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的爱情》郝幸福

11、chapter 11

　　孙一鸣离开后，聂亦恺的脸孔依旧俊美却多了几分的冷硬。

　　聂亦恺看着叶小婉。

　　叶小婉目光木然，如白纸般苍白的脸孔，毫无生气，好像人生已了无生趣。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吗？”他轻拧了一下眉。

　　叶小婉一动不动，淡无神色。

　　聂亦恺脸色骤变。

　　她又变回原来那个叶小婉了。

　　那个刚刚失去湛灏的叶小婉。

　　聂亦恺一把扯下病床上的叶小婉。

　　不在乎他的动作弄痛她。

　　不在乎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不在乎她刚做完手术。

　　只因为——

　　人，最可怕的不是身体的疼痛。

　　而是，哀莫大于心死。

　　聂亦恺把她扯出病房外。

　　叶小婉就这样被聂亦恺一路拉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在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前停下。

　　聂亦恺上车，他为她推开车门，“上车。”

　　叶小婉的眼神里有迷惑有挣扎有不解，她一动不动。

　　“上车！”聂亦恺重复一遍，脸色冷峻而严肃。

　　叶小婉迟疑了片刻，上了车子，默然地看着他开启引擎。

　　车子很快开出停车场，驶出医院。

　　上了高速公路，车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奔驰。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有一点掩藏不住的慌乱。

　　她凝视他的侧面。

　　他目视前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叶小婉也不再问，转头看着窗外，沉默地等待目的地。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

　　看着看着，她突然惊觉这条路竟然是——

　　这是为什么？

　　叶小婉愕然地偏头看着聂亦恺。

　　聂亦恺面无表情。

　　车轮伴随尖锐的摩擦声停下来。

　　半晌，聂亦恺紧紧抓着方向盘的手终于松开，他推开车门，走下车为叶小婉也打开车门。

　　“下车。”他拧着眉峰。

　　叶小婉看着她异常熟悉的街道，平复突如其来的心悸。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一股不安陡地攫住她的心头，直觉即将发生的事情会让她不知所措。

　　他依旧没有回答。

　　“下车。”站在车门边，他对她说。

　　叶小婉的左手紧紧地揪着衣摆，下车。

　　“过来。”他再度抓住她的左手，拉着不动的她走。

　　这里是……

　　这里原本是一片树林。

　　现在却已伐掉了所有的树，以铁片围起了围篱。

　　树林不再，只有满满的钢筋水泥。

　　而从这里再往前走数百米，就是她的家。

　　她的家。

　　叶小婉心中一悚，倏地停下脚步，奋力地甩开聂亦恺的手，眼中升起一层薄雾，“你想干什么？！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闪雷倏地劈过天际，瞬间照亮了四周。

　　细雨如丝，从空中洒落。

　　叶小婉不知所措，在纷乱的雨中，她几乎看不清楚聂亦恺的面部表情。

　　聂亦恺的黑眸深深地望着她，声音近乎无情，“我送你到家门口。”

　　“什么……什么意思？”

　　叶小婉的声音颤抖，茫茫的雨水粘在她的眼睛上，冰寒缓慢地沁入她的身体。

　　“叶小婉，你到底是想要成为一个能够掌握自己命运的人还是甘心做一个受命运左右的人？不要说你争不过命运，现在选择的权利就在你手上。”

　　他的眼睛直盯着她凄惶的双眼。

　　这时，一道闪光又划空而下，四周乍亮。

　　叶小婉的胸口灼烧滚烫，那烫深深钻烙进心脏。

　　那抹炙痛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她会觉得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

　　为什么她会觉得每一条神经都在绷弹？

　　寂静的建筑空地一个人都没有。

　　只能听见雨水滴落地面的声音。

　　他紧声道，“叶小婉，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完全在你，不在任何人，不要把自己的懦弱推给外界，推给任何人，推给命运，推给老天爷！”

　　他不让她躲，不让她逃。

　　人真的太脆弱了。

　　面对痛苦时，往往宁可选择逃避。

　　他不能让她闪躲。

　　他不能让她逃避。

　　否则她会永远陷在痛苦里跟着伤口一起溃烂。

　　雨依然下着，越下越大。

　　叶小婉的泪水突然间就这么涌了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心伤？

　　绵密的雨丝落在聂亦恺深色的衬衫上。

　　他僵冷的表情似乎有隐隐的复杂。

　　她看着犹如石雕站着的他，心狠狠地一紧，对他吼，“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你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吗？你只是一个凶手……一个杀人凶手！”

