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不过江帆》常白

5、你是谁

　　京城离客栈并不远，连赶了几日，两人便到了城门前。

　　隗夕眺望着远处森严的皇宫，风牵起衣角，书生转头看了看她，转身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里是天下权力的巅峰之极，也是天下贤才名士荟集之处，你走进了那里，或许就再也出不来了。仅仅一墙之隔，此时我们还能并肩而行，彼时我只能以草民之礼待之。”隗夕喃喃道。

　　“此言差矣。站在那里的人，处境相同，心境却大相径庭。一类人终生追名逐利，利欲熏心反至荒唐了一生，而另一类虽身居庙堂，身子里却还流着的是百家饭的血脉。”

　　“呵，公子果然与众不同，这番胸怀真叫人艳羡。今日就此别过，你走你的阳关大道，鄙人也去江湖谋个出路。”隗夕仰天大笑，神采精华，双眸明媚，不似被江湖的尘土侵染过般。

　　书生浅笑，“江湖和庙堂，哪里有高低之说呢。不过是历练的场合不同罢了。姑娘既有如此壮志，便可一试，但无顾忌。”

　　“多谢公子提点。今日就此别过，他日青云去，直取大雁塔。”

　　“承蒙姑娘吉言。待鄙人试毕，还望姑娘赏脸来京城吃个饭。”

　　隗夕爽朗一笑，“哪里的话。”

　　书生看着她，眼里也带着笑意。

　　“走了！”他最后朝她一挥手，意气风发地走进了城门。

　　隗夕望着书生远去的背影，自知此一别后便是两路人。许是心照不宣，彼此都未通姓名，不过这样也好，萍水相逢，也算是缘分一场。
　　隗夕方要提腿离去，眼前一个影子闪过，她来不及反应，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昏昏沉沉了多久，隗夕被一盆冷水浇醒。她试图动弹了一下，发现全身如针刺般痛苦，涔涔冷汗浸透了衣裳。她努力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估摸二十七八岁，面色阴柔晦暗。

　　“隗夕，年纪轻轻便四处在江湖闯荡，佩服佩服。”男子蹲下身，捏着她的下颔抬起，勾起嘴角。

　　“啧，长得勉强过得去，只是比起你哥逊色了点。”男子又惋惜地摇摇头，轻轻笑了笑。

　　“你怎么认得我兄长！”隗夕激动地身子向前一倾，疼的差点昏厥过去。

　　“试问天下谁人不识武林一代宗师之鼎鼎大名”男人看了她一眼，觉得好笑。

　　“那你可知他的下落！”

　　“鄙人不过一介匹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人起死回生。不过——我确实有东西要给你。”那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在隗夕面前抖开。

　　吾妹安否？

　　兄愧对亲恩，无颜苟活于世，将去。
　　淮西细柳巷芭蕉先生，若有难处可去寻他。
　　愿保重。

　　隗江

　　书乃以血字而题，隗夕伸出手颤颤地抚过每个字，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这的确是隗江的字迹，她恍惚间还能嗅到帛书上残存的气息。

　　她把头埋进身前的一盆冷水里，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兄长隗江的为人，他是必然不会做出自尽弃她于不顾之事，如今他托男人将信转交给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兄长早已清楚自身难保，死期离写这封信不远，但是他待人谦和，从无与人结下梁子，更谈不上什么掉脑袋的血海深仇。如此......便只有第二种可能——兄长因为某些外在因素身不由己，必须离她而去，所以故意写了这封绝笔来断绝她的念想。无论如何，她必须去找一找芭蕉先生问个清楚。

　　“行了，差不多得了，我们说正事。”那个男人掏出一张手绢，低擦拭着隗夕被冷汗浸透的脸庞。

　　“以你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是成不了大器，但这件事必须得有一个女子来完成。花钱雇人不是我的作风，今儿又恰巧碰上你，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的缘分？”男子把手绢收了，嘴角还挂着那种玩味的笑意。

　　“所以你是让我替你卖命罢？”

　　“不错，你的脑子，不够替我谋事，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是可以的。”

　　“杀人可以，但我只愿杀作恶之人，一点吃的住的还是得有。”隗夕冷冷道，眼尖瞄到全身的伤痕，抬眼道：“另外，我的伤是怎么回事？”男人挑了挑眉，对隗夕的反应显得有些惊讶，半笑道：“这些小的我还是供得起的。至于你的伤，你知道，在这江湖上，还是多一手准备好。”

　　男人说着，缓缓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芷魂，朝着隗夕晃了晃，“以后你乖乖替我行事，我每个月都会把解药给你，否则的话，你只好慢慢痛死了。”

　　隗夕眯起眼，突然朝男人啐了口唾沫，“呸！你这卑鄙阴险的小人！亏我兄长看错了你！既然如此，何必惺惺作态费这些口舌？我替人做事，自然是竭尽全力，怎要使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哈，”男人逗笑了，道：“直接动武不是君子的作风，只动口也不是小人的作风。我既不非君子，而非小人，二者兼施，如此甚好。若你日后对我忠心耿耿，我倒也无所谓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隗夕别开眼，仰头望着刺眼的日光，半晌，勉强挤出一丝讥笑，她反手将佩剑抵在地上，支撑起身体站起，“也罢，我先随了你去。”“豪爽！”男人吹了声口哨，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这几日你好生休养，之后我会有差事给你。”隗夕没有应他，扶着路旁的树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刚走出几步，她的后背猛地被人踢了一脚，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

　　“怎么，还有后手。”隗夕趴在地上，苦笑了几声。凭着仅存的点气力，在掌心凝气，然后反手推掌击在男人身上，男人显然未意料到，连连后退了几步。

　　“把你的臭脚拿远点。”

　　“好说好说。”男人拍了拍袖子，倒也不介意，步伐轻盈地拐去小路的另一边。隗夕盯着他的背影，渐觉五官之感急速丧失，最后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