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曰》许五六

2、在下瞎（2）

　　5

　　楼长风辞别景辰，去寻找灵阁。

　　景辰独自一人在那茶楼坐了一天，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

　　夜晚，毫无困意。景辰便起身点了灯，透过窗去看到荣城的热闹非凡。

　　荣城这座城它的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欢声笑语。

　　那是别人的热闹，这是自己的孤独。

　　狐狸一睁眼便看见他站在窗边，吱吱叫了几声，几步跳向窗口，侧身去看他。

　　景辰难得一次没有戴他那一根白色的布条。他没有遮住他的眼睛，睁着眼。

　　狐狸就这么一看，心头一动，他头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眼睛能如此的好看。

　　景辰生得一双银白色的眼，仿佛收尽天地灵气，洞察世间万物。他本就样貌脱俗，一双眼画龙点睛，衬着他是要原地飞升，不染红尘。但也正是这一双冷漠的眼睛，万物尽收眼底，却如云烟，不入心间。

　　景辰也侧头去看狐狸，仿佛在看他，又仿佛透过他在看别人。他说：“小狐狸，我有时候在想，我要是瞎了便好了。”

　　狐狸：！！！

　　景辰见狐狸的一脸焦急，吱吱的叫，想要伸出爪子来碰他。景辰：“唔，你这是要劝我想开点？为了这双眼，我活成这样……”他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过去，想起一些不美好的事，就像装有珍珠的袋子里混有泥块，当你打开袋子时，难以避免会注视泥块。他的过去乏味而空洞，冰冷至极。

　　他叹息道：“别人看我古怪，哪知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伸出手抱住往他怀里跳的狐狸，低头跟狐狸鼻尖对鼻尖，目光相撞。

　　景辰停顿了一下，仿佛看见了什么，眼神飘忽不定。他放下狐狸，道：“早些睡吧。”

　　灵阁是一个情报与预测机构，灵阁阁主生而闻道，一双眼见因果，却因此常常迷失自己。

　　自从景辰听了建议出门历练，如今已过去了两个月。

　　当他不再睁眼，世间便似将冰冷掩去，呈现出红尘繁华喧闹。而在这浮冰似的喧闹下，他却尝到了难以忽略的苦涩，众生皆苦，世间皆苦，那他宁愿自己瞎了，自欺欺人。

　　但他睁眼看见狐狸，他看见了因果。

　　狐狸和他的因果纠缠不清，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曾经埋下的种子已经开发绽放。像在这世间茫然行走，来来往往的人都与他无关，他似从未来过。

　　直到他遇到一个人，一个注定与他未来纠缠不清的人。

　　他终于放下心来。他与这世间的隔阂，那层透明的高墙仿佛已经消融。他终于到这世间。

　　黑暗中景辰偷瞥了一眼团在他身旁的狐狸，差点被狐狸身上复杂的因果闪了眼。

　　狐狸不仅跟他纠缠不清，还有许多人有仇，有怨，有恨。

　　他心情复杂的睡了。

　　6

　　狐狸是位妖修，凶名在外，性情高傲.

　　直到他有天栽了跟头,被人围攻，身负重伤,好不容易逃走结果撞见了景辰，你说他救人就救人，丹药一塞便潇洒离去，狐狸哭笑不得，又无路可去便跟了上去，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

　　原本他处理完围攻一事便该离去，但又不愿离去。

　　罢了，再跟几天吧!

