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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争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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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烧排骨、松鼠鳜鱼、焖辣牛肉、油爆虾、清炒竹笋……
两人坐在碧月楼里,看着接二连三上的菜,陷入沉默。
明明方才我就指了几道菜名,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多道菜来。
隗夕端坐在桌前,双手放在膝上,吞了吞口水,额前沁出丝丝热汗。
很好,一袋银子没了。这接下来的一个月就吃素吧。
她面不改色地对秋长渭笑了笑,“菜点得有点多,不过你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些也不算什么。”
“我们吃得完么?”秋长渭冷不丁来了一句。
“不要紧,慢慢吃嘛。”隗夕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两声。
秋长渭没什么反应。隗夕知道此刻他肯定又在心中想她的不好。
小二上完菜,隗夕便催秋长渭先动筷。
秋长渭也没有推拉,很自然地夹起一块竹笋放进碗里。隗夕注视着他十分优雅地嚼完嘴里的竹笋,又夹了一小撮青菜,接着吃了一口红烧茄子。
“……”
虽然这人吃起饭来也是世家公子的风范,但是为什么只吃素菜啊!隗夕扶额,有些心累地说:
“秋高人是要修仙么?荤菜也多吃点,才有力气干活。”
秋长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用得着干活么。
“罢了。”隗夕呼了口气,抄起筷子就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
排骨酥软的口感和绵香的酱汁混为一体,侵袭着隗夕的舌尖,隗夕眼睛一亮,又塞了一块牛肉,色泽诱人,嚼劲十足,
“你快尝尝这个!此肉只应天上有,此时错过再无缘!”
隗夕十分夸张地仰着脖子咽下牛肉,把盛着焖辣牛肉的盘子推给秋长渭。
秋长渭我行我素地吃着各种青菜,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尝一小块!”
隗夕干脆抢过秋长渭的筷子,挑了一块最大的塞进了他的碗里。
“呐,尝尝。”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秋长渭,生怕他直接把那块牛肉又夹出来放在桌上。
秋长渭的指节顺着筷子微微滑动,抬头看了眼一脸期待的隗夕,终究不愿扫了她的兴,缓缓夹起那块牛肉咬了一口。
这味道确实不错。他心想。
“味道如何?”
“还行。”
隗夕满意地咂咂嘴,能得到这冰块的认可,这牛肉确实有一套本事。
“你已经完成你的使命了。”她盯着牛肉,郑重地说道。
于是她又将战场转向另几道菜,用尽五花八门的手段让秋长渭动了嘴。
“这上好的猴儿酿,不喝一壶说不过去吧。”
隗夕拔开酒壶塞子,把秋长渭的空碗盛满。
“......”
从没见过如此顽固之人。
秋长渭拿她没辙,只得冷着个脸,仰头喝了几口酒,挨个把菜尝了个遍。他不喜荤,不喜饱腹,不喜油腻,这些看似都是隗夕所好。今天为她破例,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反常。
他一面放下筷子,一面道:“我饱了。”
“这么快?”
“比起我平日已经翻了一番,你说多不多?”秋长渭终于正眼看向隗夕。
秋长渭的双眸总是让隗夕想起世间最为清澈之物,清澈之中又积着些化不开的冰,好似极寒之地终年融不掉的积雪。
隗夕不敢过久和他对视,只瞧了一眼便触电般地移开,“那我自己再吃点。”
她埋下头,全神贯注地品尝着剩下的一大片菜肴——实际上,秋长渭每道菜只尝了几口。
太可惜了,我自己也吃不完。隗夕惋惜地硬要往嘴里塞东西,感到肚皮逐渐被撑开。
秋长渭扫了一眼吃的正香的隗夕,还是无法感同身受,便开始望着碧月楼外的风景发呆。
碧月楼地处京城最繁华的长安街,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出入碧月楼的客源也是络绎不绝。碧月楼的菜肴定价对于平常人家来说是天文数字,因此多是达官贵人请客吃饭、商谈议事的地方。魏夕眼眨都不眨就带他踏进了酒楼,估计是下了血本,也不知这一介侠客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秋长渭的身形实在太过惹眼,王公贵族中更是有许多人已认识了这位名冠京华的公子哥,因此酒楼里向他们那桌频频投去的客人不在少数。秋长渭对这些家常便饭熟视无睹,只觉得无聊,看到魏夕还吃得津津有味,只得耐着性子等她。
由于打小被隗江教养出来的习惯,隗夕其实平日里吃东西的速度并不快。
“细嚼慢咽有益于脾胃健康。”隗江的话又在她脑海里响起。
她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可又看见秋长渭已经在一旁等候她多时,只好加快了速度。
初春的白昼如含苞待放之花,初露旺盛的势头但还是差了点火候,粉黛色的余霞渐渐涂满了街对坊的红墙朱瓦。酒足饭饱,两人一齐走出碧月楼。
“今日谢谢你。”隗夕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轻跳着转过身对秋长渭说。
“谢什么?”
