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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094:不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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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不怪你
转岗一事似乎就这么敲定了。
事后孔辰伟十分“慷慨”地问她还有什么要求,不如一并提了。
宋予凝默了默,面色如常地说想请一周假,回趟西澜。
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陈女士了,就连母亲节也窝在悦湖湾——打住,不能再想了。
孔辰伟见她识时务,提的要求不算过分,点点头同意了。
反正接下来宋予凝就是他们车商部的人了,以前的工作经验不能再作数。
既然是新人,任何事情都是要从头学起的。
至于是今天学还是明天学,他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索性卖人一个好处。
当天下午,宋予凝的请假单和转岗申请如约递到了分管经理杨淮的手中。
杨淮一接到这块烫手山芋,感到十分莫名。
就在几分钟前,孔辰伟推开他的办公室大门,意味深长地说有工作要找他请示。
车商部是归孟沛珊分管的,老孔又是孟沛珊的门下走狗,按理来说轮不到他来做什么“指示”。
眼下,孔辰伟就坐在办公桌前。
他的指尖夹着一支烟,毫不避讳地当着杨淮的面吞云吐雾了起来。
感到被冒犯,杨淮脸色一沉,不悦道,“老孔,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气吹在纱幔上,浮光掠影间,孔辰伟莞尔:“白纸黑字,小姑娘提的转岗,字都签了。”
在英华集团就职多年,杨淮深感自己这个经理当得憋屈。
上头两位老大,一个生性狠厉、手段卑鄙,一个善于权术、靠裙带关系站稳脚跟——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
而孔辰伟呢,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中层干部,各级渠道却无人不晓英华有位“老孔”。
即便在省分,他的名号也比杨淮叫得响亮——难怪老匹夫连脸都不要了,敢当着他的面要人。
杨淮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仍是笑眯眯道:“瞧你说的,老孔啊……你也是老员工了,转岗流程你还不清楚吗?”
孔辰伟知道他不打算放人,余光瞥过去哼笑说:“杨经理,我知道你想什么……这是小宋主动找我提的,你不用觉得为难,”
说到这他两眼放光,止不住地露出欣喜神态:“小姑娘当着我的面哭得稀里哗啦,我这是好心收留,做善事呐!”
杨淮又不傻,冷笑一声把他的话当放屁。
孔辰伟的手掌按着座椅把手,一只腿翘了起来:“呵呵,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把她叫过来,您自己问问?”
见人不搭腔,他收起玩笑神色又道:“杨经理是想故意让我为难吗?”
杨淮没理他,反复权衡利弊。
孔苏二人的矛盾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孔辰伟又看上了苏砚和手下的人,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心绪微沉,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好端端地从中插一脚,就算千方百计地把人留下来了,苏砚和会感激涕零吗?
不怪杨淮多想,他已经过够了手里无权、连个老流氓都敢对他大呼小叫的窝囊日子。
原本孟沛珊今年要退休了,那个位置怎么说也该由自己来接手。
可现在呢,人不仅好端端地霸着位置不挪窝,大手一挥连往后的工作安排都部署齐全了。
如今的公司里,谁姓王谁姓孟一目了然。
杨淮见此,也有自己的考虑。
非车险科目前虽然由他分管,可苏砚和这个硬骨头未必愿意听他领导。
客服科以他为马首,程觅云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中立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长恋爱脑。
让他们斗去吧!
蓦然间,杨淮心头冒出一丝阴暗的念头。
于是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行云流水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走出经理室,孔辰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头舒畅,只想快活快活。
今天可真是个吉星高照的好日子,他总有种预感,宋予凝的到来势必会引起一阵风波。
一想到苏砚和将来梗着脖子向自己要人,他忍不住心花怒放,摩拳擦掌。
人事部的动作很快,从接到通知到安排岗位,一个下午就把所有工作搞定了。
宋予凝拿着批好的条子从办公室出来,迎面被走廊里的孙隽驰拦下。
孙隽驰平时看着神经兮兮不好惹,其实心思细腻得很。
早上他就觉得不对劲,回头听孔老大跟科室里其他同仁说,咱们这儿马上就要来新人了。
同事们叽叽喳喳地都在问谁会来,老流氓还故意卖了个关子,逗弄年轻小姑娘,顺便调调情,占点口头便宜。
孙隽驰大感不妙,直接上门堵人。
四目相对,宋予凝忽然发现他好像有点不太乐意,戏谑道:“我来车商部陪陪你不好吗?”
