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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我曾自负很了解他。
      这样的话——这样的试探,根本不是裕铂会说出来的话。他憔悴的看着我,若非懂得了我不曾说出口的隐秘,还有什么能折磨他这样。
      “裕铂,”我言不由衷:“你问我怎么想?何时你的婚事有我一言之地——”
      “哈,我和你拐弯抹角过么?”他苦笑道:“你说吧,说清楚了,我也能免去辗转反侧、夜不成眠的折磨了。这些日子对你不过是寻常,你可知道我想了多少……我来找你之前,也想不来见你,可我总是……心绪难宁。”
      他说的纠结,我亦无言以对。
      他脾气好,言语温和,带人坦然热忱,纵有些小时候就有的骄傲,也不会用来放在熟悉的人面前。若非他这样的人,我也不会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可我没有心。
      他一眼就看穿了我没有心,笑嘻嘻的说了出来,天真无邪,大声嚷嚷。我一下子愣在当场,无论大人怎么打圆场,我都无法忘记他看我的样子。
      现在那个讨人厌的小鬼长大了,被我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随意轻忽,憔悴暗淡,却又有伸手靠近的勇气和大胆,我只敢凭虚触碰空气,他的手指却穿过春风,落在了我额头。
      “萧家哥哥……”他涨红脸,眼睛不顾一切,手指清晰地划过我的眉毛,发鬓,停在耳畔,声音发抖:“你告诉我。”
      我抓紧了他的手,喉咙里一阵发紧。
      他一样紧张,他看着我,亦怀疑会给他怎样的答案。

      我咬住了他的虎口。咬的很用力,破了一点皮,沾着唾液,我放开了他的手,半空之中,他慢慢地收回去,看着牙印。
      “啊……”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反应也太慢了。就像当初我忽然催动术法,幻蝶飞舞,他还欣喜了那么一会儿。当他发现那是让他疼痛的东西已经晚了。
      “你想成亲?”我低声道:“你想知道我是何想法——现在你知道了。若你还想成亲,不要再来这里,不要再来找我。”
      “我不想。”他很轻快的说:“如果我有了一个情人,就不会再想别人,我不是你,我的心思很好猜。”
      “你有了——”
      “什么?”他笑了一声,抽回了手:“我有了什么?”
      “情人。”我微微颤抖的说:“不能成亲的情人。”
      “我怎么不知,何时的事,为何没人对我说过,他若是不够好看,脾气又坏,动不动就失踪,理亏还脾气大,我就要考虑考虑了。毕竟我……”
      我抽出了善恶分箫,打断他的话,他一下子跳起来:“你……你不讲道理!我还没答应呢!”
      “不要答应太快,多想想。”我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裕铂立刻警惕起来,不甘心的看向一旁,飞快的说:“好了,我答应就是了。以后……以后你再一言不发就走了,我总该有资格……和你一起去吧。”
      “……当然。”
      “哈,这么好说话,”他抽出了扇子,一摇扇子,道:”还没说完,别的,我要慢慢想一想。”

      我带他去我的书房。
      下人送了茶来,送了点心来,他捧着茶盏,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目光颇有些不同。我把香炉里的灰烬倒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来,深深吸了口气。
      “阿若想吃你家的酥酪。”我抢在他前面说:“上次我路过你家……没有去看你。”
      裕铂笑了一声,道:“这有何难,一会儿我回去,叫人准备。”他又凑过来,喜滋滋的模样:“原来你来看我了。你不敢进来,是不是?”
      “没进去,你也这么高兴。”
      我说得很淡,不敢太高兴,至少不要现在就让他得意。裕铂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有道理,仔细想想,你总是这样。”
      “若我进去了,”对此我也很清楚,若说不知道自己的毛病,那就是我自欺欺人了:“我又要忍不住……和你一同无所事事。”
      无所事事,到处闲游,我从没有对这样的生活有所负疚。但是当事情发生微妙的变化,当水滴汇成细流,无常元帅成为道域传奇之一,我们立足的这片土地发生不在预期的改变,我也不得不暂时放下别的。
      “和我无所事事有何不可,”裕铂顿了顿,又道:“我长姊倒是说,你也有了别的长进,在宗门里与她争个胜负,不像从前了。你将来还有别的想法,莫不是要和她一争宗主之位?”
      “我的想法就是和你闲散度日,白发苍苍,垂垂老矣。”我走到他身前,捞起他一缕头发,卷在指尖,又放了开去:“除此,别无远望。”
      他转过去喝了一大口水,倏然吐出一口气:“哈,这就是情人和兄弟的不同待遇吗?”

      他回去不久,派人送了一盒酥酪。
      我不喜欢甜食,为了是他特意记得派人送来,硬生生弟口夺食,扣押了一份下来。夜里,春风拂槛,夜空稀疏星子,我换上深色夜行衣,蒙面束发,换了一柄铁尺,贴臂收紧,跳上了屋顶。