　　她的话让他如同被打了一巴掌，僵立当场，心痛得喘不过气来。

　　“叶小婉，你是要让自己一直活在痛苦里，活在失去湛灏的痛苦里，是吗？”

　　他深邃的眼眸专注得仿佛要把她的灵魂吸进去。

　　叶小婉感觉空气变得稀薄，呼吸有点困难。

　　“这是我的自由！”她沉痛地低吼。

　　“叶小婉，你是真的爱湛灏吗？还是因为你害怕遭受良心的谴责？因为湛灏是因你而死，如果不是你，他不会离开修文镇，他也不会发生车祸，他更不会死！”

　　他向她逼近。

　　细雨持续下着，聂亦恺的话狠狠地撕裂她的伤口，伴随着雨滴落下的还有她胸口无言淌下的血。

　　“不要说！我不想听！不想听！”她捂住耳朵哭喊，“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看着她纤细的身子在雨中晃了晃，聂亦恺压抑住自己，没让自己去扶她。

　　她仰着泪脸，喃喃地道，“我也是凶手，你说得对，我也是凶手！我们都是杀人凶手！”

　　有时人们要的并不是真相。

　　雨丝飞扬。

　　淋湿了她的发，也淋湿了他的发。

　　浸湿了她的衣，也浸湿了他的衣。

　　还未愈合的伤口因为骤雨的洗刷，疼痛难当。

　　但那痛，远不及心口的痛。

　　她哭得摇摇欲坠，最后跪倒在地。

　　他静静地站着，屏息地等待着。

　　“你走！”她哭碎肝肠，“你不欠我什么，欠我的，你永远还不起，所以，你走！”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如果你觉得这是你要选择的人生，那么我会安静地走开。”

　　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平静，平静得带着一丝冷寂。

　　他转身。

　　“如果你打算改变选择，在我走出这里之前，叫住我。”

　　他的手猛然握紧，声音黯哑。

　　她的内心在呐喊，在撕扯。

　　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任由泪水与雨水放肆在脸上奔腾。

　　她不知道怎么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一次她跟老天爷作对，她输了。

　　输得好惨好惨……

　　老天爷惩罚她反抗命运——

　　让她失去了湛灏，失去了生命里唯一的阳光。

　　第二次她跟老天爷作对，她输了。

　　输得好彻底……

　　老天爷惩罚她企图掌握自己的未来——

　　让她失去了实现梦想唯一的希望，她的右手再无法如从前般灵活自如。

　　她抬起泪眼，默默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公尺、两公尺、三公尺……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开。

　　她胸口一紧。

　　胸口的这股窒息感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心震了一下，脚步有那么一瞬顿滞。

　　“你确定这是你要的人生吗？”

　　他终究停下脚步，转头，问她。

　　“叶小婉，你确定这就是你要选择的人生吗？”

　　雨水让她的伤口流出血，她却仿若无觉知。

　　“我再问你一次，叶小婉，你确定要让命运摆弄你的人生？你真的要选择弃权？”他的声音低哑凄切，“这么懦弱的你，有什么资格责怪命运不公？！”

　　她纹风不动，如同化成了雕像一样。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狠下心举步往前。

　　叶小婉并未出声挽留。

　　聂亦恺回到车上，他揪住疼痛得不能喘息的胸口。

　　这样的结果，他早该有准备的。

　　早该有准备的，不是吗？

　　他启动车子，一时乱了方寸，茫然地开着车在修文镇里乱晃。

　　雨丝在窗玻璃成水珠滑落。

　　电闪着一道道白光，像挥舞的利剑。

　　一道猛雷响起，让人心惊。

　　车突停，他猛锤方向盘，心神不宁。

　　他明知道她不可能回去找她的父母！

　　他这么逼她是不是太残忍了？！

　　一想到她可能会做什么傻事，可能会绝望，可能会崩溃……

　　他的胃就一阵阵抽痛。

　　猛催油门，他转了个方向，掉头往北。

　　希望她还在那里……

　　希望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