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是赘婿？》大公海堂

91、第八十六章 只为这一句

　　是雪夜，那个自己和程俊安一起等待公交车的夜晚。
　　孤寂的路灯拉长着两个人的身影，纷飞着大雪，那刺骨的寒意就像每一次回溯时会经历的死亡。
　　如前世般遥远的记忆被一点点的唤醒，深棕色的蹙眉下一双蓝眼注视着顾千言，幽深黑夜中如星辰般闪耀。
　　每一根金发都让人怀念。

　　他不敢相信，他又见到他了！

　　那个可亲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顾千言这才发现自己泣不成声，泪水糊了眼。
　　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只晓得抱着他，用手指确认着他的脸庞，呼唤着他的名字。

　　在程俊安的视角，顾千言是突然间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先是微微有些惊讶，满脸不解。但很快，他就明白义弟为什么会如此。因为那段不在这个时间点的记忆，从虚空中袭来，与他原本的人生开始融为一体。

　　“你回溯时间了？”
　　程俊安眉头紧锁，他是被动回溯时间的那个。
　　几秒内，程俊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被重击一样，几个月份时间的记忆突然被锤进他的脑子里。
　　孙天父子的死、潜入沃克公司的疗养院，满地被自己害死的尸体，与失控的父亲相见，被他毒死……

　　奇怪，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这一回，他却很缺乏真实感，在回忆起的瞬间，那些记忆片段就如梦境般一点点地变得模糊，细节含糊不清。
　　宛如是失落已久的电影。每个镜头都泛黄、变旧。

　　太奇怪了，以前他也跟着顾千言一起被动回溯过时间，却从没有过这种延迟感。

　　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从什么时间回来的？”程俊安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抱着怀中的泪人，坚定而柔声问道。

　　“俊安，你死了有六十年了……”顾千言啜泣道。

　　这话如惊雷般砸在了程俊安头顶，他差点没站稳。
　　“什么！！”金发青年踉跄着、一把抓住义弟的肩膀，和他拉开距离，好仔细地端详着那双黑色的眼睛。

　　他的眼神，和刚刚完全不一样了，带着沉寂的死亡感，像是看过地狱一样，深邃悲哀。

　　六十年……他活到了八十八岁？
　　一个人？

　　为什么？何必如此，他明明可以早点回来……程俊安突然愣住。
　　是他！
　　是他亲口说的。

　　别复活我，不值得……

　　“我都做了什么啊？”俊安的双手微微颤抖。
　　他让顾千言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一生？

　　“对不起，俊安……”千言像是回到了小的时候，变回了那个爱哭鬼，根本止不住眼泪。
　　“我没有遵守约定。我做不到，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你的人生太难忍受了。”

　　看着这个平日里坚强稳重的男孩变成这样，很难说这一刻程俊安具体是什么心境。
　　后悔？自恨？

　　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情愫。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只有这一句，他听得真切，也没有错过。
　　这一次，他抓住了重点。

　　程俊安知道，自己有的时候挺迟钝的，尤其是在感情上，总是把爱恨看得很简单。
　　但就算是这样的自己，也明白了顾千言的心意。

　　他守了一个无心的诺言，足足六十年，若非有真心，这又是何苦？
　　程俊安无法想象在那样的一生里，千言经历了什么。
　　他怎么可以丢下他？害他这么难过？

　　“千言。”程俊安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用另一只手的袖口替他擦掉眼泪。
　　鼻子都哭红了……
　　高个儿年轻人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与他的脸贴得很近。千言能看到他嘴里呼出的热气，惹得皮肤上的毛孔有点发痒。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似乎是为了然后他早点从难过的情绪里抽离，这话程俊安故意说出了戏谑感。

　　怀中的男孩撇过脸，感觉自己莫名地烫了起来，热得连脑子都要不好使了。
　　“你……你是我最重要的哥哥。”他有些结结巴巴地答道。
　　“还有呢？”程俊安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追着那双闪避的眼睛侧着脑袋，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真可爱，脸红得像小兔子一样。

　　顾千言始终不敢与他对视，却又忍不住转着眼珠偷看他。整整六十年的思念，那双闪躲的眸子里带着藏不住的贪婪。
　　“看着我。”程俊安平静地在他耳边说道。
　　随着这一句命令式口味的话语，顾千言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了勇气与他对视。
　　自己也许会都骗自己，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这一刻，程俊安不再有疑。

