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曰》许五六

23、这很勇者（3）

　　“……你会去杀死魔王吗？”

　　小卡眼睛里的光慢慢暗淡，一切的挣扎最终归于平静。

　　他咬伤的嘴唇上血早已凝固，破破烂烂的衣服下伤口伊恩不忍直视。那是被士兵打出的伤。

　　他一个人死在幽暗的地牢深处。生活是一场噩梦，他活着痛苦，死亡才是解脱。

　　伊恩眼神动了动，手指像触碰到冰冷一样缓缓松开。他沉默着，然后站了起来。

　　在地牢的火把下他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迹。那是……小卡的血。

　　勇者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他原本是因为家乡遭受战火波及，不得不在一片火海中逃走。后来巧合间来到首都，被抓去当勇者比赛的炮灰。

　　很少有平民愿意去参加比赛。大多参加的是贵族的骑士和穷困潦倒的流民。

　　他们以性命去求昂贵的金钱和虚伪的荣耀。

　　伊恩却是那种被抓去充数的人。

　　活着，真的好痛苦啊。

　　离开地牢后，他抬头看见天上孤零零的月亮，心里一片凄凉。

　　在士兵们反应过来之前，他裹紧了衣服快步离开。

　　翻过城墙，一瞬间的失重感。衣角翻飞。

　　腰间还别着那把在比赛场上大开杀戒的剑，当时沸腾的鲜血却只余下冰冷的气息。

　　伊恩不明白，他站在开阔的城外却感觉到四面都是墙壁的压抑。

　　他……他该怎么办？

　　杀了所有贵族，重建家园。

　　伊恩头晕目眩，心里可怕的想法渐渐强烈。只要没有贵族，一切都会改变吧？

　　他握紧了剑，坚定目光。

　　白色的月光铺撒在地上，只有树叶的影子在风中晃动，搅动了一池秋水，惊动了栖息的鸟。

　　卡夫其尔像流沙一样逐渐现形，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低头看伊恩。

　　伊恩没有注意到他的影子。

　　他就这样默默注视，看着勇者的仇恨逐渐偏移到了贵族身上。

　　他这个魔王确实不是什么好人，贵族也并不清白，但他们也阻挡了魔王的大军兵临城下彻底占领人类的地盘。

　　他借用人类的希望来对付人类。

　　嘻嘻，多有趣。

　　他快乐的笑起来，眼睁睁看着伊恩离开。

　　愉快的感觉随着他的离开一步步消退，然后翻滚而上的是空虚和冷漠。

　　无聊。

　　多变的卡夫其尔感到了在宫殿里高坐在王座上的无聊。

　　伊恩的反叛如此简单，如同打败所有魔族一样的轻易，又让他感到了厌烦。

　　从现在起，伊恩不是一个合格的玩具了。

　　卡夫其尔敛去眼中的冷漠，转身消失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在高高的王座上俯视所有的魔王大人。

　　永远不在意任何弱者的傲慢。这一点前魔王在死前哈哈大笑：“你早晚会因此而死！”

　　卡夫其尔当然是无视了他。

　　因此在下属第二次冲进宫殿，跪倒在地，高呼：“主人！那个勇者闯入了魔界！”

　　伊恩洞察了他的阴谋？

　　下属看见魔王半边埋藏在阴影里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就像突然发现自己丢掉的东西出现在家门口一样的惊讶。

　　年纪轻轻就成为魔王的卡夫其尔，是一位心狠手辣的魔族。起码下属就只见过两次他开心的笑。

　　一次是杀了前魔王胜利时的笑，另一次就是现在。

　　他摸了摸下巴，眼神从骷髅头上移到了手指上：“多有趣。去查一查，发生了什么。”

　　新晋勇者伊恩还不知道自己又被魔王盯上了。

　　他正站在一棵枯萎的大树下，手里展开一张地图。魔界的大树没有一点绿树，像是被烧焦一样黑乎乎的。

　　阳光没有暖意。他拢了拢围巾，身体站得挺拔像出鞘的宝剑。

　　自从伊恩离开首都后，一路向西回到了家乡。

　　他一路上帮助了许多流民，看到了许多事。原本的想法渐渐改变。

　　他见到原本一心为民的官员在尝到地位能给予的额外的东西后，一点点走向堕落和贪婪的深渊。

　　他见到高高在上却关心流民的贵族老爷，哪怕面对再多的困难和猜疑依旧不改初心。

　　他也见到魔族入侵时的可怕，哀鸿遍野生灵涂炭。远远看见魔王的漫不经心和嗜血。

　　他开始理解权利才是让人堕落的原因。

　　权利。

　　多么美好又可怕的一个词。纷纷嚷嚷的世间，这一个词就能统领多少迷失心智的人。

　　当前状况内忧外患，容不得他犹犹豫豫。但伊恩他向来喜欢平静美好，他甚至想着，也许他能两全其美。

　　任何知道他想法的人一定会嘲笑他的狂妄。

　　但伊恩他与那些狂妄自大的人不一样的一点就是，他毋庸置疑的强大。

　　他是人类的最强战力，天赋异禀。连魔王都要弱他几分。

　　他一个人就能杀掉所有自甘堕落的贵族，一手举起新的王朝和未来。

　　他做到了。

　　在卡夫其尔完全不在意人类之间发生的什么夺权和伊恩后，伊恩一个人带着认识的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开创了新的未来。

　　伊恩就是预言中能改变一切的勇者。

　　伊恩满怀热血的闯过重重困难来到传说中魔王的宫殿时，拿着地精能造出的最好的剑，气势汹汹。

　　此时距离小卡死在地牢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

　　出行前，拥有预言的好友语重心长告诉他，“你这一次去可能回不来了。即使这样，你也不后悔吗？为什么不留下来，在这里你是拯救一切都勇者。我们能一起想办法打败魔王的！”

　　伊恩隐隐约约记起小卡的话：“你会去杀死魔王吗？”小卡的死逐渐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要是小卡还活着多好啊。那之后的冒险我会跟他一起去。所有人会记得伊恩和小卡！

　　要不是小卡，他不会对黑暗的现状感到荒谬，然后决定反抗。也不会想对和小卡一样可怜的人伸出援手。

　　“这一件事只能我去。魔王的强大你我都了解。人类的新时代才刚刚开始，你们要留在这里。拖一天就会有无数人死去。”

　　但看到王座上魔王卡夫其尔的脸，伊恩感到了许多年前小卡死在眼前时的难以置信。

　　卡夫其尔长得非常像小卡。准确的来说，小卡几乎就是卡夫其尔小时候的翻版。

　　卡夫其尔站了起来，漫不经心的笑：“勇者大人，好久不见呀。”

　　伊恩一言不发，举起剑就劈了过去。两人打成一团，身上或多或少有伤口。

　　最后赢的人不出意外，伊恩。

　　他最终却手下留情没有杀卡夫其尔。据旁观者讲，大战之后两人伤痕累累争吵起来。

　　两人看上去非常愤怒，其实主要是伊恩单方面暴跳如雷。但过了不久他们都不说话了。

　　两个人再次打了起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人们前去寻找他们的身影却什么都没找到。

　　两个人生死不明，再也没有找到过他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