　　狐狸对自己说，但这一跟便是二个月，他倒真走不开了。

　　他见景辰似位下凡仙人尽力融入世间，这仙人本是不识人间烟火，不理人间杂事的，干净又冰冷，不似人。

　　景辰跌跌撞撞前进，狐狸便把胆敢伸出手来的人的手全砍断。

　　狐狸收了凶心，不杀生。景辰不再常叹世间无他因果。

　　景辰正因有了这双眼，感觉自己与世间隔开，他之存在与世无关。他更像是一双眼，而不是一个人。但是辰遇见了他的狐狸。

　　狐狸为妖修生性凶残，少有人性，更像是一把兵器，而不是一个人。直到他遇见了他的景辰。

　　数月后，景辰归灵阁，与他的狐狸一起。

　　数年后，不杀生只做正事的楼长风发狂自刎。

　　景辰封印龙牙，埋于楼长风坟旁。

　　7

　　景辰第一次见楼明是在楼长风坟前。

　　少年沉默地望他，脸上自眉尾到嘴角有一道长刀疤，像是不久前受的伤，还未愈合。

　　楼明是楼长风的义子。

　　他递上一封信，信纸血迹斑斑。当年楼长风负剑离开灵阔，龙牙一改过往破旧，焕发出神兵的锐气。他在一小村庄遇见了当年还叫二狗子的楼明，见他孤身可怜便收为义子，传他剑术。

　　楼明喜欢义父那把暗红色的龙牙，但他义父听了却翻脸怒道:“小明!你要么用别的剑，要么就别练剑了!”

　　楼长风一向爱笑。此刻却冷了脸，楼明便不敢再提。

　　楼长风后来带楼明欲去拜访景辰，楼长风：“小明，景公子虽然人有些怪，但是个好人，你别一直板着脸，笑一个来!”

　　但他们半路遇了埋伏，楼长风为保护楼明，一人抗敌，让楼明快走：“小明！”楼长风一手拿龙牙，一手塞给他一封信，呼出的热气略过他指尖，“你先走，我等一会来追你好不好”

　　楼长风破了杀戒，龙牙在催促他东人，鲜血让他眼睛发红。这一架打了三天三夜。

　　楼明再见到楼长风时，这位有名的剑修盘腿坐在一地血泊中拭剑。

　　见了他义子，楼长风却一剑劈来，脸上全是杀人入魔的疯狂。

　　楼明:“义父!”楼长风止了势头，却在他脸上留下极长的伤口。

　　“为什么不躲!”楼长风尽力与嗜血的念头对抗，他头疼欲裂，己然疯魔他丢了剑去看楼明的伤，又气又悲，“小明，对不起，小明……”

　　楼长风知道是时候了，他该按约赴死，他求道只争朝夕，灿烂地活一回。

　　可他收了个义子。

　　“找景公子，小明……去找景公子……”他用尽力气笑了一下，露出颗小虎牙。

　　楼明似乎察觉了什么，他上前一步问道：“义父，你怎么了？”

　　“别看，小明……闭上眼，别看。”楼长风知道自己控制不住了，他伸手去拿剑。

　　他的双手颤抖，几乎要握不住他手上这把凶器龙牙。

　　他不能够伤害小明，他不能够伤害无辜之人。楼长风看到的世界都是血红色的，鲜血流进了他的眼睛。

　　楼长风

　　他无助又悲伤的喊道：“小明，别看……”

　　他没时间了，龙牙在催促他。现在，楼长风要么死，要么楼明死。

　　楼长风再用龙牙捅楼明之前，自刎。

　　鲜血溅在了楼明的脸上。

　　龙牙吸了血，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楼明心如刀割，嚎啕大哭。

　　景辰听着此事，敛去了脸上的表情，看了看信。狐狸担忧的叫了一声，他趴在景辰的肩头，侧过头舔景辰的脸，安抚他。他已经习惯这个样子跟着景辰了。

　　“没事，”景辰勉强笑了笑，问楼明，“那楼小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

　　楼明：“剑阁。”他要去义父曾呆过的地方。

　　景辰封印龙牙，埋于楼长风坟旁。

　　8

　　楼明成为了剑阁的首席弟子，大名鼎鼎的剑修，终身未娶，每年都去到楼长风的坟前扫墓。

　　他活成了楼长风的样子。

　　景辰和狐狸大婚后，有一次提到他。景辰：“我见他身上因果尽断，原本是一段好姻缘，可惜……”

　　狐狸的人形俊美妖气，上前抱住他，低声道：“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