　　“你喜欢我吧？”他终于捅破了那层纸，将话问了个清楚。

　　千言咬着嘴唇，逼出一些淤红，衬得脸白如雪。他没有否认，也不再躲避。
　　几簇雪花落在他的发梢，很快被人体散出的热化成水珠，沿着刘海儿落到眼角。
　　“我会克制情绪，不会让你为难，俊安，别担心……”他甚至没敢承认，只是卑微地表达着自己最后的退让。
　　但程俊安更直接，他用行动告诉男孩自己的答案。对着那双被主人自己咬得血红的唇直接吻了上去。

　　幸好，人类还可以用语言之外的行为来表达感情。

　　顾千言镇了一瞬，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被夺走了。
　　这是个生涩而缺少技术含量的亲吻，甚至因为亲得太猛而撞了一下彼此的鼻梁。
　　不过很快，无论是程俊安还是顾千言，两个人都自觉地找到了更合适的角度，让亲吻变得舒适。
　　他们环着对方的身体，禁锢着初吻。

　　眼泪为它增加了咸涩的味道。
　　千言又哭了。

　　他微张的睫毛下，晶状体上印着金色的碎发，勾勒着眉头，皱出哀伤的形状。程俊安闭着眼，完全地投入进去。
　　而顾千言沉浸在他贪婪不肯结束的温柔里，第一次觉得这个混血男人可以这样帅气，那么迷人心窍。
　　渐渐地，他也闭上眼睛，不再费劲观察和试探，完完全全地投入到这份特殊的情感表达里。任由自己的大脑塞满和这个人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
　　那个幼童在自己眼前长大，变高，换了七八种好看的发型，棱角日渐成熟。每一个片刻组成了现在，又将这一刻压制进了记忆里见过的最美之境。
　　贝尔加湖边、绿意盎然，那幻想中的暖春覆盖了现实的寒冬，皑皑白雪化作春花飘落，几乎将夜晚变成了白昼。

　　直到一辆私家车开过，轮胎和雪地摩擦出的声音将两个人拉回到了现实。
　　随着后车灯的光亮走远，程俊安才结束这个亲吻，放开顾千言，最后那抹光影从他的金发边缘上消失。
　　他笑了笑，又再一次搂紧顾千言，低头碰着他的额头。
　　“不要擅自揣测我的答案，你这个胆小鬼。”
　　顾千言感觉到他摇晃起了身子，像是母亲哄怀中的小孩睡觉那样，双手也不自觉地拍着千言的背。
　　“这话就由我来说吧。”程俊安把手放低，搭在他的腰上，后仰着让出彼此正常呼吸的距离。

　　“千言，我爱你。”

　　程俊安坦然地放松肩膀：“很久之前，我就爱上了你。只是，我是个笨蛋，没能发现我自己的感情，也总是傻乎乎地误解了你的。”

　　眼前的小瓷人又忍不住哭了，向下撇的嘴委屈巴巴地说道：“俊安……我好想你！”
　　“我知道。”程俊安这一次更细腻了些，不止是粗粗地用衣袖，而是从口袋里拿出面巾纸，耐心地去擦他的眼泪。
　　流出多少，他就擦掉多少，一张不够又换了一张。

　　“你不知道，我看到你的尸体被推进焚化炉是什么心情！在你离开后，我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就只是早晚供香……家里还有爸爸，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你说话，可你不会再听见，也不会再给予我任何回应……”
　　千言艰难地从抽泣声里组合着话语。

　　“嗯，你受苦了。”
　　程俊安捏着他的肩膀，任由他宣泄着足足六十年的哀痛。
　　“我好想复活你……可我答应过你……我这些年，除了想你，已经快没有办法做别的事情了。
　　爸问我为什么不结婚，我给不了他答案。
　　我甚至坚持到了身体都快动不了的那刻，都快要能自然老去入土了，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千言哭道：
　　“如果我老死了，才是真正地失去了你。一辈子见不到你……我真的直面过那个结局。我受不了……要不是熙辰，我真的回不来了……”
　　“我都知道，千言……没事了，你看。你回来了，回到了我身边。”程俊安继续安慰着，在明白了对方的心意后，他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决定多么的自私，伤了千言有多深。

　　当然，他没错过刚才话语里一闪而过的名字。
　　熙辰？是谁……

　　“俊安！”千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把一个不存在的人的名字脱口而出，他还沉浸在后怕里，拉着程俊安的两袖，请求道：
　　“求求你，不要先我死掉。”

　　“好。”程俊安用几乎咬碎牙齿的力气说道：“我答应你。

　　这一生，我会和你一起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