“谢你,秋家大少爷,肯来酒楼吃酒。”
秋长渭背着手,抿抿嘴,对“秋家大少爷”的字眼有些不满。
“都是去吃酒的,为何要加个头衔?”
“没办法啊,谁叫这个头衔太过响亮了,让人想忽略都难。”隗夕摊了摊手。
“原来你与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也没什么差别。”
秋长渭淡淡道。
隗夕没有意料秋长渭会这样说她,怔了怔,带着些怒意问:“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秋长渭不咸不淡地答。
隗夕觉得有些寒心。她一直把秋长渭视作亦师亦友的存在,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印象却足够深刻。秋长渭显赫的身份无时不刻摆在那儿,她不可能做到不去注意。但这个身份从未困扰过她,她也从未因为秋长渭的身份而对他另眼相看、区别对待,不过是提醒自己行事注意分寸,不要希冀他也能放下身段将她视为平等的友人。
她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秋长渭却一口认定。
隗夕抬眸看了看秋长渭,他依旧沉着个脸。
“我尊称你一声秋高人,不是因为你是大少爷,而是你于我有恩;我请你吃酒不是因为要讨好你,而是我把你当成是朋友。我无所谓你怎么看我,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什么样的人,还由不得你一人来评判。”
隗夕忍着怒气说完,便拂袖而去。
她本以为秋长渭愿意教她,至少是不反感她的。他愿意去碧月楼,至少是瞧得起她的。
原来只是自己对他的期望太高了罢。
隗夕失望地回到申府,在碧月楼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魏姑娘,刚才牧府派人过来,说是要请您去吃饭。”王老婆子看出隗夕难看的神色,也不敢多问,只细声细语地捎了话。
“麻烦去和那人讲,我今天身子有些乏了,改日登门拜访。”
隗夕脱了靴子,便要在榻上歇息。
“牧府的章老管事亲自来请,我想着也是牧大人的一片心意,要不….姑娘您再考虑考虑?”
王老婆子温声劝道。
是牧令词么?
隗夕摆靴子的手一顿,方才气过了头,竟连名字也没听清便胡乱拒绝了。
她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想了想,自己即使再气,确实也不能把气撒在牧令词身上,况且上次她不辞而别,人家牧令词也没有跟她计较,她再不济也不能再次驳了他一番盛请。
“王婆婆,”隗夕又矮身将脚套进靴子里。
“老奴在。”
“有没有稍微上得了台面的衣裳,我想着去一趟牧府也得把自己拾掇得齐整些。”
王老婆子听在眼里,喜在心里,忙答应着唤来几个丫鬟替隗夕梳洗了一番。
隗夕换上紫罗斜襟长衫,梳了个简单的髻子,就匆匆上了路。眼见着月明星稀,牧府的晚膳估摸着也用得过半了,这时过去怕是打搅了他们。不过有约在先,过去坐一坐也好。
她走得极快,嫌路途漫长,最后的几步路用上了轻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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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令词送走几位友人后,侍从们也各归其职,正厅一时间变得冷清下来。牧令词面对着一席残羹剩饭坐下,明知隗夕不可能来赴约,却还是觉得隐隐的期盼落了空。
一只黄鹂从疏朗的月空飞过红墙,落在庭院中,喳喳地对着牧令词叫了两声。
“大人,您回房早点歇下吧,老奴得收拾这桌子,怕弄脏了您的衣服。”李婶身后跟过来几位侍女,拿着些清洗的工具。
牧令词最后望了一眼大门,点点头,起身让开。
“笃笃笃。”
一阵清晰的敲门声从府外传来。
牧令词侧身,等着守卫的人开门。
门被开了一小缝,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侍卫和那人交谈了几句,便将门完全拉开。
“牧大人。”
牧令词闻声抬头,看着一袭紫色长衫飘进府中,在风中随着来者的挥手微微舞动。
“失礼失礼,我迟来了。”隗夕赔笑着行了礼。
“无妨,这夜黑风高的还特地烦你赶来一趟,应是我有失礼数。”
牧令词眼开眉展,迎了上去。
“李婶,”他想起了什么,转身局促道:“还劳烦你做几道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