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之刃］廊下之人，笑逐颜开》RR君

5、秋代：二

　　二

　　“奶奶！”

　　秋弥抱着一篓子蔬果回来了。秋代支着扫帚直起腰，眼睛弯弯地帮孙女拂去细密的汗珠：“来得真快，年轻丫头就是腿脚灵便。”

　　“您怎么在扫地呢？说好我来的！”那孩子喘了口气后将竹篓往门边上一摆，伸手就把扫帚接过来，“您去里屋吧，快到夏天了，太阳很毒！”话罢，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跑到竹篓旁弯腰找了找，小心翼翼捧出了一小瓶子东西来，看款式有点像小瓶酒。秋弥偷偷往玄关的障子门瞟了一眼，蹑手蹑脚趴到门上边细细听了听，好一会儿后才又凑到奶奶身边去了，“奶奶，居酒屋老板跟我说他调出了能让人戒酒的药/酒，我叫他灌在酒瓶里卖给我，待会儿……待会儿我骗老爷说这是新式酒送给他！——要是老爷把我丢出来，我就趁他吃饭的时候撒点安/眠/药什么的药倒他，直接给他灌下去；常葉小姐很快要走了，杏少爷成了佛，千少爷不能再没了父亲，老爷一直这样喝下去会喝坏的……”说着，小姑娘又从自己的宽腰带里边摸出一小夹药/丸，一看便是准备充足。

　　秋代拍拍孙女的脑袋：“不用你去，我去就是了。老爷会把你一脚蹬出去，但不会对我怎么样。”

　　“奶奶您就别去啦，我每天都在家里干活，老爷不会怀疑我；您没事不会去招惹他，贸然一去才可疑呢……”

　　“跟常葉小姐一样，刚才我也已经把话跟老爷说开了。待会儿我再去，现在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也别靠近老爷的房间。千少爷的药我刚刚熬起来，你去盯着点火候，我去看顾着少爷。”

　　秋弥满目是惊诧，抓着扫帚忙不迭地问奶奶是不是跟老爷吵架了。秋代笑着说没有，将小丫头赶去了熬药的小台子。

　　“那我先去看药了，奶奶——对了，下午我要再出一趟门，文房具老板说傍晚时候他们会进一批货，我去帮小姐买些抄写用的纸张和小木夹来，家里的都见底了；还有洋笔，我上次在图册上看见一支特别漂亮的，但货点实在太远了、等送过来要十天半个月以后……现在最好的笔都说是洋笔，我去看看他们那儿有没有合适的。小姐快离家了，我怎么都要给她弄到一支！等小姐进了鬼杀队、长期在外面到处奔波，托人办事怎么说都不方便；对了，小姐爱画画，那些画具我也要弄一套新的回来，还有旅行包，要崭新的！崭新的东西会给人好运、保佑小姐平安回来——”

　　秋弥早已接受现实——谁也没办法劝住常葉小姐。明明比千少爷也大不上几岁，如今却鼓着劲、絮絮叨叨默念清单、像个大管家似的为最年长的小姐着想。每每看着那孩子的背影都能想起惨/死于鬼灾的儿子儿媳的模样。秋代敛下眉眼、轻叹一口气：那两个孩子待人宽厚、常做善事，怎么就不得好报呢？

　　她轻拉开玄关的障子门，悄步行过炎屋敷的走廊；在老爷的房前略微停顿、没听见什么歇斯底里的声音后才放心地继续向前。

　　千壽郞少爷的房间紧挨着杏壽郞少爷的房。秋代的手搭上不大常用的那门，缓缓推开：里边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后院里的松针气味混着阳/光/气仍旧流转、晨时的通风和那位小姐每日静静的端坐将这间房装点得多了些人气。秋代的目光沉入这间空室——继承了炎柱的杏壽郞少爷在外奔波、忙得脚不沾地，这间房总是闭着；她想着，奇怪得很啊，杏少爷没去世之前还不觉得这屋子空得这般教人心惊，明明每日基本也是无人使用、明明自从讣告来后就有常葉小姐每日在这里坐上许久，却比以往更加死寂空荡。是屋子跟着也死去了吗、付丧神明大人们也已然一去不回了？

　　炎柱才能着的火纹羽织被妥帖地挂在架上。破损脏污的部分是常葉小姐不吃不喝埋头处理好的、如今像是崭新一般沉沉躺在那处。怎么会也像是死去了一般呢，好似这一屋的空寂便是它的墓下土。

　　秋代还记得她的杏少爷曾在这里习字。小小的孩子，手里边握着笔毫、蹩着眉头认真写下自己的名讳。煉、獄、杏、壽、郞，一字一画，端正得很；写完后便欢天喜地地找老爷和夫人评价，遇上她也献宝似的举起来，开心地边叫着“秋代”边踮着脚尖让她看得更清楚，眼中的精神气闪闪发亮、那光像极了温暖而耀眼的太阳之火。

　　杏少爷写得好极了。她还记得自己是这么夸他的。

　　心中酸涩异常。秋代闭了闭眼，将那门复又关上了。

　　隔壁的障子门后，千壽郞乖巧地躺在被子下睡着。常葉小姐借酒号哭的那晚，跟在她身后怕她受不了的千少爷只是沉默地掉眼泪，掉了就擦，擦了还掉，濡透了袖子、出了一身的汗；晚风沁凉，吹在悲心上尚且教人发颤，更别提吹在汗津津的身上——没等第二天，千壽郞就发起烧来，一直到今天也不见好彻底。

