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不过江帆》常白

8、误会

　　申浮走近几步，蹲下扶起倒在地上的隗夕，隗夕没有力气反抗，顺着他的臂膀勉强单膝跪地支撑起身体。

　　“啧，气色红润了不少。”申浮有意无意地轻叹了一声，抓住隗夕的手臂，直接拖到了曾经给予她无数个噩梦的那间木屋。隗夕虚弱地倚在屋的墙壁上，垂着头，被汗浸湿的发梢遮住了她的眼睛。

　　“牧令词，风光无限哪。”申浮摇了摇头，自顾自地感叹。

　　“你……”隗夕缓缓抬起头，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却望不穿他眼底的暗流涌动。他知道自己的去向，知道自己和什么人交往，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不敢想象这个男人还会做出什么丧失天理的事。牧令词不过是清清白白的一介书生，科举取第是最光大之事，难不成又是哪里挡了他的道？

　　申浮盯着隗夕几秒，忽然噗嗤笑出了声。“别担心。我可看好他了。若是他能入我麾下，未必不是一间坏事。这事还早着呢，我说它干嘛。你也玩够了，该做点正经的。”

　　“伯巳，找机会接近他，我会告知你行刺他的时机。”

　　“伯巳？那可是朝廷三品官员！”隗夕虽对朝廷之事知之甚少，但伯巳的大名还是如雷贯耳。伯巳是朝廷上有名的大贪，以老臣自恃，新皇自然是不敢轻易动他。这申浮平日里嚣张跋扈，没想到连这只大老虎也想动一动。

　　“瞧我这记性。”申浮笑了笑，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双龙连体玉珩，玉体通透，约莫是七分上等玉。隗夕曾听牧令词讲过，前朝拟定的玉礼为皇帝才能使用纯玉，而苍壁礼天，黄琮礼地，青圭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玄璜礼北方，白琥礼西方。【注】不过今朝的玉礼宽松了许多，不同品类的玉也渐渐不分方位，更多的是按与前朝各方王臣等级对等的几品官员赏赐。男人的玉珩应是玄璜，在朝廷势必也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二品尚书令。与其说是二品尚书令，不如说是从一品尚书令，位轻权重，掌天下之政务，毕竟比起从一品的太子太师有名无实，尚书令的权力才叫滔天。

　　狐鸣枭噪……隗夕实在想不通，这个男人既然权力至此为什么不直接雇江湖上专门替官宦卖命的刺客，而是要费尽心思找她这个无名之辈。

　　“三省共事，若是我随便造一个疏漏嫁祸于这个年轻的中书令，他估计只能在牢狱里度过下半辈子。”男人拍拍隗夕的脸颊，转身又说：“不只是如此，你若是能顺利刺杀伯巳，我可以放你去芭蕉先生那儿一阵子。

　　隗夕对申浮的权谋之术毛骨悚然，再想起方才他提起牧令词，原来是试探以牧令词来要挟她是否管用。

　　阴险至极……不过他确实把她看得很透。隗夕不擅玩弄权术，面对这样的人更感到无力。她不想牵连牧令词，况且，若她静观其变，说不定还真能有机会见上芭蕉先生。

　　“好，我答应你。”隗夕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手肘强撑着地面半站了起来。

　　“这就对了。”男人难得露出了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掰开她的嘴，将一股清凉的液体灌入她的喉，那种剧烈的疼痛感好似烈火被冷水浇灭，灼烧的痛感渐渐消失。

　　“从现在起，一切听从我的指示。我上次和你说过，每月会给你解药，但是不排除我哪天心情不好，想多喂给你些毒。你不是朝廷中人，我得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这得让我好好想想……罢了，你先跟着我四处走一走。”

　　男人打了个响指，几个丫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围着隗夕忙活了一番，最后一面铜镜递了过去。

　　镜中的人朱唇轻抿，面容白皙，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朱红色留仙裙的映衬下，虽谈不上国色天香，也算是温婉清丽。隗夕难以相信这是自己，许是在江湖上无拘无束惯了，竟忘了自己是个女子的身份。

　　她只听得申浮笑道：“终于有点你哥的气质了，我还纳闷着，怎的兄妹俩差的如此多。”隗夕也不恼，“本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靠衣装马靠鞍，也只有这时候稍微有那么点意思。”

　　“识相得很哪！”申浮一路打击这隗夕，一路领着她进了承天门。此时官员正早朝，大殿紧闭，本以隗夕的这身打扮是进不了朝廷重地，奈何申浮招摇着他的尚书令腰牌，侍卫是一个屁也不敢放。两人在大殿前的小亭子里坐了会儿，就遥遥望见那大殿门缓缓敞开，大臣们陆续走下殿阶。

　　申浮示意隗夕跟上，“伯大人，好久不见哪！”申浮对着一人笑脸相迎。

　　“申尚书？幸会幸会。”伯巳吃得肥头油耳，一件官服被他的肚子撑得圆滚滚。他瞥了眼隗夕，略显讶异，但也未过多注意，便和申浮攀谈起来。

　　隗夕在背后暗暗观察着伯巳，觉着其滑头得很，直接破门而入未必见得能一击致命，可能还会因为他留的一手露了破绽。

　　两个话多的人碰在一起仿佛有讲不完的话，隗夕渐渐觉得百无聊赖，目光游离于人影渐稀的殿阶，从那顶端独自走下一人，身影非常眼熟，隗夕定睛一看，与其四目相对，蓦得欲拔腿就跑。

　　申浮眼疾手快，伸手攥住隗夕的衣袖，将她硬扯了回来。

　　牧令词远远地看见申浮伸手扯了隗夕的袖子，皱了皱眉，对上隗夕慌乱的目光。他没有过多的反应，在殿阶的最后一梯略微停顿了一下，便选择从侧门离开。

　　隗夕石化在原地，手足无措，只在心中大叫不妙。不管怎么说，牧令词待她不薄，如今她不告而别，又在这撞上他，还是以申浮身边人的角色，不说牧令词，换作任何人都会误会她。这下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倘若你真心相待朋友，而她却对你隐瞒身份，实在是令人寒心。江湖人最不愿背信弃义，隗夕虽认为自己没有达到这种程度，却也是半吊子的伤了情谊，顿时难受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周礼--春官--大宗伯》中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