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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幻影 ...

  •   在长舞节结束的清晨,住在帕恩的小巫师大场奈奈和纯安娜躺在一张床上。
      大场奈奈,纳斯,柔克的女巫师,觉得此时的情形并不太美妙,她并非没有和纯安娜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肌肤贴着肌肤,呼吸连着呼吸,窗户里漏进来的光也足够她在房间中看清对方的面容,熟悉的,一如既往的面容。
      即便同几年前初见时有了一些变化,少女的青涩和忐忑褪去,那上面仅剩下她与生俱来的果毅与温柔。她在心里默默称赞对方的美丽,称赞兮果乙在人间留下这样纯洁的灵魂,纯安娜追逐着命运力量的身影,是如此坚定而纯粹。
      大场奈奈,纳斯,柔克的女巫师,她从未觉得自己和世界曾如此相融过,仿佛此时她正躺在心成林树下,太古之力予以加持,让她得以比平时更加敏锐,更加聪慧。她并非没有和纯安娜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她也曾手把手教导这位彼时尚是新来者的女巫如何念诵咒语,如何在船只上操控东风,如何撰写那些繁复的赫语符咒,甚至是在膳房里教导这位小女巫如何帮她烹调食物。
      她自然可以拥抱着女孩入睡,她们是如此亲密无间,彼此陪伴,甚至在某个瞬间差点彼此交换真名——在她奉命离开柔克的时候。大场奈奈那时已经二十岁,她离开家乡时尚且年轻,却已经懂得很多事情,那个一心追逐着巫师的脚步,为此逃婚叛家的孩子所不知道的事。
      大场奈奈打断了纯安娜即将脱口而出的真名,踏出南塔楼的大门,仓皇逃离。
      -
      她躺在纯安娜身边叹息。
      此时不得不结束这难得的独处时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敲打着节奏,迎合着少女的悸动,那过强的情绪让她几乎怀疑谁对她施予了禁止的法术,除此之外,在众人沉睡的长舞节第二日,有一些早该到来的朋友,终于决定前来寻找这位奉命出行的巫师了。
      大场奈奈打开房门,嘱咐在门口吃草的山羊和公鸡们照看好她的朋友,穿着旧斗篷,拿着紫衫木杖,走进海岸森林。
      一些龙在那里,一些没有身躯,没有翅膀和利爪,没有喷涌的火焰,仅仅只是漂浮在空中,漂浮在大地,漂浮在海沫上的龙的影子在那里。他们扬起高傲的头颅,俯瞰着渺小的巫师,他们从这个卡瑞构的少女身上嗅到了龙的气息,但龙与人之子已经离开,永不再回来。
      “我们依循兮果乙的指引,唤你前来,人类之子,龙之子,你的名字是什么?”
      大场奈奈沉默,双手握紧巫杖,思索着送渡魂灵的咒语。
      “无用之功。”
      他们大笑,一瞬之间,苍老的,年轻的,女性的,男性的,愤怒的,快活的,所有的声音说着同一句话,涌进她的耳朵里。
      “你们从何处而来,逝去之龙,你们为何在这里徘徊不肯离去,万物都在轮回之中,你们为何在这里呼唤我到来。”
      她从未见过留在人世间的影子,那些亡故者,无论是人,动物,植物,龙,都将归于兮果乙创世的轮回之中,再度变成其他模样回归世间。
      “那些愚蠢的龙和人。”
      他们嘈杂道。
      “那些愚蠢的龙和人,他们签订条约,互相违背。那愚蠢的至寿之龙,那愚蠢的厄瑞亚拜,我们的身躯如此高贵,乃是万物之长,是兮果乙创世的嫡子,我们享用风与火,我们享有太古之力。”