“别胡说!”孙隽驰语气认真,“你们老大知道这件事吗?”
宋予凝没答。
那就是不知道了。
“你俩……闹矛盾了?”他迟疑半晌。
顿了顿又问:“你该不会是把工作当玩笑……在跟他使小性子吧?”
宋予凝沉默一瞬,叹了口气别别扭扭地:“没开玩笑,我是真的想走了。”
孙隽驰目光犀利地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漏洞。
傍晚时分,宋予凝等到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走完了,开始慢慢吞吞地收拾起自己的物品。
她抱着一个废弃纸箱,一一清理桌面上的东西,日历,水杯,记事本,工作便签……
眼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宋予凝拍拍手上的灰决定走人。
忽地,门被推开,下了班的涂一沅去而复返。
她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一个健步上前堵住宋予凝的去路。
涂一沅心里憋着火,故而怒道:“……你真的要走?”
宋予凝闻言微讶,没什么犹豫直接承认了。
“为什么!”涂一沅紧追不舍,“是我们苛待你了?你觉得受委屈了?还是说……”
宋予凝急忙否认:“不是的,涂姐……你误会了!”
“既然不是,为什么还要走!”
涂一沅不信外头那些人的胡说八道。
说什么宋予凝梨花带雨地跑去找孔辰伟,两人躲在办公室里神神秘秘,好半天才舍得出来。
全是些捕风捉影、挑拨离间的混账话!
可是眼前的人依旧是还是那副臊眉耷眼的模样,半天也憋不出句准话。
她真是气,心里那把火止不住越烧越旺。
涂一沅一急,嘴上不饶人:“算了,你走吧……反正我们是不会挽留你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脚上的恨天高被踩得“噔噔”直响,以此泄愤。
宋予凝心里是难过的,一低头两滴泪落在手背上。
带着温热的体温,灼人得很。
*
宋予凝连请了四个工作日,加上周末的两天,共有六天时间可以随意安排。
她买了次日的车票决定启程回西澜,临走前意外地接到了方柏霓的来电。
两人距离上次孙隽驰的意外过后,未曾再碰过面。
宋予凝总觉得对方不乐意待见自己,事后连电话也不敢打了,生怕惹她厌烦。
于方柏霓而言,孙隽驰这一页在她心底已经翻篇了。
她约上宋予凝,去的还是他们第一次光顾的风月酒吧,那边环境不错,酒也好喝。
夕阳将天边的云彩映照成动人心魄的瑰丽色,远远望去仿佛一团流火。
车子从华贸商厦出来,宋予凝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的暮色,心绪翻涌。
等待绿灯的间隙,的士司机不经意地瞥了眼后视镜,发现后座的人眼睛红红,明显刚哭过。
年纪轻轻能有什么伤心事?他心说,一定是失恋了……只有为情所困的姑娘才能哭成这样。
方柏霓到得很早,特意找了个距离舞台最近的卡座。
她今天是有备而来的,不仅化了美美的妆,还穿了一条开叉的亮色大长裙,眼含秋波,笑容潋滟。
刚过七点,风月酒吧的大堂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三五桌客人。
宋予凝到时,DJ正好切换了一首悠扬的蓝调乐,球镜散出迷幻的光影,叫人目眩迷离。
她花了好半天功夫才在五光十色的场地里找到人。
方柏霓笑眯眯地搭住她的肩:“来迟了,得罚酒!”说完,转头招呼酒保上了两瓶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倒入盛满冰块的玻璃杯,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宋予凝浅浅地抿了两口,凉意在唇角漫开。
她身上还穿着早上的工作服,热汗打湿光洁的后颈。
脊背处的布料贴合着肌肤,洇出一圈淡色的印痕。
喝完酒,方柏霓问起正事:“你在跟苏砚和谈恋爱?”
宋予凝一时语塞,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分了。”
“分了?”她不相信,目光中透着迟疑:“是……你提的分手?”
