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所向-小提琴篇》猊央

4、3.好时机（二校）

　　陈韦丞在等待一个好时机，他知道自己对杨博尧的兴趣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得到杨博尧对他有同样的想法。

　　所以，他需要一个好时机来挑明这件事情，告诉杨博尧自己的心意。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他们在酒店交换了联系方式以后，聊天的内容仅限于每日的寒暄，丝毫没有近一步的交流。

　　陈韦丞本来就是个不善于交际的人，聊天时大多数是杨博尧在主导话题。换作他，时常陷入了沉默，然后等到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才又从最基本的早安开始。

　　乐团的演出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并不是每一场都会去看，但会请人送花过去。收到花的杨博尧也总会拍一张照传给他并且附上道谢的话。

　　偶尔去看演出，亲自到后台把花交到他的手上，工作人员和乐团的其他人在旁边忙忙碌碌——这并不是好的时机。

　　答应了的珍珠奶茶虽迟但到，陈韦丞和杨博尧肩并肩走在马路牙子上，一人捧着一杯奶茶。过马路的时候汽车长久地按着喇叭，令人心烦——这并不是好的时机。

　　没有去看演出的日子，陈韦丞偶尔请杨博尧吃晚餐，刀叉碰撞的时候，谁的胳膊肘撞到了盛满饮料的玻璃杯，酸甜的果汁瞬间铺满整张桌子，沿着边缘滴滴答答下落——这并不是好的时机。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并肩而行，杨博尧突然被琴行吸引了目光一头扎紧乐器堆里——这并不是好的时机。

　　好的时机始终没有到来，而乐团的演出已经结束，也就意味着杨博尧要回澳洲了。

　　今天是杨博尧回布里斯班的第五天，由于时差的原因，他常常会错过杨博尧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也总是无法准时看到他发来的第一条信息。

　　毕竟当杨博尧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工作了。

　　好的时机，迟迟不来。

　　杨博尧出现在陈韦丞家里纯属偶然，甚至解释起来都有些魔幻。

　　简单来说就是某天晚上，陈?不善交际?没几个朋友?韦丞应某个小学同学——同一个小学一起逃过课有过革命友谊的同学——的约奔赴某个饭店吃饭。

　　他信誓旦旦地说会介绍大波美女给他。可是当他赶到案发现场，不是，是饭店包间的时候，大波美女正层层围在杨博尧身边有说有笑。

　　在小学同学的努力解释下，他知道杨博尧原来是他同一个补习班的朋友，也是一起逃过课有革命友谊的朋友。

　　既然如此，他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杨博尧游刃有余地与美女们交谈，而他和这位革命同学只能端着酒杯两相对望。

　　不得不说，杨博尧似乎是那种天生会交际的人，每一个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而他只是露出谦虚的笑容，优雅从容。

　　最后的最后，杨博尧喝醉了——虽然他真的很能喝，但是他醉了。

　　陈韦丞的小学同学也醉了，醉到甚至无法理解陈韦丞和杨博尧竟然是认识的这件事情，就任由陈韦丞把杨博尧带走了。

　　杨博尧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醒来，宿醉引发的头疼使得他暂时无法辨别这里是哪里。

　　“你醒了？”陈韦丞端着水杯推门进来。杨博尧顶着一头乱发，呆呆地看了他很久，语言系统一时没切换过来，“Is……is this your house?”

　　“是的，你昨晚喝醉了，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所以只好把你带回我家。”陈韦丞把水杯递给他，语气中不自觉带上几分责备，“你没有和我说过你回国了。”

　　他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是关于布里斯班的动物园新生的袋鼠，根本没有任何话提到杨博尧会回台湾。

　　“抱歉，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我现在在休假期。”

　　“……”这倒是陈韦丞没有料想的答案，“算了，你昨天喝了太多酒，今天好好休息。”

　　“好。”杨博尧双手端着杯子，眼睛盯着水面，“那我就一直待在你家里吗？”

　　“当然。”最好如此，他想。

　　陈韦丞的家很小，至少比起杨博尧在布里斯班的家来说很小，甚至只勉强比他在悉尼租的公寓大一点点。

　　他很快逛遍了小公寓里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将魔爪伸向陈韦丞摆在柜子里的各种物件，并不出所料在某个角落找到了蒙尘的琴盒和一些多年前的音乐杂志。

　　“这是你的琴吗？”

　　“是的，不过好久没有打开过了。”

　　“看得出来，很脏。”杨博尧有些轻微的洁癖，于是抽出几张湿巾擦拭琴盒。

　　琴盒里的琴看上去有些老旧，但是音色依然清亮。杨博尧架在自己肩上试音，一般来说，作为乐手是不会让其他人来碰自己的琴的。

　　但陈韦丞已经不是乐手——甚至从未称得上一个乐手，因此他并没有对杨博尧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

　　杨博尧简单的拉了一曲茉莉花，琴弦走音的厉害，陈韦丞轻而易举地指出问题所在——Perfect Pitch Gang!

