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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没穿衣服的样子 ...

  •   秋天和春天一样,总是消逝的很快的季节。暑气稍褪,寒意已经沁进了罗袜。

      毕竟是一个统治珩江以南这么多年的政权,逍遥山庄有着他人所无法媲美的接纳力。君柯以一种干脆而直接的方式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而一个叫做小六的少年沉默而内敛的站在了白衣少女的身后。

      据说这个名字是江负雪用来纪念曾护卫在她身边的五绝,并“情深意重”的要为九泉之外的他们新添一个六弟——意外从天上掉下了五个兄姊的君柯以一句淡淡的“是”作为这场闹剧的终结。

      而无法终结的是长老会对江负雪愈来愈多的不满——让君柯师承江暮枫、带君柯进经藏阁就如同进自己的房间一样随便、甚至每月的长老例会都让君柯随行参与。

      不管这个少年如何受江负雪的喜爱,但是他是叛门之子的事实却终究无法改变!

      新年的爆竹声破碎了最后一束礼花的时候,江负雪终于被忍无可忍长老会“请”到了乾穆居。原因是在某个新年雪夜,天生怕寒的江负雪在打着呵欠观看天上焰火的时候终于无法忍受着凛凛风寒,于是以一个十三岁未嫁闺女的身份躲到了自家小六那充满男性气息的怀里,并且在漫天烟火雪花的唯美场景下在少年的黑色风衣中狠狠的做了一个美梦。

      此后,食髓知味的江七小姐是一睡再睡、睡了又睡——睡到长老会、江太夫人、江家数位兄姐一个个脸色铁青,对比起江七小姐甜美的睡颜越发刺眼。

      事件的升级是在接到长老会十分严肃、严正的通知之后,江七小姐本着尊老这一传统美德按时按点按刻来到乾穆剧,然后太过听从长老会嘱咐的后果就是把这群日日念着三从四德、伦理纲常的老头气的口吐鲜血。

      因为江七小姐披着一身黑色披风,睡眼惺忪的埋首在大步而来的君柯怀中,而以众位长老暂时还过的去的眼里来说,他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出负雪这丫头在黑披风下面就穿了一件单衣而已!于是众位男长老个个掩面,怒斥“伤风败俗”,众位女长老则个个羞红了脸,要寻找衣裳给江负雪披上!

      一阵慌乱之后,回应他们的只有君柯一张沉静无波的俊脸,以及怀中发出浅浅鼾声的少女。

      于是,长老会炸了。

      掌管刑堂的四长老二话不说将江负雪拘禁在思过轩,随之洋洋洒洒拟出了上十条江负雪之不贞不洁论,并且上请大长老必须公正严明的处罚这一不把逍遥庄规放在眼里的逆女。

      在此事上升到如火如荼、众表堂亲戚妯娌皆睁大双眼看戏的高潮时刻,逍遥剑神江暮枫一袭白衣从后山隐剑庐凌波踏尘而来,面带微笑的他十分友善的去找四长老叙了叙旧情,并且点到为止的进行了一场武学交流,最后在四长老已经带着惊恐的注视下,逍遥剑神对着红墙绿瓦的刑堂感慨一叹,面露无限惆怅:“人老了,这刑堂的墙倒是还挺坚固的,真让我这老头子嫉妒啊。”

      于是,在逍遥剑神脚不沾尘、一脸神仙姿态的离开逍遥山庄的同时,同样一身白衣的少女笑眯眯的大步踏出刑堂的大门,在走出十来步之后负手故作深沉的往回观望,眯着眼点头看着刑堂的红墙:“嗯,坚固,果然坚固!”留下一脸铁青的四长老盯着江负雪的背影恨不得把她吃了。

      江负雪再一次名震逍遥山庄,因为她头顶上罩着的那只手——逍遥剑神,江暮枫!

