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狐·蝶》落尘晨月

7、忘年相交

　　“为什么你的血是红色的？”
　　“你见过鱼的血不是红色的吗？”
　　“你原来是一条鱼？”
　　“勉强可以算是吧。”
　　“为什么你受重伤的时候也没有现出原形？”
　　“这是天赋异禀，说与你，你也不懂。”
　　“为什么那天我救你的时候，想用溪水给你洗伤口反而会更严重？”
　　“那溪水里有毒……”连珏脸一黑说道。
　　“噢……啊？有毒？那我不是也中毒了？”小舜卿饶有其事的露出一副我会不会中毒身亡的表情……
　　“那毒对你没用……”连珏心想，有若离的仙气护体，即使阴毒如蚀血散，也能当茶饮吧。
　　“原来是只对妖怪有用……”连珏也不辩解。
　　诸如此类围绕着妖魔鬼怪的问题，小舜卿是跌出不穷。
　　而连珏竟然也甚有耐性地一一解答，两人一问一答，遥遥望去还道是夫子学生在作学问，谁知道通通是一些荒诞至极的事情。

　　而那一天发生的事，谁都没有再提。

　　“我还可以来找你吗？”小舜卿歪着脑袋问道，他从小便是一人读书习字，整日对着刻板的夫子们，而眼前这个妖怪不但学识甚高，所见所闻更是通达天下，在他看来，人妖虽然有别未必不能相交。

　　连珏眯起眼睛，用一种难以琢磨的口吻说道：“当然可以。”

　　于是小舜卿很高兴地回了家。

　　方府早已闹翻了天，太爷，老爷最宝贝的孩子竟然被妖怪掳走了，这一走仿佛就是有去无回了。

　　而本来只是借道此地的天师，却是心有愧疚，觉得是因为自己斗法才连累了这无辜的孩子，下定决心要为民除害。

　　就在这你一言我一句最是混乱的时候，仆人一声长吼顿时将鼎沸的吵闹声全全压了下去。
　　“小少爷回来啦！小少爷回来啦！”
　　小舜卿一身泥泞，气喘吁吁地被两个仆人搀扶进主厅。
　　一群人眼珠子瞪得如同一双桂圆，等回过神来，立马凑了上去问东问西……
　　这副乱景，直到老太爷一声拍案才被和退回去。
　　“成何体统！”

　　一群人讪讪坐回，老太爷转向小舜卿问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去休息吧，凡事明日再说。”

　　小舜卿点了点头又被仆人搀扶回自己的别院。
　　待到他佯装躺下，身边的人都纷纷退去，才张开眼露出俏皮的笑容。

　　他已经想好措辞，就说是被连珏劫去结果半路遇到了他的仇敌，两个妖怪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才趁机逃了回来。
　　这说法是真假参半，相比是能糊弄过去的。

　　第二日，众人得了这个说法，也都不疑有他，那天师虽然略有疑惑，但是在检查了小舜卿的身体后没有任何不妥，也就不再多问。

　　这件有惊无险的大事就这样揭了过去。

　　但小舜卿有好一段日子都被嘱咐好生休养不得外出。

　　他心里却是焦急了起来，他依旧记得那一日，连珏对那骑着一只血红色大鸟的人说，一月后会去拜访，这转眼已经过了半月……

　　若离却在玉中盼望着，最好再也不要让那老妖怪和小舜卿见面。

　　就在那一夜晚上，一阵阴风悄然吹开了窗扉，一个穿着青色儒衫，依旧一派超俗脱尘的人影落在了小舜卿的屋里。

　　本来就是浅眠的小舜卿猛地惊醒过来，看到那月光映出那人的脸庞，高兴地跳下床叫道：“连叔叔。”

　　自从那日放了小舜卿归家，连珏就开始惦念，他当然不可能惦念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
　　可是每日除了调养伤势之外，都殷殷盼着的人却是没来，他心里也有些自嘲，无论她是什么，那一身浓郁仙气已然注定了，妖仙有别。
　　自己虽然是修仙之妖，但是修仙修仙，修的是仙道，未成仙，何来仙气。

　　可是还是忍不住想来找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念到那个名字，想到那一日她奋不顾身要来救他……
　　他已然惊觉，自己惦念这个人竟是让他无暇再想狐歆儿的事……

　　只是因为她有些特别，只是因为想知道她那一日为何要救他……
　　是的，只是这样罢了。

　　于是因着这种种只是，便有了此刻出现在小舜卿房里的身影。

　　“我被家中长辈严令禁止外出，怕我再出什么意外。”小舜卿有些颓废地解释道。
　　“我想也是如此，所以才来瞧瞧你。”连珏笑着说道，甚是随意地举起桌中的茶水为自己斟了一杯。
　　“连叔叔，你带我出去玩吧，我整日被困在家中实在是无趣。”
　　“怎么不读你的圣贤书？”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舜卿歪着脑袋狡黠地说道。