　　杨博尧并没有那种几乎只降临在少数人身上堪称天赋的技能，但他非常刻苦努力，从小就付出大量的时间练琴，因此他也仍然能够准确的指出是那些地方走音，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既然有这么便捷的途径，又何必自己费心呢？

　　于是他把琴递给陈韦丞，动作自然又流畅，就好像理应如此。

　　陈韦丞调好琴，杨博尧却没有接，反而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看着他，“要不你来一曲？”

　　“我很久没有练习了。”

　　“Don't worry,我不会嘲笑你的。”

　　“你大可以嘲笑我。”陈韦丞并不在意，笑着搭弓演奏。

　　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拉错了，也很明确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手指有自己的想法，他控制不住。

　　杨博尧果然没有嘲笑他，“现在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之前你在医院说过的熟悉感，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当陈韦丞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时，杨博尧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和因为错音而皱起的眉，突然想起在医院里陈韦丞曾对他说过的话。

　　「很奇怪，我看着你拉琴的样子感觉非常的……熟悉。」

　　因为在此时此刻，杨博尧也产生了诡异的，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陈韦丞拉琴的样子。

　　又或许是他认识的某个人拉琴的状态和陈韦丞很像？但是他在脑海中调出自己认识的每一位小提琴手——甚至是中提——的演奏状态，没有一个与陈韦丞匹配的。

　　这熟悉感产生得莫名其妙，但并不讨厌。

　　“是吗？或许你想起自己练琴的时候？”当时杨博尧也是这样回复陈韦丞的。

　　“或许吧。”杨博尧笑着，也说出同样的话。

　　这把老旧的小提琴仍然回到了它原本待着的地方，陈韦丞没有打算继续练习。他可以因为杨博尧的原因而聆听和欣赏古典乐，但是他没有时间去练琴——医学生总是忙碌且需要不断学习的，其实和乐手很像，不停的练习才能保持最佳状态。

　　杨博尧的好奇心促使他打算继续在陈韦丞的柜子里“寻宝”。

　　然而宿醉的后遗症不合时宜地发作——他才刚刚站起就腿软无力，伴随着陈韦丞担忧的呼唤仰面跌进床里。

　　陈韦丞一时没有拉住他，反而被他带倒一起跌进柔软的被子。

　　“你没事吧？”陈韦丞及时以手肘支撑自己，不确定刚才有没有撞到杨博尧，迫切地询问。

　　“没……没事。”

　　得到回答以后，他才惊觉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几乎是脸贴着脸。湿热的呼吸彼此交融，眼神交汇之间，竟然忘了远离。

　　看着杨博尧逐渐变得粉红的脸颊和耳朵，还有厚厚的镜片后头亮晶晶的眼睛，陈韦丞觉得心里有个东西即将破土而出了。

　　“Brett.”

　　这不是个好时机，他这样想着，但是他叫了一声杨博尧的名字。

　　“What?”

　　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他说，“Do you want to be my boyfriend?”

　　“What?!”

　　身下的小绵羊瞪大了眼睛，他开始忐忑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他用中文再次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杨博尧没有说话，长久的沉默使得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肌肤都变得有些发烫，他突然不敢去看杨博尧的眼睛，垂着脑袋，微棕的卷发与杨博尧乌黑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勾连在一起。

　　这真的不是一个好时机。

　　但是，他听见身边的人轻声笑了。

　　“好啊。”他说。

　　这下轮到陈韦丞瞪大了双眼，“你是认真的吗？”

　　“我看上去像是不认真的样子吗？”杨博尧突然发力，局势瞬间逆转，陈韦丞成了被压在下面的那个，“I know you love me.”

　　啊，狡黠而又得意的小绵羊。

　　修长好看的手指摘掉黑框的眼镜，小绵羊笑着说，“你知道当一个戴眼镜的人摘下眼镜的时候，是想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虽然但是，小陈甚至紧张的破了音。

　　两个年轻人的唇瓣相贴时，陈韦丞心想，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