      所有人都说江负雪张狂目中无人的时候,君柯却知道,他看不透他的主人。尽管他无数次跟在她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她跳跃有活力的背影。那个少女,在白天有着嚣张而明媚的笑容,而在晚上,没有他的呼吸声伴随,她却只能独自睁眼到天明。

      于是在江二、江三的默许下,他开始在栖息在少女房中的横梁上。黑暗中,他无数次借着少女耳畔的那抹幽幽绿光,看清那张倾城冷厉的脸,在夜晚释放出无尽的寂寞和凄清。

      这或许是一个很俱诱惑力的问题,解开答案的人往往会得到丰厚的报酬,比如,一个女人深刻而无悔的心。

      然而,君柯只是沉默,然后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在梦中,和蓝衣的少女,相会。

      下过两场冬雪之后,整个沧州便银装素裹了起来。灰瓦上覆盖的皑皑白雪,白帆布上被雪水融化的墨色祭名拖曳下的长长墨渍。再亲密的亲人或者朋友的逝去,总有一天会被所有人忘却。时光还在不断的前进,战争带来的痛苦却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只除了在月光下用开裂的双手捣着寒衣的老妇人,还在念叨的远着前线的儿子怎么还不回来看他那苦命的娘。

      好像什么都回不去了,又好像什么都过去了。

      而诱使那场战争出现的少女也在春节过后的一个雪日,偷偷溜出了逍遥山庄。

      作为青晗之主和江家七小姐,江负雪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保护之中。然而在江负雪的眼中,一个性格开朗、热爱生活、又对百姓抱有极大爱民之心的逍遥山庄少主(江七自己的解读,和作者无关)怎么可以成天呆在逍遥山庄里吃喝玩乐呢?

      于是江负雪决定去外面的世界吃喝玩乐……哦不,体察民情!

      参与这一事件的当然还有第无数次和江欲非闹别扭的虞二小姐,被醋桶淹没的她决定带江负雪去悦来酒馆见识一下。

      悦来酒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你要飘渺出尘,这里有最幽静的雅阁;你要销魂堕落,这里有最温柔的美人;你要大块喝酒大块吃肉,这里的口水和尘土绝对是碧痕天低层人士最亲切的东西!

      虞心颜当然不是和江负雪来找女人的。虽然找女人这种乐事对于洒脱不羁的虞心颜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但是事后的惨痛代价却足够让她此生难忘——毕竟对有些酸醋入骨的男人来说,理智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奢侈品!

      马车还没停稳,江负雪就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车。悦来酒馆一共有三层,规模倒也算宏大,但是对于从小生活在逍遥山庄里的江负雪就有点寒颤了。

      “唉,我原来一直以为只有悦来客栈,原来还有悦来酒馆啊!”看着这座酒馆半天之后,江负雪说出了这么一句让身后的虞心颜和君柯无语的话。

      虞心颜叹了口气,决定不和这个目光短浅的家伙见识。

      进了悦来酒馆之后,一股尘土气息伴随着嘈杂的喧哗扑面而来,赤裸着上半身的壮汉和同桌的剑客呼喝着饮酒掷骰,穿着补丁破袄的文人寒士迷蒙着眼睛醉倒在桌上,阴暗的角落里,还有几桌大声呼喝着的赌客,而大厅的中间,一个盲了双眼的老人正在悠扬的说着几位成名剑客的故事。

      江负雪神情不变,眼睛却微微睁大了。

      一个小二一见有客官进门,还是两位美人和一位俊公子哥,立刻前来迎接,一边熟练拉上门帘隔绝呼啸的北风,一边弓腰谄笑着问:“三位客官好,三位是要做人下人、还是平常人、还是人上人啊?”

      江负雪微微一愣,笑问道:“做这三者有什么区别么?”

      “当然有啦!”那小二赔笑道:“姑娘您看,这一楼么,便是做那人下人,菜要自己端,位子要自己寻,吃完之后还得自己刷碗;而二楼么,便是那平常人,规矩便和平常的酒楼一样;而三楼则是那人上人,不单环境清幽,个个都是雅阁厢房,还有咱们馆里的姐姐们陪着呢!”说到最后一句话,眼神不由得朝君柯身上溜去。

      江负雪嘴角一抿,也朝君柯道:“小六,你说我们今天可做什么人好?”

