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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只要我活着 ...

  •   君柯和江负雪追至楼下,那少妇已经不知踪影。两人便来到柜台询问,那掌柜支支吾吾,似是疑他二人会对那少妇不利,逐渐失去耐心的江负雪正要使出一些非常手段。谁料君柯不慌不忙的拿出一个银白色的锭子放在柜台上,方才还左闪右避的掌柜一下子双眼发亮,言无不尽的把那少妇的住址告诉了他们。

      两人走出酒楼,漫天雪花纷纷而落,寒意沁骨。君柯心下微微烦躁,方才的马车已经叫人拦走了,这一时之间也拦不到马车,若身边没有江负雪,自己大可飞檐而去,但是照江负雪刚才的表现来看,她肯定是知道那人的身份不同寻常!而她到底了解到了什么地步呢?

      江负雪不慌不忙看着君柯锁眉沉吟,反正着急的又不是她!片刻后,君柯抬起头看,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得罪了。”猛地拦腰抱起她,往檐上飞踏而去。

      冰凉的雪珠子一颗颗打在脸上,冰凌的感觉一点点沁入了肌肤中,北风似刀子一般呼啸扑面,在屋檐上飞驰的江负雪一点儿没有害怕,反而有一种异样的刺激:“哈哈,小六,好舒服啊,以后咱们出门就不要再坐马车了!”

      君柯眉峰微微抽动。抱着一个人施展轻功,这是多耗内力的一件事——他似乎又干了一件很蠢的事。

      被搂在怀里的江负雪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缩在白狐羽裘里的她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清脆如银铃,一双脸儿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兴奋,变得通红通红的:“喂,小六,我问你,刚才你给那掌柜的是什么东西啊?”

      君柯沉默,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为这个少女的“天真无邪”而击节赞叹:“……银子。”

      “哈——”怀中的少女微微发出一声轻呼,尖锐的有如讽刺:“原来那就是银子啊!以前听嫖哥哥说,银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骗人的东西!”

      嫖哥哥?君柯微微一愣,便想起来了,他凭空冒出的的五位“兄姊”中的一位,层伴在江负雪身边多年的五绝之一。当然,若你以为这五绝是琴棋书画这种风雅绝士的话,我只能说你实在太单纯了。

      伴在江负雪身边的五绝是“食、嫖、赌、琴、杀”。

      方才在银子的诱惑下,那位掌柜知无不言言不尽,所以当君柯绕着小胡同走到底跑过一座垂柳小桥然后向左拐再向左拐后的第四个胡同口的时候,君柯想告诉自己其实是走错了的可能都没有。

      这实在是一个很肮脏破旧的小胡同。一只肥腻的灰鼠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同伴僵硬的尸体上爬来爬去,吱吱尖叫着埋首在墙角已经半腐烂的剩饭中,酸臭的气味充斥了淤塞的空间。

      怀中的少女似乎微微抖了一下,螓首也好似往自己怀里缩了一缩。君柯的眼眸一点点氤氲了起来,链子便是最怕老鼠的,每回出现这种灰色的肥腻的动物,她都是会被吓得脸色发白,全无动弹的能力。想起链子,君柯下颔的角度不由得柔和了起来,微微一笑,连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声音道:“姑娘,不过是几只老鼠罢了,不用怕。”

      “怕什么啊?我才不怕呢!”回答她的是江负雪的一头雾水和隐隐带着兴奋的声音:“小六,原来这种就是老鼠啊!真可爱,你快抓几只咱们带回庄子里玩!”

      “……”君柯果断选择没听到,抱着江负雪大步走入巷子中。

      原以为这巷子中的酸臭之味怎么也会让这位江家七小姐抱怨一翻,却没有想到她始终只是安安静静的被君柯抱在怀里,不说话也不抱怨,着实让君柯惊讶了一翻。君柯并不知道,两个月前女娲山上五绝殒命那一战,守卫在江负雪身边的五绝带着她在女娲山的山谷里躲藏了整整半个月!最后差点到了要吃阻击他们的杀手的尸体才能活下去的地步!最后的决战爆发在女娲峰上,被江欲非的螭吻剑队团团围困在女娲山里杀手组织最终决定背水一战,双方都孤注一掷的结果是——天明之时,女娲峰上只剩下了江负雪一个活人!

      而那一夜,女娲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是连虞心颜都不敢提及的禁忌!

      “就是这里了么?”

      巷子之内反不像巷口那样酸臭,反而有一种幽深静谧的感觉,君柯停在一株被掌柜提起过的干枯的葡藤前,缠绕在一起的枝干粗若儿臂,被矮矮的白雪覆盖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断坍塌。葡藤之后,是一座灰瓦的小房,门前有两个看上去已经及笄的妙龄少女背对着他们堆着雪人。

      君柯将江负雪放下,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提不起脚步。

      “你要的答案就在里面,为什么不进去呢?”江负雪闲闲的站在一旁,眼中净是玩味。

      “姑娘到底知道多少?”

      “不多不少。”十三岁的少女将双手负在身后,远目天际,一派深沉状:“小六如果要我知道的多,那我就知道的多些,小六如果要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那姑娘我就一点儿也不知道!”说完这两句某人自认为很深沉很孤高的话,江负雪的小脸立刻转向君柯,谁料君柯的反应比她更淡然,面无表情的他平静的看着江负雪,丝毫没有得到预期效果的江负雪趿拉着一张小脸夸张的叹道:“小六就不觉得我是一个忠心为仆的好主人么?”