      “人族侵占我们的土地,侵占我们的西风之地,杀死我们的手足,我们的血亲,愚弄我们的遗族,那些愚蠢的龙,遗落在东方的蠢物,失去龙的名字和力量,沦为在人族中的愚痴蜥蜴。”
      “即便如此,至寿者仍旧退避,仍旧遵循那愚蠢无比的预言退避——此为人之世。荒唐,荒唐,可笑,可笑。”
      大场奈奈看见那些龙的影子在风中交织,混乱,消散,又萦绕在她身边,最后合而为一。
      “人之子,龙之子,我曾听闻你的怨恨和渴望。”
      “人之子,龙之子,我曾听闻你的祈祷和哀求。”
      “人之子,龙之子,我曾听闻你的哭泣和欢笑。”
      “人之子,龙之子,你见过那些愚蠢的蜥蜴,你见过那些早逝的人类,你见过那些软弱的劣种,你见过无能之物如何丧失他们的智慧、力量、决断、生命,浑浑噩噩,不知去处,成为万物轮回中永远难以超脱的一个。”
      她看见那些龙的脸上浮现笑容,诡异的,劝诱的,阴森的獠牙,森白的躯骨,时隐时现的火光缭绕其中。
      “人之子,龙之子,我们循着你的血脉而来,你所期盼的,你所渴求的,你所希冀的,你所畏惧的,来,向我们祈求,向我们诉说,我们是长寿的风与火之子,我们赐予你力量,赐予你生命,赐予你智慧,赐予你远胜当世巫师的权能。”
      “人之子,龙之子,你所渴求的,那坚不可摧的力量,你所期盼的,那漫长无终的生命,你所希冀的,那洞悉一切的智慧,你所畏惧的——你所畏惧的,你所慕恋的,那男与女之间的爱,你所倾洒在那女巫身上的爱,我们为你达成。”
      “向我们供奉你的躯壳。”
      “向我们供奉你这份脆弱的躯壳。”
      “向我们供奉你的心灵,让我们得以安住,得以享受你的供奉。”
      “你仅需付出如此小的代价,我们赐予你生命,赐予你力量,乃至那女巫亦可如此,那些愚蠢的龙已经离去,你将成为当世最强的巫师,未来最强的巫师,我等皆以真名起誓,魂灵灭散之前,你将永临最强之座。”
      他们飞舞,睥睨,高居年轻女巫之上。
      大场奈奈的斗篷为海风吹散,她低头凝望手中巫杖,听那些徘徊不肯离去之物的诱惑,他们许诺那些珍宝,那些力量,那些令人发狂的誓言。
      她能感知那些龙在向她邀约,她将与他们交换真名,签订盟约,从此一跃群岛诸雄之上,成为最强的巫师,无人能与龙对抗——除了少王,除了厄瑞亚拜,除了龙主,但他们早已死去,他们早已亡故,他们不再降临。
      “我自卡瑞构而来,我自蛮荒之地而来。”
      她长久沉默,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乘舟横跨诸海,前往柔克求学,滞留者,亡故者,徘徊者,你们比我更清楚漂泊之感,千百年中,千万年中,皆是如此。”
      “我是卡瑞构之子。”
      她大声重复道。
      “我言出必行,绝无悔改,即便身处险境,绝望痛苦,也绝不更改誓言。我曾许诺将真名托付给我的至爱,我的君主,她与我不必有血脉之亲,与我不必有挚友之谊,我将我的灵魂,我的生命,我的力量同真名一起托付于她。若非如此,我将严守我的名字,直到死亡,直到化为万物。”
      “你们不能令我折服。”
      巫师抬起头,海洋的太阳升起,穿过那些虚影,照在她的身上,她的金发映衬着光,灼灼燃烧。
      “你们不能令我折服,幽魂,阴霾者何以成为我的君主,何以让我甘愿奉上我的灵魂。汝等皆为世间不应存在之物,速速退去!”