      君柯淡淡道:“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小二一愣,没想到这俊少年居然是那姑娘的奴才!心中冷冷嗤了一声,眼神也不再往君柯身上转。

      江负雪眼珠子滴流一转,正待说话,虞心颜却抢先道:“带我们去二楼便好。”

      那小二又是一愣,这三位客官虽不是穿金戴银,但也是仪表堂堂,怎么也该是个做人上人的主啊!怎么却要去二楼呢?心里虽是这么想,面上却还是热忱无比,带着虞心颜三人往二楼去了。

      虞心颜点了道羊血粉羹、葱白羊肉、秘制烤鸭,又点了几道素菜,那小二见虞心颜出手阔绰,点的尽是大价钱的菜,不禁满脸是笑的去了。

      那小二一去,江负雪便瞪了虞心颜一眼:“我还想找两个姑娘陪呢,就会坏我好事!”

      “你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要女人陪做什么!”虞心颜一脸正义道,完全忘记了半个月前是谁女扮男装来这里俘虏了一票女子的芳心:“带你出来玩一次已经不容易了,回去又要被你那两个哥哥念一顿,你可别再给我惹事了!”

      江负雪眼珠子一转,旋即一脸委屈道:“凭什么啊,我听庄里的丫鬟们说,三哥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逛遍沧州的秦楼楚馆,为什么女人十三岁就连大门都不可以出啊!”

      虞心颜眯起眼睛道:“你可以再多提他几次,下回就不用再求我带你出来了!”

      激将法宣告失败的江负雪一脸挫败,百无聊赖只好把玩起手边的餐具,在看到餐具上精致的花纹的时候微微惊讶道:“这家悦来酒馆外面看上去不怎么样,内里的设计倒是很别致。荷叶为碟荷花为碗,翠藕为勺莲枝为筷。”

      虞心颜淡淡道:“这家悦来酒馆是天元山那边的产业。”

      江负雪猛地抬起头来!天元山棋苑?和缥碧山庄结盟,和逍遥山庄打了整整四年仗的天元山棋苑!

      “赌、当、食、色。这本是棋王手下泾渭分明的四大产业,但是这悦来酒馆听说是棋王二徒弟明月珰的手笔,将赌当食色巧妙的结合在一起,这里有赌桌、有野雏、有女儿红和十斤牛肉、有最清雅的小阁、还有最善解人意的添香红袖。吃饱了想赌钱娱乐,赢了钱想要找美人寻欢,输了钱可以在掌柜那里借钱翻盘——银子只有进来而没有出去!”虞心颜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设想。”

      江负雪微微一笑,道:“可是你看,整个沧州只有一家悦来酒馆——这个设想也许奇妙,却绝对不绝妙。”眉头一皱,江负雪喃喃道:“其实我觉得,未必要把这么多元素放在这么拥挤的地方!只需将明月珰的想法略略修改一下,将棋王手下有四大产业在各城的布局相近,最好是一个四方拢态,那样不是既避免了上下层人士的冲突,又可以源源生财?”

      虞心颜赞许的看了江负雪一眼,君柯的眼中也流露出浅浅的惊讶。虞心颜道:“棋王手下产业分由不同的人掌管,互相比拼是在所难免的,让他们齐心协力和气生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这个想法也是空有奇妙之处而无法实现!”

      江负雪注视着手中的杯碟,淡淡道:“那也比故作清高的逍遥山庄好,一方面碍着名声不涉猎赌、色行业,一面却对缥碧山庄和棋苑的产业大缴税务……而且,”江负雪面露不屑之色道:“天知道私底下他们干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

      “负雪!”虞心颜见那小二正端着粉羹朝这里走来,轻斥道:“别说了!”

      江负雪耸耸肩,放下手中的碟子,满不在乎道:“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

      君柯接过小二手中的粉羹,先尝了一口,才递给江负雪。江负雪微微一笑接过粉羹,以君柯的胸膛为靠,然后熟稔的从袋中摸出一粒醉梅塞入君柯嘴中。

      羊血粉羹的味道果然不错,细滑娇嫩,入口即滑,虽比不上曾跟在江负雪身边的食绝的手艺,却也是名家的手笔。江负雪和虞心颜二人一边尝着粉羹一边听说书人说书,那说书老头醒木一收,正是一段收尾,一腔纯正的沧州片儿音再度娓娓响起,讲的却是逍遥剑神江暮枫和缥碧山庄碧沉湮的故事。

      江负雪神情淡漠,听若恍闻,只在听到说书人说那夫妻二人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淡淡的讽刺神情。一见钟情?那根本就是一厢情愿吧!这个世间上,何时有了一厢情愿的两情相悦?

