿莲不知道,可阿莲真的是很听话的在等阿月回来。真的……”

      抬起头,大眼睛里隐隐有着一层水雾。江楼月在心中叹了口气,乌江城武林盟,戴家。

      自那以后,江楼月就再没有让易锦莲出去过。他们在戴笠的家中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江楼月是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不在厢房中的。易锦莲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因为江楼月从来不让她和自己一起出去。偶尔只是牵着她在戴笠府中走走。

      在他人的屋檐下做客,易锦莲很不习惯。她见过戴青含一次,那个人趾高气昂,像是没有看到她一样便走了。

      这一日,江楼月像往常一样在深夜中回来。常年雪白的衣衫有些褶皱。易锦莲从睡梦中醒来,看着他脱掉自己的长衫,掀开被子躺了下来。她轻声道:

      “阿月,阿月。”

      “我在。”

      “阿月,阿月,你喜欢这里吗?”

      听到她突如其来问这样的问题,江楼月先是一愣。喜欢不喜欢?这些日子,他东奔西走无一不是为了国家能够安稳。现如今黎国内忧外患,被不少外族人觊觎,朝中奸臣当道已是雪上加霜。

      江湖和朝廷本就是两条永远不相交的线,但是,又怎敌的过奸诈之人的贪图权贵,怎敌得过这江湖上上下下的人忠义的爱国之心。

      所以忌讳也不过是忌讳,这种规则终究会被打破。

      在戴笠府中,他也见过了一些武林名士。但是他们无一不对自己的身世介怀,处处防备。他虽不然,但是他们对他的心存芥蒂让他心中十分抑郁。

      以为从大漠回来后,一切就变得好了。觉得一个人改邪归正很简单,但是外人的眼光总是那么狭小,是流荒的人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可是他们却还在为这些事情介意。

      以前的他,在流荒的控制下心狠手辣,过着血腥的生活,但是从未像现在这么有压力。他,好像无法适应这种猜忌的生活。

      “阿月,阿月。”耳边能够令人安心的童声又响了起来。

      “不喜欢。”

      这样整天为了别人卖命反而还要被别人猜忌的日子,谁喜欢得了?就算流荒再怎么不堪,也不会有这种憋屈的事情。

      江楼月是孤僻之人,自然受不了这种生活。他是这样,易锦莲也是这样。

      “那么阿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易锦莲反问道。

      江楼月沉默,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他明明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想要报效国家。只是跟错了人,上错了船。投到了流荒的门下,做起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当他醒悟,他早已是众人所不齿的杀人魔头。

      他想要回头,也做了。但是好像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戴笠也好,众多武林人士也好,带他彬彬有礼,豪爽客气。但是心中对他的忌讳他自己一清二楚。

      乌江城,他带着希翼和憧憬,满怀欣喜的来到这里。但是这里的一切,却都令他寒心。

      这时,几道人影闪过。江楼月立刻警觉起来,他对易锦莲道:“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阿莲在这里好好的,我去去就来。”

      “阿月,阿月,你要小心啊。”

      看着江楼月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月色中,易锦莲闭上了眼。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当门又一次开,再一次被大力关上的时候,易锦莲被惊醒。她看到她的阿月洁白的衣衫上沾着鲜红的血液。小小的心提了起来。她连忙起身,顾不得穿鞋便赤脚来到他身边,问道:

      “阿月阿月,你怎么了?”

      江楼月此时面色苍白,嘴唇不见血色。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滴答流血。瞥到她光着脚,费力的说道:“把鞋穿上。地上凉。”

      易锦莲顾不得这些,她的眼睛中充满了泪水。她的阿月受伤了,这要怎么办?江楼月拿出金疮药往伤口上撒了撒,又迅速的扯下旁边的纱布,将伤口包好。立刻叫易锦莲穿好衣服,收拾好一切。

      “阿月……”

      “莫要多说,戴笠老贼坑我。”

      说罢点燃蜡烛将它放倒于桌布之上,火苗燃起,破灭了飞烟。江楼月一把揽住了易锦莲,飞出了高墙大院。茫茫夜色中,乌江城城门的顶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站在上面。两双眼睛冷眼看着巍峨的武林盟西苑,燃起了熊熊大火。听着下人们惊惧的叫声,西苑众仆的呼救声。

      “戴笠老贼,你道貌岸然,狼子野心。为我等所不耻,他日必遭天打雷劈——”

      震天的一声吼,雄浑的内力险些让人感到天塌地陷。白衣飘飘的少年携着稚嫩的女童消失在月色之中。

      此时,月色正浓。乌江城中的人偷偷点起油灯,趴在门窗上看着,那武林第一世家武林盟着起的熊熊大火。对于其原因,纷纷猜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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