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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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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祖平罩着呼吸器躺在加护病房里。
医生看到聂亦恺轻轻一叹,“聂夫人脑部受伤,醒过来的机会不是没有,但是一般这样的例子并不多,至于聂先生——”医生面露黯然,“恐怕撑不过一个小时了。”
聂亦恺的心直往下沉。
他用发抖的手推门而入,走进加护病房。
叶小婉想跟进去却又止步。
她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人,被莫名心痛的感觉狠狠扼住。
聂祖平喘着气,白雾迷蒙了氧气罩。
“爸!”聂亦恺在病床边蹲下,语音发颤。
聂祖平紧紧抓住聂亦恺的手,不停喘气。
在一旁的特别护士走过来替聂祖平摘掉呼吸器,然后离开病房留两人独处。
“靖、靖远——”聂祖平重重喘息,眼神流露出焦急。
他最惦记的果然还是……聂靖远。
聂亦恺的心抽痛,哑声道,“爸……”
“亦恺……你埋怨、埋怨我吗?”那苍老虚弱的嗓音问着他。
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咙,聂亦恺一句也说不出口。
聂祖平看着他,眼底满溢着浓浓的爱,那么骄傲,那么和蔼。
聂亦恺强烈一震。
他记得好久好久以前父亲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久到他不复记忆。
“亦恺,你一直是我的骄傲……靖远那小子如果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了……”
父亲微笑说道,看着他的眼也染着笑意。
不知是那笑意朦胧,还是他的眼朦胧。
他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爸?……”
没有回答。
“爸?……”聂亦恺颤抖地呼唤。
没有回应。
父亲的眼不知何时已经闭上。
聂亦恺僵着一动也不动地握着聂祖平的手。
他死了吗?
看来像睡着了。
“爸……”聂亦恺不恍惚地微笑,沙哑的嗓音忽地梗住,“好好地睡吧……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反悔……”
泣声堵住了,眼泪却关不住。
叶小婉在病房外看着聂亦恺。
透过玻璃,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泪。
她懂他的伤,一如她突然失去湛灏时的伤。
那是一种天地变色的恐慌,一种如坠大海的茫然,一种心被掏空,连心痛都不能的虚无感。
走廊里,几个护士将聂祖平的尸体推了出来。
聂家的亲戚们开始喧哗。
聂亦恺一手习惯地夹着一支点着的烟,毫不在乎是在医院这样的地点。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护士将聂祖平的尸体越推越远。
叶小婉站在他身旁,心抽痛了一下。
现在,他的周身散发着冰冷无情……
她想看清他截然不同的两种表情,却被烟雾遮住了。
“聂靖远还是联系不上吗?”叶小婉问。
几十对视线猛然落在叶小婉身上。
聂家的亲戚们开始议论纷纷。
聂亦恺冰冷的一眼立刻让他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唇上的弧度不变,淡淡说了一句,“走吧,我已经联系了周律师过来处理遗嘱。”
手机铃声一声、两声……
聂靖远的眼神一直空洞地望着窗外。
手机仍不死心地继续响着。
躺在聂靖远身边的陈静翻过身子,拿起枕头遮住耳朵。
又来了!
平常玩世不恭的他现在却连一句情话都不说,就像个没魂的人似的,闷不吭声地拿着烟猛抽,枉费她刚才那么卖力地取悦他!
唉!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为什么她就是抓不住他的心?
没想到在感情中一向如鱼得水、来去自如的她竟然会为情所苦。
手机再次响起。
陈静再也忍不住了,她翻出聂靖远的手机,帮他按下通话键,贴在他耳边。
十秒,聂靖远无神的表情瞬间凝结。
掀被下床,他迅速地穿起衣服。
“你要去哪?”
陈静一脸失落,神情忧郁,早知道不帮他接了。
他不说话,一边扣着衬衫的扣子,一边向门外走,心慌不已。
——逆子!你给我好好记住……
如果我死了,你也从没对我好过!
如果我死了,吵架就是我们最后的回忆!
你的一意孤行会让你永远后悔!
