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不过江帆》常白

4、英雄救的不是美

　　从巷口缓缓走进一人，衣袖一摆，收回长剑。隗夕循剑望去，只见那人执剑踏着满地鲜血而来，白衣猎猎，所经之处，剑气卷起落叶，铺开一路。冽冽如深山清冷之月绝尘出世，朗朗若谡谡之劲松如骨【注】，隗夕一怔。

　　那人抽剑挑开了隗夕脚下的网。

　　“不胜感激。”隗夕深深地俯身作揖。

　　那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负剑离去。

　　隗夕伫立在原地，目送他直到巷口。

　　回到客栈，几壶茶滚下肚，隗夕的双颊依旧通红，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之武功招数她多多少少有所耳闻，而那人之剑法她却闻所未闻，实属奇特。

　　书生见了她这副模样，更是诧异好奇。不知饮到多少碗茶，客栈里正在做事的伙计突然都放下手中的活，齐刷刷地欠首说了声“公子”。隗夕好奇转头一看，竟然是刚才救下她的那人。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刚踏入室内，眨眼间便移到了阁楼上，其身法之快令隗夕暗吃一惊。
　　“想必是秋氏之人。”书生若有所思。

　　“腰间的佩剑是天青色纹路，秋长渭。”

　　“什么？”

　　“此人是秋长渭。”

　　“秋氏中最为显赫的少公子，但是从不在朝廷谋一官半职。如今丞相秋崇明即将退位，秋长渭有勇有谋，又身为其最得意之子，成为秋家在朝廷的柱石指日可待。”

　　竟是秋崇明之子.......隗夕刚入口的茶差点喷了出来。出身名门贵族而来闯荡江湖的人本就屈指可数，秋长渭这般剑法造诣之高的，怕是第一人。书生别过头看了看隗夕 ，秋长渭已经入室，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阁楼上，手里紧紧捏着茶杯。他不可察觉地牵了牵嘴角，斟了茶，神态自若地小酌了半杯。

　　“今天老子非砸了这家店不可！”

　　茶馆的门突然被人踹开，一帮大汉手持大刀，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山夕的心一紧。这么快就有人来报仇了，看来她惹到的帮派来头还不小。

　　她悄悄攥紧了腰间的佩剑，蓄势待发。

　　“就是她！刚才就是这个女子先挑的事！”

　　一帮人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站了出来，隗夕这时才想起来打斗时有个人影窜出了小巷，原来是偷溜回去通风报信的。

　　“给我打！”一帮人叫喊着掀桌砸椅，茶客们见势纷纷捂着头争先恐后地挤出门。隗夕星眉一横，起身抽剑，踏桌飞旋，剑剑封喉，一人耍着大刀从背后扑向她，隗夕向后一撤，在空中翻璇三圈，双腿扣住那人的下颚，使其不得动弹，继而使出“飞花秀腿”，冲着那人的下颚一阵猛踢，从那人嘴中飞溅出的鲜血打在隗夕浮动的暗红色的衣裾上，好似溅在一只在尸身上蹁跹的惊鸿。

　　“停下。”一个清亮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越过厮杀声，落入隗夕的耳中。

　　隗夕横在一人颈上的剑一滞，转步闪到一旁。剩余的人皆收了手。她回身看时，秋长渭负手立于阁楼之上，是目光清冷，睥睨众人，虽无半点血气之戾，却俨然一派万夫莫敌的江湖高人之势。隗夕望着秋长渭，一股莫名的安心感忽然在心中油然而生。

　　“何事？”

　　隗夕愣了愣。秋长渭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哦！”隗夕如梦初醒般连忙解释，“先前那帮人偷了我的钱袋，我追上去，便互相打斗起来。”

　　秋长渭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对那等汉子，不咸不淡地吐出一个字：

　　“滚。”

　　那帮汉子面面相觑，慢慢撤出了茶楼，临走前还不忘恶言恶语意在示威。茶楼里霎时归于沉寂。隗夕望了望秋长渭，再看了看书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秋长渭走下阁楼，他身后跟下来一堆的伙计，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尸体拖了出去。隗夕看着一片狼藉的饭馆，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本来是好意救我，没想到给你添麻烦了，实在对不住。”山夕抱拳作揖，深怀歉意。

　　“无事。闹到此处，本应我来管。”秋长渭转身，第一次正眼看着隗夕，简短地吐出几个字。四目相对，隗夕也第一次看清这位煊赫天下的秋公子之貌，内心自是百感交集。秋长渭没有过久地停留，走到柜台向伙计吩咐了几句，就大步走向门口。

　　跨出门槛时，他稍稍一顿，用余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隗夕的衣袖，随即飘然离去。正在谈话的隗夕回过神来，追到门口，午后的长街上，只望见一袭临风白衣消失在尽头。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可又是当真如此么？她茫然地叹道，无故地感到几丝怅然若失。

　　她和书生收拾好，就准备离开。有个斯斯文文的掌柜追了出来，把一个包袱塞给隗夕。“姑娘，这里面有各地各式的药材，你回去后定要在伤口处细细敷上。”隗夕本想推脱，可是那掌柜的态度不容推脱，便道谢收下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只听得后面隐隐约约传来几声人声：

　　“掌柜的，你把药给到位了吗？”

　　“那是必须的。公子的命令，我这条老命还不得豁出去办。”

　　隗夕低头，摊开手掌，其上的血已被风干。她移开眼，把装着药材的包袱斜挎在肩上，便跟上前头的人。

　　“这位秋公子的剑法，当真精妙绝伦。”隗夕喃喃自叹。

　　“师承净松长□□得精髓为一绝，自成一派而凌驾于师传之上为二绝。”书生的反应比起隗夕，显得平静许多。

　　“公子既是读书人，为何知道这江湖之事？”隗夕饶有兴致地扭头望了眼书生。

　　“若我说净松长老与我是老相识，恐怕只会被旁人笑话。”书生无奈一笑，一副自惭形秽的模样。

　　“你、你当真见过净松长老？”隗夕眼皮陡然一跳，上上下下打量了书生，横竖找不出其习武的迹象。

　　“恕小可冒昧，只是个笑话。”书生噗嗤地笑出来，对隗夕的单纯颇为意外。

　　“你莫不是把我当成傻子耍？”隗夕佯怒道。

　　“怎敢，怎敢。”书生笑得往一边倒去，愈发觉得眼前这姑娘天真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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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目李元礼①：“谡谡如劲松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