　　连珏刚想开口，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改口说道：“日后我自会带你行万里路，今天夜已经深了，你早点歇息吧。”
　　小舜卿有些失望地噢了一声又道：“连叔叔你还会来看我吗？”
　　连珏眯着眼睛扫向他身前的佩玉的位置，笑着说道：“当然、。”
　　于是小舜卿安心地躺了回去。
　　连珏微微一挥手，他已入熟睡。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纯白如月光皎洁的身影出现在屋里。
　　她有些气呼呼地呵斥道：“你接近他究竟有何目的？”
　　连珏心中微笑，接近他？他的目标可是她……

　　“这孩子有趣得紧，我与他成忘年之交，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你是妖，他是人，你若是起了歹心，他毫无抵抗之力。”
　　“毫无抵抗之力？不见得，他有你护着，我还真不知道普天之下有几只妖能伤得了他。”
　　“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连珏微微笑着看向她，却是不说话。
　　若离有些焦急地说道：“你倒是说呀。”
　　“那日，你为何要救我？”
　　“救你？我才没有要救你，救你的是小舜卿。”若离有些迷惑地说道。
　　“我不是说我重伤之后，那时你正与那只兀鹰对敌，见我突然毒发，却是不顾自己安危转身就来护我，却是为何？”他说得风轻云淡，手心却是微微捏出了汗。

　　若离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然后恍然大悟似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我当时是想着要救你。”
　　连珏听到这句，心里顿时一阵涟漪，身子都不禁微微前倾，却又被后半句硬生生气岔了去，“那时候小舜卿还昏迷不醒，我又不知该怎么做，如果你死了，谁帮我救他？”

　　“所以你不是为了救我而来救我？”连珏的手死死攥着那一只杯子，有些苦涩地说道。

　　若离露出迷惑的表情，说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你是妖，还伤了他，若不是你又救回他，我是一定要杀了你的。”

　　“啪”那一只水杯，捏得粉碎……

　　‘我是一定要杀了你的。’
　　连珏只觉得气血都被堵死了，脑海中顿时一片混乱……
　　他清楚，她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想杀他……
　　那赤裸裸的杀气就迫在他身上……
　　只觉得那一日伤得险些去见了阎王都没有这样痛……
　　痛得如此不知所措，面对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

　　从那个人死后，自己再也没有这样从心底溢出悲伤过。
　　真是可笑，可笑自己学那凡人蝼蚁……

　　自作多情……

　　“你若是再来叨扰他，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若离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倒要看看，下一次，你要如何杀我！”连珏霍然站了起来，怒极地说道，猛地甩袖已经消失在屋中。
　　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如何狼狈的逃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是气她不分黑白就骂他妖孽……
　　这不知所谓的痛，真是狼狈呢……

　　“真是麻烦。”若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平静地念道，再一转身，已经回到了玉佩之中。

　　这一夜，月高挂，风平静。

　　此时的莫回山，芷兰殿中。
　　“此事当真？”
　　“确实，妖王殿下日日晨曦便去那瞰云阁，直到日落才回。就连郝连公子都不能跟进去。”
　　“那瞰云阁里可有别人？”
　　“不知，妖王将那里化为禁区，除他外无可入。”
　　“我知道了。那日妖王吩咐郝连公子去做什么，可打探出来了？”
　　“属下无能，未能探出。”
　　“罢了罢了，你给我继续盯着那条青鱼精，最好能借她的嘴放点消息出去，就说深夜听见过瞰云阁里传出女子歌声。”
　　“属下明白了。”

　　待到人影消失，一直坐在帘后的女子才姗姗掀开玉珠垂帘，露出一副端庄高雅的气态。

　　就在连珏夜访的前一日已是元宵佳节，如今元宵已过，老太爷也要启程回京了，而且就在前日从京城里传来了些不好的听闻，老太爷脸上整日布满了愁容，走得也甚是匆忙。

　　老太爷一走，小舜卿顺理成章从父亲那里得了准，回眉山继续读书。
　　这一回，就是出了笼的鸟儿……

　　当日就让书童扮作自己留在别院糊弄先生，自己溜出了别院直奔双溪谷。

　　兴奋地喊着“连叔叔”的小舜卿，却是跑得气喘吁吁也未见到一个人影。
　　有些沮丧地坐在溪边，竟是坐着坐着遍昏睡过去了……

　　若离从玉中出来，小心地将小舜卿抱进连珏的屋子，她推门而入的动作好似在回自家大门一般。
　　她安置好小舜卿，正想再回玉中，却发现一股妖气接近。

　　未等她动手，那妖气的主人已经现行了。
　　赫然是那日骑着胭脂鸟来找连珏的褐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