一天一夜。
雨停了。
雨过后,往往是天晴。
叶小婉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坐在聂家的会客室,忍受着周围异样的眼光和小声议论。
聂靖远回来了,神情冷凝,嘴角微微抽搐。
在场的都是聂家的亲戚。
叶小婉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聂亦恺。
律师翻开遗嘱,审视每个人的表情。
“各位。”周进清清嗓子,“根据聂祖平先生生前所立下的遗嘱,他的财产大体分为六部份……”
好久才能够把所有的财产说完,这样庞大的家业让经验丰富的周进也震撼了好久。
“根据聂祖平先生的意愿——”周进扶扶眼镜框,“他把聂氏海运百分之六十二的股权、四千万美金存款、价值三千万的股票、三栋别墅和六辆车子全部留给聂亦恺先生,下面是财产的清单。”他递给聂亦恺密密麻麻的一张纸,合上文件,“这是合法文件,请您过目。”
在场所有人脸色突变,全是愕然,震惊。
“叔父把所有财产都给了亦恺,那靖远呢?”
周进听了问话,斯文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笑容,“对不起,聂祖平先生没有提到。”
聂亦恺眼底的愕然一闪而过,但随即他的眼神黯下来,环视周围,不意外他们更加狐疑的眼神和四周奇怪的安静。
聂靖远盯着聂亦恺的眸子,眉宇间透着危险的怒气,声音蓦然间紧绷,“聂亦恺,你可真行啊!能让爸把所有财产留给一个外人!真是有本事!”
说完,他如同疾风般离开了会客厅,门在他身后砰地被甩上。
半晌的静寂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开。
在离开前还不忘讽刺地看聂亦恺一眼。
聂亦恺缓缓转首,凝望窗外湛蓝的天空,眼神阴霾,一抹淡笑扬上他俊逸的脸孔,拿着文件的手也缓缓收紧。
叶小婉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做。
浅浅的悲伤像溶在雾里般无声无息却无所不在地缠绕她,让她好难受。
砰——
门再次被打开。
卢素洁走进来,忽视站在聂亦恺旁边的叶小婉。
“亦恺……”
卢素洁走到聂亦恺身后,默默环抱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平挺的背上。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他的赞赏……”
聂亦恺自言自语的声音掺合着长久承受、累积的压力,卢素洁听得揪心。
“我知道。”卢素洁道,“亦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难过。”
一辈子的妥协都在一句话中了。
叶小婉很安静地转身,很安静地关门,很安静地离开,心莫名其妙地痛得一塌糊涂。
外面,天正放晴。
早报的一角几个大字带过又一件的酒驾悲剧。
内容叙述了聂祖平的一生,说明他如何白手起家,如何艰苦创业,如何娶到富家千金袁亚莹,又如何地不幸死于非命。
灵堂布置好了,聂靖远在地上跪了许久,几近麻痹,甚至连自己是被谁搀扶起来也不知道。
他不发一言怔怔地看着灵堂中央的黑白画像,有如被抽走了神魂。
仪式结束,人都走了。
整个会场安静得死寂,安静得几乎要让人崩溃。
他心底有些茫然,更多的是无助惶恐。
他好痛、好难过……
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发觉……
“聂靖远——”
聂靖远转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叶小婉。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口气很差。
“我以为人都走了,才来的。”叶小婉走上前,上了三柱香,“我跟你爸见过一面。”
他看她,“怎么,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有什么笑话给我看?”她皱眉。
他嘲讽道,“以后,我得靠聂亦恺施舍才活得下去,这还不够好笑吗?”
她不予置评,转身就走。
“叶小婉——”聂靖远不自觉地唤她的名。
她停下脚步,回过身。
“你喜欢上我哥了吧?”他问。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聂靖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啊,的确是不关我的事。”
他说着,走近她,俯下身子,沉沉地看着她,“但是,如果我哥他喜欢你就关我的事。”
他直直地凝视看得她心慌,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绪,“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你对我有没有动心?”他的眼神,很认真。
“没有,一点点都没有。”她回答得一点不犹豫。
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他嘲讽的笑。
“你笑什么?”她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一个人出卖灵魂最好的地方就是眼睛。”他淡淡地道,“我笑,是因为你是胆小鬼。”
他的目光让她不舒服到了极点,秀丽的脸孔闪过一丝狼狈,压下心中蓦然扬起的不安,她冷道,“我是不是胆小鬼也都不关你的事。”
转身,她快步离开。
聂靖远的眼转向扬笑的黑白照片,双手握拳又松开。
人最会的便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