      她的巫杖顶端发出光芒,但那些法术穿过魂灵的身躯,消散在青空之中。
      那些龙在她身边盘旋,狂妄地穿梭,狂妄地张开嘴大笑,他们的躯壳空空如也,却仍旧庞大且充满流动的力量,巫师释放的所有法术都在其中消散。
      “你将会臣服。”
      他们啸叫,口中喷洒着火焰,飞向村落。
      “人之子,龙之子,你将会臣服。”
      大场奈奈完全不顾巫师应有的矜持和威仪,她将巫杖提在手上,将斗篷扔下,奔跑在草地上,她无视那些挽留的草木,无视迅疾的风,紧紧跟着那些龙的魂魄,奔向自己的房屋与村落。
      当她停下的时候,一丛火苗从村民的木柴堆里升起,巫师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挥动巫杖聚集水流,此后是过于狂暴的风,从天而落的岩石,蔓延的溪水,最后,那些飞舞的火焰落在她自己的茅草之上,巫师连滚带爬,来不及念诵咒语,踩着梯子爬上房顶,用外套扑灭升起的火焰,张开双手尽力庇护自己的住所,怒视着空中飞翔的龙。
      她脸颊上有黑色的灰烬和鲜红的血痕,她的手上有风切的伤口和火灼的伤痕,那些龙在她头顶盘旋,大笑。
      她知晓许多隐秘的咒语,她能在这里召唤少王莫瑞德,召唤厄瑞亚拜,召唤已逝的雀鹰格得,他们知晓龙的真名,他们知晓屠龙的秘诀,但同样的,那些不洁之物,那些巨大的危险,也隐藏在召唤的咒语之中。
      她知,最后一位大巫师格得,也险些因此而死。
      她毫不畏惧死亡,她毫不畏惧危险,她毫不畏惧孤独和流浪,但此时,纯安娜仍在房屋之中安睡,她用咒语屏蔽那些干扰,让远途的客人得以享受盛节之后的安睡,又怎能让尊贵的客人处在危险之中。
      但她需要时间,需要一点时间来探究这些龙的真相,这些漂浮在世间的幽魂的真相。
      -
      大场奈奈从屋顶上跳下来。
      她的斗篷早已因为碍事而失落在树林里,左手拿着巫杖,右手拿着红羽的长剑,外套被丢在茅草中,仅穿着夏季的短裤,靴子,还有简单的外衫,那些白色的布料上沾染着黑色、黄色、红色、还有女巫膝盖上的细小疤痕延伸其上。
      她抛却巫师的笑容,终于显露出卡瑞构战士的本色,坚毅辉煌,锋锐如刀。
      “你们知我,你们知我从卡瑞构而来,幽魂,阴霾者。你们藏于风与火的阴影中,窥视世间之人,幽魂,阴霾者。”
      “汝等知我,我乃卡瑞构王公之女,我乃卡瑞构贵族之子,我乃龙与人之子,我乃东陲之地高贵者。”
      她端坐在木柴堆上,手持剑与巫杖,如同手持王冠与权柄。
      “我生于祭司之中,我生于锦缎之中,我生于希冀之中,若非格得早已毁灭太古陵墓,若非王之女嫁与黑弗诺之王,若非我身负巫师之力,幽魂,阴霾者,汝等若拥有龙身,在卡瑞构之地见我,仍须低下头颅,称我为主。”
      “我生于卡瑞构人之中,他们忌惮巫力,他们忌惮赫族,他们忌惮厄瑞亚拜所带来的太古之力。当我展露我在巫术上的才能,当我展露我在巫术上的见地,当我违背禁则踏上龙之道,以我的咒语命令他们离开那条通道时。”
      “幽魂,阴霾者,汝等应当知晓此种感悟。”
      “他们原本爱我,敬我,仰慕我,尊崇我,此后却惧我,轻我,疏远我,责备我。我若不能断去身上的巫师之力,我便是卡瑞构的异种,我便是被赫族摄取灵魂的尸偶,我便是令卡瑞构蒙羞之人,我便是为卡耳格不容之人。”
      “我原本有伙伴,她们与我一同修习仪轨和剑术。我原本有亲族,她们教授我如何爱我的亲族和国家。我原本有我的真名,念诵在我的父母姊妹口中。”
      “但此后他们便夺去了这一切。”
      “幽魂,阴霾者,汝等不是曾听闻我的渴求吗?”