宋予凝沉默半晌。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毕竟他们从来没有交往过,现在也谈不上“分”或者“不分”。
“不是。”
方柏霓松了口气,又觉出不对:“老毕登把你甩了?他凭什么?!”
场子里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台上有穿着清凉的舞者在跳迪斯科。
宋予凝慢慢回过神,露出一抹苦笑:“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方柏霓看她一眼,神色犹疑。
如果自己理解得没错的话,宋予凝的意思是,她跟苏砚和其实是……
胡思乱想一通,身边的人已经喝完了杯中的酒,方柏霓浑然未觉。
乐曲震耳欲聋,目眩神迷之际,宋予凝的思绪被拉长,整个人仿若陷入一场梦境。
梦里的她站在那扇深褐色的木门前,然后手足无措地走了进去。
那是他们初遇的场景,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有她自己——看到苏砚和穿着浴袍一身水汽地站在自己面前,宋予凝没有夺门而走。
理智告诉她应该停止,可是潜意识里的自己却无法控制。
宋予凝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望见梦里的自己跟苏砚和搂抱在一块儿。
他们在那间办公室里接吻。
男人的浴袍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
苏砚和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上桌,温热的手掌拂过每一寸灼热的肌肤。
她不敢睁开眼,又害怕又兴奋,忍不住颤抖,仰着脑袋去咬他的喉结。
梦里的场景混乱又旖旎,下一幕他们跌跌撞撞地倒在会客区的沙发上。
苏砚和的唇从后面吻上她的脊背,呼吸混做一团,门后的镜子里赫然映出两道人影。
一定是喝醉了,宋予凝心道。
刺骨的凉意倏然贴上面颊,毫无征兆地打断了这场离奇的梦,她猛然睁开眼,醒了过来。
“你没事吧?”
“说话……你别吓我!小雨滴?”
“小雨滴……醒醒……”
耳畔是方柏霓恼人的说话声,她的思绪渐渐清明。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溢出几分晶莹的湿润,下一秒没头没脑道:“都怪你……”
身旁的人握了握她的手,继而用手背贴了下她的脸。
还好,是温热的……没出事就好,方柏霓心道。
她哭笑不得地收掉面前的酒瓶和杯子,:“是是是,都怪我……不该带你喝酒。”
怔忪片刻,宋予凝还是哭了。
她哭得很小声,表情委屈到极点。
“我真的、真的恨死你的第六感了……就因为相信你的话,我、我才会毫无章法……。”
“你明明告诉我是他先沦陷的,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不争气的眼泪顺着面颊淌下,落到唇边。
宋予凝尝到了咸味,嘴巴里又苦又涩。
“每一次自我怀疑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当初你是怎么说的。”
“可、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不怪你,不怪你的第六感犯了错,是、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她的脸是白的,眼睛和嘴唇哭得通红。
白里透红的一张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倔强。
“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怪自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心,怪自己太容易动真情……怪自己,即便被骗了一次,还愿意再相信一次。”
“还有,我年轻冲动,永远读不懂一个男人的心,却试图要做那个读懂的人。”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到了方柏霓的神经,她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像哄孩子一样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细声细气地安慰她:“你真的喝醉了……好了,别说了……我送你回家吧。”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宋予凝甚至想嚎啕大哭一场。
她太难过了,一腔孤勇地做了这么个骇人的决定,压抑了整日的心情终于在此刻得到释放。
“不、不……我不走。”
宋予凝低声呢喃,一把握着对方的手,“我就是……觉得委屈,真的……我到现在还相信他,还相信……爱情……”
她低着头,方柏霓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耳朵露在外头。
红红的,轻轻一碰还有点烫。
方柏霓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停了一会儿才问:“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察觉到怀里的人脊背微僵,继而听到她语带失落地回:“他躲我……反正他一直在躲我,现在还把话和我说明白了,应该就是彻底分开的意思吧。”
不知过了多久,宋予凝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方柏霓余光一瞥,发现她的眼角还是有点红,话锋一转:“好啦,别难过了……下回我给你介绍新男人,好不好?”
果然,宋予凝忍俊不禁地笑了:“你逗我开心是不是?这话我听多了,能算数吗?”
方柏霓见势,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知道就好!下次别再傻乎乎的被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