      虞心颜有些无奈的看着江负雪一眼,这两年来为了江暮枫的事她们俩吵过无数次,她始终不知道江负雪对她的父亲到底有着怎样的芥蒂!然而毕竟是局外人,她再忧心,也无法越俎代庖的帮他们解决家务事!

      桌上一下子变得淡淡的,江负雪身后的少年无言的抿着嘴中的醉梅,静静的看着一切。

      不一会儿,三楼的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二楼本就人少,因此格外清晰,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去。

      一个在大寒天还身着清蓝纱衣的少妇,半是娇羞半是诱惑的被一个玉冠公子拥在怀里,那少妇至少有三十左右,生的极美,一双眼瞳氤氲含雾,雪白的面容中带着一丝红晕,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同一刹那,江负雪觉得她身后的人,好似微微震动了一下。

      江负雪眼中慢慢蓄起了笑意,她故意叹了一口气,道:“这位姑娘生的可真美!”

      虞心颜眯起眼睛道:“远山黛眉,肤若白雪,楚楚娇弱,倒是你三哥那等禽兽最喜欢的类型!”

      “这样的美人儿,谁能够不动心呢!我三哥做禽兽也是做的很有格调的!”

      “我看你家小六也就不动如山啊!”

      明明是一句赞美的话,到了江负雪小姐的耳中,自动解读为这种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六禽兽不如?!”

      “……难道你要我说他有如禽兽才满意?”

      与此同时,那二人也发现了虞心颜三人,那少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而那玉冠公子却轻轻打开了折扇,一双眼睛炽热的看向虞心颜。

      “诶!”江负雪不满的推了一下虞心颜:“他为什么看你不看我,我没你好看么?”

      虞心颜沉吟了片刻,道:“江负雪小姐,请问我现在是应该谦虚一下,还是应该安慰一下终于认清现实的你呢?”

      江负雪眯起眼睛,看着蓝衣少妇与那公子告别后往楼下匆忙而去,而那公子却意外的朝他们这里而来:“我还是想想该怎么应付那位会欣赏你的美的人吧。”

      虞心颜无奈道:“我讨厌癞蛤蟆。”

      “听三哥说,能吃到天鹅肉的向来都是癞蛤蟆。”顿了一顿,江负雪补充道:“当然,你只能算是一只烧鸡,所以不用担心我三哥会是癞蛤蟆。”

      “……”正想反唇的虞心颜见那油光满面的公子哥已经走到跟前,朝她故作矜持的一礼,虞心颜只得咽下那口气,扯出笑意来敷衍。

      那公子见那白衣少女年纪尚小,却也和虞心颜一样是个美人坯子,心下不禁更喜,一边自来熟的坐下和虞心颜聊天,一边脑子里已经开始演练起“一龙双凤”的美妙境地了。

      背后的身子似乎有些不寻常的抖动啊,江负雪眼中的笑意更浓,回首抿唇笑道:“是不是想追出去?”

      这是一个局。君柯看着江负雪满是笑意的双眸,脸色渐渐沉静了下来。

      沉吟片刻,他道:“想。”这是一个他不得不入的局。

      得到了答案,江负雪粲然一笑,娇艳无比。回头有些恳求的朝虞心颜望去。

      我想和小六先走。你解决这个人。

      ……把这只想吃烧鸡的留给我?

      ……嘿嘿,是想吃天鹅……

      柳眉一挑。给我一个出手的理由。

      江负雪撇撇嘴,贼笑兮兮的凑到虞心颜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随即巧笑嫣然,拉着君柯飞奔下楼。

      那位公子哥看着江负雪璨笑如瑰,不禁心神荡漾,回神时,却发现眼前的锦衣少女已经褪了方才的客套笑容,而是一脸冰霜的看着他,甚至带着丝丝厌恶。

      因为江负雪方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

      我猜他现在脑子里想的一定是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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