      “他们为叫我相信那巫术是假的,那巫术既不能救人,也不能自保,亦不能创造力量,带来和平。我年轻的伙伴被悬吊于崖上,我无法使用我渺小的力量将她拯救,她落入卡瑞构的海中——只因她曾为使用巫术的我喝彩。我年轻的伙伴被死亡这折磨在病榻上,我无法使用我渺小的力量将她拯救,她亡故在施刑者的权杖之下——只因她曾为使用巫术的我喝彩。我年轻的伙伴被我的犹豫处决在卡瑞构的沙漠之中,我无法用我渺小的力量决策未来,她亡故在我的犹豫不决之下——只因她曾为使用巫术的我喝彩。”
      “幽魂,阴霾者,汝等是否听见我的渴求。”
      “我曾经的伙伴们畏惧我的巫术将她们带入深渊,我的父母勒令我抛弃那些兮果乙的馈赠,叫我从赫族的迷惑中走出来,他们如此厌恶我与生俱来,呼唤生命降临于我身边的能力,甚至此后耻于叫我的名字。他们厌恶那些万恶的赫族,那已逝的龙主格得,他毁灭双子神的陵墓,他带走峨团第一女祭司,他即便促成了两国的和平,寻回黑弗诺之王,但在那些贵族的眼中,幽魂,阴霾者,他依然是大逆不道的,可憎的巫师,他破坏了他们的安乐,破坏了卡耳格神主的威严。”
      “我身边原有许多伙伴,我身边原有许多快乐,但在那之后,幽魂,阴霾者,我的力量什么也做不到,我无法阻止战争,我无法阻止杀戮,我无法阻止生命消逝,我无法阻止暴力,我无法阻止抉择,我软弱无力,巫术什么也不能带给我,我所能掌握的,仅是卡瑞构的剑,仅是卡瑞构的剑术。”
      那些龙在她头顶盘旋,在她头顶欢笑,他们听闻这位女巫的倾诉,似乎对她的臣服胜券在握。
      “臣服于我等,人之子,龙之子,我等给予你力量。”
      大场奈奈从木柴堆上站起来,她手中长剑凛凛,被主人随手抛在一边,红羽和银辉在草木间闪烁,等身的巫杖被高举,大场奈奈手臂挥舞,指向为首的龙魂。
      “幽魂,阴霾者,我期盼力量,因此离开卡瑞构。我抛弃一切,藏在离港的,为黑弗诺王后送去贺礼的货船之中,我凭借着干粮和隐忍,越过海洋和风,我在那幽暗之中浑噩数月,用绳索记录消散的时间,我在厨房中留下货币,为我的盗窃赎罪,我在卧房之中留下货币,为我的擅用赎罪,我召来风中的鸟,询问我的去处。”
      “你以为我是为了力量才来到这里的吗?幽魂,阴霾者。”
      “我横跨伊亚之海,我横跨内极海,我彼时不通赫语,我彼时样貌奇特,我彼时孤身一人,我彼时格格不入。我在海港间徘徊,我在街道间徘徊,我售卖自己的物品,我换取不等价的金币在岛屿之间流浪,我询问哪里有巫师,但那些巫师将我拒之门外,他们畏惧一个女巫,一个从卡瑞构来的女巫。我询问我的海鸥,它指引我去柔克,而柔克的风让我在岛外徘徊数日才得以踏上那片海岸。”
      “你以为我是为了统治谁才来到这里吗?幽魂,阴霾者。”
      “我长住在宏轩馆中,众师父爱我,教导我,众友人爱我,陪伴我。他们从不询问我的过去,他们从不质疑我的身份,他们由衷的称赞和爱我的天赋。龙主格得指引我去往柔克,柔克诸师父指引我来到帕恩,我友人之帕恩,纯安娜之帕恩。”
      “你以为我是为了得到谁才来到这里吗?幽魂,阴霾者。”
      “我拒绝了她的善良,诚然,我竟然如此依恋一个孩子——在年龄上,她仍可算作一个孩子。我期盼每日可以见到她的面容,我期盼每日可以陪伴她的身侧,我期盼我们所订立的契约远胜于过于所有女巫之间所签订的契约,在“女巫之誓”之上。我绝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和她互相陪伴,互相扶持。我愿献上我的真名,我的灵魂,我的誓言,当纯安娜需要的时候,我愿为她做任何事情,哪怕再次步入绝望之中,亦可追寻这份誓约而折返。”
      “你以为我是为了得到她才来到这里吗?幽魂,阴霾者。”
      “我曾久居宏轩馆中,我曾在智者之泉下引领她走向南塔楼,我曾无数次在她苦读时留下法术光离开。幽魂,阴霾者,她彼时不过是初入柔克的稚嫩少女,却总能在黑暗中寻到我,在每一个我感到困惑的瞬间寻到我。幽魂,阴霾者,她彼时已然是洞悉一切的博学智者,却从不询问我的过去,从不为我讲述的过去感到同情,她如此平等,包容,仿若创世的兮果乙,能容纳我的一切。幽魂,阴霾者,汝等乃风与火之子,翱翔于西风之上,坠落于海洋之中,汝等寿命长久,洞悉太古之力,岂能理解渺小者的仰慕。”