　　好转是有了好转，至少不像最开始那晚上烧得说胡话、冻得不停颤、一直喃喃要兄长过来暖他的手。看他病得这么难受，一向喜欢他的秋弥原本就急得眼泪打转，一听这话终于绷不住、偷偷地在袖子后边抽泣起来。

　　杏壽郞的手总比别人的暖上几度。两兄弟还小的时候，新年守夜，千壽郞趴在她秋代的膝上揉着眼睛跟她说，最喜欢体温偏高的杏壽郞把自己裹在怀里玩雪：尽管冰天雪地，有兄长在，身上总能变得暖烘烘的。那时候，只要兄长在，寒冬也会逃走。

　　那是葬礼后夜发生的事。秋代赶紧让差点困在眼泪中出不来的孙女去找医生来看看；医生来前只能靠着些冷水酒精的法子帮忙降温、秋代一刻都没停下手，正用酒精擦擦千壽郞脖颈时却见到因先前的号哭而双眼通红的常葉打了盆热水来，放在被褥旁边。

　　一整晚，异姓的那位小姐不言片语，只顾重复把双手在热水里热得都烫红、而后温柔地握住那孩子的手。握得紧紧的，直到温度降下去后才抽手再搁进热水里烫暖。很有效果，千壽郞乖乖吃进去药、也不再说胡话，只是死拽着常葉的手不肯放，要搂在怀里才安得下心。

　　常葉不挣不动，侧卧下去任由他抓着，一直守着他直到天明。

　　“好多了，千少爷。很快就会好的。”秋代探了探她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小少爷的额头，怕不准还用嘴唇轻轻贴了贴；那热度的确是又下去了一些，说明的确是在好转的——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千壽郞的体质没杏壽郞那般强悍、性子又内敛，他只要一生病便是神情蔫蔫；每每看见他苍白的脸，瑠火夫人往时病中憔悴的模样便纠缠她心、缠得她生疼。

　　秋代的手还抚在那额上时，千壽郞忽地动了动眼睑、迷惘地将潮润润的眼睛睁开。她揩去那孩子因病热催出来的几滴眼泪，温切地问了一句：“千少爷，醒啦？——来洗把脸吧。想不想吃些粥？秋弥在小葱粥里加了水芹，味道会好些的。”

　　眉毛撇得低低的，千壽郞的表情显得有点不安：“嗯……秋代，常葉姐姐、是不是走了？”

　　“没有，早得很呢。早上有鎹鸦来报信，常葉小姐去见主公大人了，听说是有什么先前没交代完的事情，一会儿就回。”秋代道。

　　“被主公大人叫走了吗？会是什么事……”千壽郞喃喃了两句。他蓄了些力气把自己从床铺上撑起来，秋代原本想扶一把，却惊喜地发现她的千少爷已经能托住自己的重量、不似先前那么虚弱了。

　　“好很多了，真好。马上您就能精神起来的。”秋代将准备好的温水和脸巾端过来。

　　千壽郞听话地转身端坐好，把手伸进水盆洗了洗，又擦了擦脸。

　　“秋代……”

　　“怎么了，千少爷？”

　　秋代瞧过去。千壽郞的手掐着还没拧干的脸巾，兀自思考着些什么。

　　“以后……我是不是要叫常葉姐姐为长姐了？”他问。

　　秋代沉吟，伸手将少爷手上的脸巾取走，慢慢拧干后整齐叠好、搭在水盆边沿上。

　　“常葉小姐待您早就与长姐无二了呀。小姐不惜跟老爷吵翻也要作为煉獄家的长女活下去，您就顺着她吧。”她最终这么说。

　　“可是我不想变成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秋代，自从兄长走了后，哪里都不对劲了……”

　　“那便顺从您自己的内心。常葉小姐已经做好打算，不会在意这些称谓的，她反应那样激烈只是要逼着老爷承认罢了；槙老爷不管家，她如果没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不但处理外务时诸事麻烦，煉獄家也找不见首。您想啊，千少爷，如果小姐只是个借住在家中的外人，那今日主公大人就只能找槙老爷或者是您了……老爷一直是那个样子，您又病着，我和秋弥到底是下人，主公大人要找人却找不见，煉獄家的位置能在哪里？历代炎柱的职责又怎么办？”秋代道，“家中原本作主的是杏少爷……杏少爷不在了，家主还是槙老爷。如果他这个家主咬着不承认常葉小姐，就算是主公大人都没办法。若是那样，炎柱一职尽管算是无可奈何地成为了历史，但以家主不作为这种理由断了传承，先代炎柱们的名声、包括杏少爷的名声，全都会被砸了的。槙老爷当年的撒手不管已经被许多人诟病——如此形式的家族隐退传出去后，说不定连死于大义的杏少爷都会被犬舌不直的人恶意中伤。常葉小姐她……以前受过不少苦、见过不少坏，连我这个天天只在庭院里忙琐事的老妇都估摸得到的事，她心里肯定也预料到了的。”

　　千壽郞久久地垂着头。秋代缓缓起身，将水盆端走、又出去了一趟要将粥羹端进来。步子还未到廊上，就看见一身衣裳穿得有些乱的千少爷扶着墙往她那边走。

　　“长姐真的很勇敢。跟兄长一样。”他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对秋代尽力露出了笑容，“我想去玄关外面等长姐回来……”

　　秋代仿佛如释重负一般，也笑起来。

　　“好，好，今天太阳不错，就在外面吃早饭吧，千少爷；不过要等我给您整理一下着物、再带上件羽织，小心又着凉了……我们一起等小姐回来。”

　　午间时分来了鎹鸦报信，说是还要耽搁一段时间。待到傍晚，他们终于等到了脸色病态地惨白、被小菜穗寸步不离护送归家的常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