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廊下之人，笑逐颜开》RR君

6、秋代：三

　　三

　　秋代静静伫立在树荫中，膝边是廊上的尽头。

　　常葉小姐端正地跪在他们家主的障子门前，手背交叠触着额头，伏下身子行了重礼。她听见那耳中熟识了近十年的声音响亮地道：

　　“女儿出发了，父亲！”

　　鸟儿的啼啭自天降下，晨空显得微微发蓝。

　　不知何时，夏日悄然降临，那微微令人发汗的气息如今萦绕在秋代的鼻尖、她已然松弛的面孔上霎时便被刷下一层薄汗；早晨时分，一日之始，气氛显得简净而清新、跟那所及之处尽是光影缭乱的草叶——什么时候周边的树木那样茂郁了，先前竟是一点都没注意。

　　屋里边没有传来任何回音，不知人是睡着还是醒着。除了前些天那场争吵外，秋代这些年来从未听常葉大声说话——这次如此响亮的道别之辞，她想，小姐是怕老爷睡着而错过她的辞别、还是想离家之前用杏少爷的方式最后再试着让老爷振作起来？

　　秋弥等她的小姐起身离开那扇障子门后才敢上前去缠着她质问为什么不带她送的衣服和纸笔画具；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瞒天过海的常葉被那孩子打了个措手不及、耐心安抚了很久才被放过。秋代在障子门后轻声道了一句“老爷，我们出门了”，随后才跟了上去；烧已经完全退下去的千壽郞已经在玄关等着、手上抱了个小包袱，时不时往里边看一眼，一副如履薄冰的模样。

　　秋代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千少爷一大清早起来、鼓起最大勇气偷偷摸摸进槙老爷的房间偷了全三本的《炎之呼吸》手记装在包袱里，再取出压在他枕下的、杏少爷生前所用的刀锷一并包好。她明白千壽郞有多畏惧父亲，因而今日他能下定决心偷书一事……秋代她，从未设想到。

　　唯独那抹星星燃起的火簇，她是见了的。

　　——终于踏出玄关后，原本心中所假定的长旅如火引、遭渐暑之气点燃，倏地便燃至末尾。秋代见到那满开紫藤花的通路时，心中奇异地比先前任何一天都平和……高高悬起的平和，仿佛吊在空中；微妙的平衡教她的理智牵绊住情绪，使她镇静地站在两个满面不舍且紧张不安的孩子中间。守约等在道口的松尾已然在蝶屋恢复到除了腕部稍许僵硬以外没什么大问题的状态；短暂的惊诧后，他几句话解释了他自己为何在这里。秋代理所当然地看见常葉转头看向自己，所以她缓缓说道：

　　“晋一君恰好要归队，就让他送您一程吧。车站乱得很，只您一个人过去怎么能放心呢？”

　　她看了这么多年的常葉小姐，只有两次见到她是如何典当容姿换来甲胄：一次是津波平常葉脊背僵直地踏入，另一是煉獄常葉撑直了背脊步出。削短发辫与鬓发、毫不留情地缚/紧乃至抹除女子的轮廓、以男儿的方式着上深色衣物与随意买来的不值钱羽织，手法之熟练与那不觉抗拒的模样令秋代隐隐确定她重视尊严的小姐到底曾如何在那条吃/人的迷/醉之街上艰难维生。心上滴入重石、霎时起波澜，但好在她已经无需再说什么长长的言辞了。

　　千壽郞把包袱递上去、秋弥还嫌自己没告诫完而惴惴不安、被这絮絮叨叨给感染的松尾也开始认真地将自己当年去火御覽家经历的一些事情全部梳理了一遍、常葉有些无奈却依旧认真听着。秋代听着他们的声音，数年前的记忆恍然苏醒：那时是温暖的冬日，千少爷才刚几岁，槙老爷难得在家，瑠火夫人坐在暖和的暖桌旁边、炉被仔仔细细地拢住腿与趴在她怀里打瞌睡的千少爷，晋一君跟着身体尚还不错的母亲一同过来送好补物、一切妥当后跟杏少爷在后院玩雪，自己的儿子儿媳踏着雪路携来冬礼、六岁的秋弥认认真真地挨着她剥橘子。杏少爷一个打偏了的雪球咻地打进屋里、把正好默不作声帮忙将涤好的衣物篓搬进来的常葉小姐嘭地仰面击倒。

　　那雪球打在衣篓上。常葉小姐往后仰摔在地上成了大字型，染着冬阳气味的衣物洒了一地、像大片大片的花瓣。千少爷被那声音惊醒、看清地上躺着的那大字后纯真地哈哈发笑，一向容易被逗乐的秋弥登时也是笑出了声来、那橘子就半剥不剥地掐在手里。见常葉小姐一脸懵然地从地上坐起来，槙老爷和瑠火夫人也笑了，屋中的大人们都笑了，她也笑了。原本还慌慌张张从障子门外攀上长廊、跑进暖屋里的杏少爷一听这满室笑声也没忍住，爽朗地大笑起来。晚他一步进来的晋一亦是笑出了声音。

　　坐在衣服堆里的常葉小姐看着他们愣了很久，也笑了。那是秋代第一次在这个家里听见她的笑声。

　　杏少爷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他兴高采烈地伸手拉她起来，拉她去后院玩雪、两个人对垒晋一君，他还认真保证一定会保护好她、不会让她被雪球砸到。秋代记得自己从里室取了一双新雪鞋来。接住那雪鞋的常葉小姐，脸上笑颜还没来得及褪去半分、紧紧抱住它们后鞠躬，有些羞怯地叫她“秋代奶奶”、有些羞怯地道谢，但掩不住眼中如释重负般的欣喜。

　　那时候还没人离去、日子行云流水地过着，是多好的冬天啊。

　　——慢慢地，那头沉静下来。离别之前一定要说的话或许已经说尽了。千壽郞和秋弥看向了她。

　　秋代将打火石取出来。常葉对她扬起辞别的笑容，鞠下一躬，说出了托付。

　　热流在自己眼中缓缓蓄积、但不能被看出来。不能给临行的人惹来霉运与妖邪，触了霉头不好。

　　“武运昌隆，早点回家，常葉小姐。”她说。

　　咯啦。秋代敲响了打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