      那些龙影在她头上盘旋,听闻巫师的自我解剖,更加快活。
      “人之子,龙之子,你心有牵挂,你心有所求,吾等已死,吾等仍为龙,臣服,吾等护佑你。”
      “我的真名。”
      大场奈奈抬起巫杖,指向空中交缠的阴影,露出微笑。
      “我已将我的名字奉给我的女巫,阴霾者,幽魂,汝等不过是龙的残影,不过是黑暗中窥伺的劣种,何以与我的星辉相提并论。”
      那些龙登时愤怒起来,他们喷洒着火焰,冲向站立在房门前的巫师。
      “汝当臣服,因欲望而臣服吾等。否则,吾等将毁灭汝所爱之一切。大法师已死,群岛之上,无人可抵御吾等。”
      “溺亡于开阔海之龙,卡尔博。”
      大场奈奈挥动巫杖,指向飞翔在其中的一条龙影,那龙顿时啸叫着,满怀震惊,坠落于地。
      “亡于厄瑞亚拜之龙,塔尔。”
      “亡于恩纳珊之龙,阿拉斯……”
      她安住在房门前,巫杖挥动,唤起那些龙影的真名,幽暗的影子伴随着她的声音,渐次落在地上,挣扎,啸叫。
      “亡故者,长寿者,我已知晓你们的真名,而你们却不知道我的。我无意冒犯你们,我无意毁灭你们,我无意臣服你们。”
      她拾起地上的剑,走向坠落在地上的龙魂。
      “我将你们带走,带回柔克,由众师父处置,你们或将回归心成林,回归万物轮回之中,或将送往别处,送往西风之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亦将回到柔克,倘若还有机会,也许诸位尚且愿意和我再聊天。”
      她正要伸手念诵咒语,将这些龙束缚起来,以便于带走,但她竟不记得师父们是否教授过这样相关的术法,有关于如何携带或是传送魂灵——她那时候,做旁的事情去了。
      大场奈奈笃定纯安娜是知道的,那是个博学好问的孩子,从不错漏所有的疑点和问题,但她不知如何去解释这些龙从哪儿来的,她也不确定这些龙是否会迷惑她的纯安娜。诚然,她已经知晓它们的真名,但这些至寿者的力量,绝非她能完全掌控,即便是龙主格得再世,也绝不会说自己能凭借真名就掌控谁。
      “人之子,龙之子。”
      她看见那些龙挣脱束缚,再度飞起来。
      “吾等由你心所生,吾等由你的欲望所生。”
      “吾等不老不死,永生不灭,即便你此刻将吾等束缚,来日有人渴求龙之力,吾等亦能复生。”
      “人之子,龙之子。”
      “若是为恶者得到吾等龙之力,汝将如何庇护汝所爱之物。”
      “人之子,龙之子。”
      “吾等愿以真名起誓。”
      大场奈奈面色已经变得苍白,那获取龙的真名的探究之术,耗费她太多精力,她本非天资之子,亦不擅长探寻,但龙在向她召唤,龙在向她商谈。
      “我若拒绝,亡故者,你们必然会去寻找别人,我岂能不懂你们的想法。彷徨者,我身上有什么是你们所期待的,你们所渴望的,同我渴望能获得强大的力量,来庇护我所爱一样。长寿者,我说过,我只会将我的真名交给我的至爱,我的君主。”
      她摊开双臂,如君王俯视她的国土。
      “以我的名字起誓,以我的血脉起誓,以我的力量起誓,我此时不会告诉你们我的真名。亡故者,长寿者,龙啊。你们来寻找我的真名,用你们的力量来寻找我掩藏的真名,向我证明你们拥有这样的力量,而不是一些生火起风的小把戏。”
      “当你们探寻到我的真名,我的灵魂,至寿者,彷徨者,龙啊,我就认可你们的力量,我就认可你们的期盼,我将我的躯壳借给你们,而你们将力量借给我。”
      那些龙在天空盘旋,在大场奈奈的身侧飞舞。
      “人之子,吾等接受,吾等以真名起誓。”
      他们停驻,然后消失。
      “但你要离开这里,这里有大法师的法术,有柔克九尊的法术,人之子,以你的力量来和我们对抗,龙之子,终有一日,汝将臣服。”
      -
      纯安娜打开房门,预备去寻找纳斯的时候,那房屋的主人满身狼狈,仰面倒在她的怀中,毫无一句解释,仅露出一个安心又放松的笑容,就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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