      道域虽为一界,说是桃花源,大家都要吃饭穿衣,但凡吃饭穿衣的营生很少不争。所谓的武陵人入桃花源,大抵也是先遇了兵灾才觉得大太阳下面不打架就是不争,这里自秦朝始定,四宗渐渐成型,从此各个小门派莫说出头,连投靠哪一宗都是没得挑。
      有无常元帅不奇怪,碧松影对无常元帅的态度宽容的让我吃惊。
      老实说,碧松影知不知道是逍遥游,我也很存疑——碧松影不像是对逍遥游一无所知之人。
      我翻身跳进了院子里,抽出了铁尺,大步走了进去。
      红烛高挑,细长的烛台下暧昧的喘息飘荡环绕,偌大的房间里男女抱坐一团,微微飘荡的纱帘熏得微红,我走入其中,不出意外的闻到了微微熏醉的味道,合生香,这是我萧家也少有的珍藏。
      “谁——快来人!”
      声音戛然而止。
      当屋子里和屋外都恢复了平静,我看了看角落里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轻轻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来的这里?”
      “我……我……”她颤抖成一团,雪白的肩膀上,衣衫滑下来,我顺着她的肩膀看了一眼,而她也尽力显得不那么害怕,柔软羞怯的低下头,抽泣得楚楚可怜又不会失控极端,我低下去,拉起了她的衣衫一角,轻轻道:“我想吹一只曲子,希望你听完了再走。”
      “是……求你了,别杀我!”
      我慢慢吹起箫,蜿蜒的血流宛如雾气,流动蒸腾,化为鲜红的帘幕缓缓吹拂。她睁大的眼睛忽然失去了焦距,柔弱的倒在了血色之中。
      夜色渐渐淡去。

      换下了衣服不久,我在床上睡了一时半刻,以至于有人进来之时,我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
      檐前负笈今天换了一身淡色的白衣,洗旧了的模样,颇有些淡淡的书生气息。提了一只盒子,轻轻放在桌上。
      屋子里染着雨荷欢,有安眠静心之效,我睁开了眼睛,光亮还没入了眼瞳,就被他的手掌遮住了。
      武者有反击的本能,我忍住了,呼吸不稳的轻轻咳嗽一声,手指分开,缝隙里的檐前负笈,饶有趣味的看着我:“鸣觞,日上三更,你还不起来,夜里莫不是去做了好事?”
      鬼使神差,我没忍住,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指。
      他发傻一样愣住了,缩回了手,过了一会儿才咬牙一样的说:“你……你和从前也差太多了吧!”
      “从前我怕吓到了你。”我沙哑的说:“昨夜……昨夜有狐狸敲门,我去抓狐狸了。”
      “胡说八道,还不快些起来。”
      我起身换了衣服,他把盒子掀开了盖子,是一笼精致的小笼。

      这一幕让我想起我大学的时候舍友为了哄女朋友,常常去送早饭,现在檐前负笈带吃的来看我,一时让我有点转不过弯来。
      “今日你要出去么?若无事,我想去枫叶渡。”
      他几乎是明晃晃的说了,我岂能拒绝他,何况我本来的安排也不过是去看看昨日有什么反应——“枫叶渡?”
      “长姊要开始修行阴阳碎骨掌,枫叶渡偶有殊玉蜂出现,捉住这些小家伙,修行事半功倍,我想去找一找。你若无事,自然要帮我。”
      他说的理所当然,我心里暗暗好笑,这分明是我前一阵子冷待了他,稍许试探,便道:“你带了蜂蜜,可有捕蜂人同行?”
      “……有一个。”
      “……好吧。”那个人就是我。我从他的眼神里意会了,低下头喝了口粥。

      春天不是看枫叶的好时机,但我带了箫,带了一葫芦酒。不知何时,我也染上了喝酒的习惯,稍稍喝一些,比不上以好酒出名的刀宗,更不要说叱酒当歌。
      路上遇到不速之客,倒是个插曲。
      檐前负笈看了良久,视线明显有别,我等了一会儿,等那些人走了,他回过头来理会我:“鸣觞,你还记得那个人是谁么,上一次的天元抡魁,大家都以为是他替剑宗出战。”
      “后来是天之道,”我反应过来:“霁……”
      “天涯霜雪,霁寒宵。”
      我抿了抿唇,轻轻吐出呼吸:“走吧,多思无益。”
      “前几日长姊与爹亲说,这一次的天元抡魁,学宗当由荻花题叶出战。爹亲也和宗主建议此事……没想到今日遇见了霁寒宵。”
      他说到这里,抽出扇子在手心轻轻一落:“不说这些,我们难得出来……不对,是正事要紧。”
      我假装没有听见,道:“自然真事要紧,我来教你。”
      在枫叶渡外,我和他各自掰了分叉的树枝,又找了一些蜘蛛网,反复旋绕,一开始檐前负笈只是嫌弃的看我摆弄一番,等我把缠满了蜘蛛网的树枝教给他,他顿时笑了:“好办法,这样倒是方便。”
      “殊玉蜂也是蜜蜂,飞不快,用这些就好。”
      他一路上乐个不停,频频看着我笑,我不由得摸了摸脸,他忽然扭过脸去,笑得毫无顾忌。我回想了一番,忽然一怔——难道找殊玉蜂不过是个借口?
      缠满了蛛网的树枝让我黑了脸。
      事到如今,我总不能承认我这才明白他约我出来,是情人之间的约会,而不是替泰玥瑝锦跑腿。好在没走多久,迎面就是紫微星宗的弟子,正在附近巡逻。
      我抢过了檐前负笈的树枝,连同我的扔在旁边,他吓了一跳:“是……是丹阳侯。”
      “两位道友,前方已经封锁,还请止步。”看起来长得很严肃的年轻弟子匆匆前来:“神君已颁布命令,令四宗协查。”
      “神君?四宗协查,为何?”檐前负笈脸色也微微变了。
      “昨日发生了一桩惨案,两位回去打听自然明了。”丹阳侯又看了我一眼,视线回到了檐前负笈身上:“如此多秋之时,到处乱撞,不如紧守门户,就不留下两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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