      “……”沉默了半天之后,面对江负雪一脸的期待,君柯最终淡淡道:“姑娘恕罪,君柯暂时还达不到这种思想境界。”

      呛了无数次逍遥长老的江负雪第无数次被自家的小六呛了。再憋闷的她也只能感慨一笑,不由得想起了一物降一物这句话,然而被君柯这样的人降着的她并没有不安和忐忑,她对任何事物都有很好的接受能力。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好接受。

      既然君柯选择后退,她就只能前进。

      “我知道的,二哥三哥也知道,心颜和老头子应该也知道,六姐也许不知道,二哥是从不让她接触这些阴暗的东西的。”

      “无孔不入啊……”君柯静静的开口,一向沉稳的声线也带上了微微的讽刺:“江家的情报组织果然是碧痕天之冠!”

      江负雪自然察觉到身旁的这个男人已经散发出隐隐的杀意,但是她显然没有已经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自觉,用自己的小爪子拍拍君柯的头,江负雪笑的像只偷腥的猫:“我们家小六也是很厉害的,比如说那几个时不时在半夜出现叫你少主的人,我家那没用的情报网就还没查到呢!”

      话音放落,少年氤氲的眸光一下子清亮如剑,腰间的忘川似乎已经发出的轻轻的啸吟,就等着主人的雷霆一击!

      面对这样凌厉的目光,江负雪不动不避,以手抵唇轻咳了两声,道:“小六,这种秋风扫落叶的凌厉眼神应该是用来对付对你家姑娘不利的人的!”这种大冷天,再被这种冷飕飕的眼神看着,够寒颤的。

      “嚓咔”一声,君柯淡淡收回目光,口中的醉梅核儿竟然已被咬开,江负雪依然是那副悠闲惬意的样子,好似刚才被冰冷视线射杀的人不是她一样,小嘴微张的她接过君柯放入她嘴中的核仁,旋即出其不意的狠狠咬在君柯的手指上。

      君柯并不挣扎,仿佛深陷“人”口的手指不是他的一样,等到江负雪松口,已经有一圈血红的印子印在上面。江负雪心疼的抚摸着那道伤口,道:“小六,很疼?”

      “姑娘不正是希望我疼?”

      “小六,只要我活着,以后谁敢在你身上留一道伤口,我就让他留十道;谁敢让你疼,我让他疼十倍。”悠然的笑一直雍雅的浮在江负雪的脸上,她又静静的重复道:“记住,小六,这前提是,我活着。”

      君柯眼眸中的淡蓝似乎又深邃了一点,神情淡薄的他看着自己手上那圈鲜红的伤口,不急不缓道:“我记住了。”

      “那进去吧。”江负雪微微一笑,似乎是知道这个男人事到临头的点点怯然,这无关胆色,这是一种寻找了多年的真相就在自己跟前的隐隐激动和感慨。她漫不经心的抛下一个个诱饵::“你想知道的一切,关于那个女人,关于李寂链,关于君家和李家的过去。只要进去了,你就都知道了。”

      君柯不再迟疑。尽管他已经意识到,很大程度上江负雪都看穿他的想法并且加以适当的左右。

      这是一种威胁。

      如果他是一个英雄,那么这个女人将会是他的红颜;如果他是一个枭雄,那么这个女人则是他的威胁!

      只是——他何尝不是这个女人的威胁呢?

      君柯淡淡一笑。大步走入了灰瓦房中。至少在这一刻,他甘愿被她左右!

      而君柯始终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个在他看来能够左右他想法的女人——其实,只是个刚满十三岁的女孩。

      灰瓦房里很破旧。潮湿的木柴一层层堆在角落里,台阶下的瓦盆里,两管青葱透过皑皑白雪露出尖尖绿意。他拾级而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幽黑、潮湿、冰冷的房间里,一个蓝衣的少妇,背对着他,轻柔的疏离着自己的青丝,泛着黄光的铜镜里,是一张深邃而温婉的容颜,隐隐露出几分沧桑。

      君柯的嗓子蓦地一哑,喉中似乎有什么哽咽不下,这静谧而安详的一幕与多年前的往事无言的重合,淡蓝色的眼眸中水光渐渐浮起,片刻,他轻轻的出声,像是怕打扰了这一室宁静,轻柔的吹拂不起半片尘埃。

      他哽咽着唤:“姑姑。”

      门外,本来想跟着君柯进门,疑惑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进自己家门的两个少女被江负雪用袋中的蜜饯迅速收买,嬉笑着和这个可亲的“小妹妹”比赛起堆雪人来了。

      俗话说的真的很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当那个满手比江湖大汉还粗的寒毛、脸上布满粗粝黑斑的大姐却提不起一小捆干柴的时候,江负雪第一次想到这句话。

      ——那个姑娘叫美丽。

      当那个外表柔弱无比、清雅秀气的小姑娘在第一个堆成雪人之后随手就把江负雪整个抱起然后向上抛三抛之后,江负雪第二次想到这句话。

      ——那个姑娘叫温柔。

      当然,江负雪绝对不会想起,有一个女孩子明明才十三岁却长了一颗三十岁布满沧桑和疮痍的心,这个女孩子才是最适合这句话的人。

      ——而那个女孩,叫江负雪。

      雪花依然纷纷从天空坠落,整个世界都好像银装素裹了起来。

      屋内,重逢的亲人在一室冰凉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屋外,萍水相逢的三个少女在欢声笑语中互抛着雪球。

      半个时辰后,一身沉重的少年连嘴角的淡淡笑意都无法保持,离开灰瓦房的他却迎来了另一个沉重的事实。

      葡萄架下,三个雪人并肩而立,几段已经折开的干柴凌乱的散落在四周,很显然曾经充当了雪人的嘴鼻等部位,而雪人的四周,脚印繁多而凌乱,似乎有很多人来过,又匆匆的去了。

      而江负雪,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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