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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家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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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信今早去教坊接的人,高子阳他病倒了,你没见着沉璧?”
“奴听驾马的说,带回来只有梁家娘子。”小婢女禀道。
成云闻声,忽的嗤笑声,手中抚着只兔子:“梁敏宁到底还小。”
那是成云狩来的东西,不过她不舍得小兔死,所以把小兔腿上的伤口包扎了。
“这般,梁小娘子怕是要死心了呢。”乔文也听懂了成云的话,随成云轻笑声。
“她?她可没那么容易死心。”听着乔文的话,成云却并没有认同的意思。
梁敏宁是何许人也?
她若是那般容易死心,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都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
高彦与梁华堂一同长大,自也是拿着梁敏宁当做妹妹宠,梁敏宁求上来的事,高彦几乎是有求必应,不然梁敏宁也不会被送到定安居。
高彦叫她和她共一个院子便罢了,她还得把那目中无人的小丫头奉为座上宾。
这一点上,高彦根本想不到她会如何作想,成云也清楚高彦那个脑子,想不通那么多女儿家心事,这才寻了乔文来。
惹不得自要躲开,免得到时叫高彦左右为难。
不过先前成云也只想着与梁敏宁分开,梁敏宁倒是个有趣的,不好好在她的定安居待着,反倒去了学士府。
梁敏宁去了学士府倒也没什么,但高彦去何处,带了何人,这些丞相府里的管家都会告知她,高彦是带着沉璧去的,梁敏宁后去了学士府,吧高彦带了回来,沉璧却没跟着回来。
冲梁敏宁那个脾气,成云闭着眼睛都猜得到梁敏宁怎么想的。
略微思忖片刻,成云俯首用鼻尖蹭了蹭手心里毛茸茸的小兔。
兔子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可成云腹中却在没有那种强烈的翻涌感。
初阳暖照,将她蝶翅般的长睫下映出两片阴翳,乔文并不能完全看到她的神色,可却从成云的脸上看出一丝得胜的快意。
“阿云?”乔文试探的唤了一声。
“我在呢。”成云闻言,这才收敛了情绪,笑着看了眼乔文,随后侧目对身边的凌霜道:“你找个小童,编一曲歌谣,就说咱们相爷病倒了,梁家二娘去相府侍疾,彻夜未出折远居。”
“...”凌霜听着成云的话,那双眼里有几分震颤:“夫人,梁家二娘毕竟是姑娘,若是...”
大周兴礼孝,却也把女子清誉看的极重,成云当然知道这点,然凌霜为此犹豫的时候,成云却只是云淡风轻的弯了弯唇:“我不在意这些。”
成云笑意里有成算,她自己也不清楚是何时变了心意,大抵是薛玉重回边南以后,她所在丞相府,所珍视的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是个女子,有些心机,但远远不如高彦,当时李焕闹上头来,她所想的也是高彦不能受辱,为高彦义愤填膺。
然在高彦出狱,李连等人倒台后,成云便觉得有些可笑。
阿兄,薛玉,是在意她的人,而成家,薛玉,又何尝不是她在意的人?
但她还是亲手助高彦拿捏了成家,当成一颗鼓掌间的棋子。
阿兄知晓以后,不知又要如何骂她,高彦负了她,也从未将她眼底暗含的情义看尽,甚至将她最后在意的人,都全数夺走,她为她自己舍一个梁敏宁,倒也不为过。
“阿云,你这样倒也未免...”
“梁敏宁她并不坏。”乔文也是世家女,自然明白着其中轻重,拉起成云袖子劝解道。
“我知道,但我觉得委屈。”
“分明我才是相府的夫人。”
成云说着,边附身,将腿上上好草药的小兔放回了地上。
小兔终于重归了自由,一双血一样红的眼睛懵懵懂懂的打量着成云,似乎是不明白成云为何伤它又治它,不过小兽不会去思量那样多,只是怀着一丝感激,看着面前施善的女子,有些艰难的蹦回了丛林里。
“阿云..”乔文目光也顿在那只小兔上,沉了半晌,伸手握住了成云的手:“你今日别回丞相府了,我也回娘家去。”
乔文是世家,嫁为人妇,夫家那边也看重,但叫成云住到夫家,到底不妥,所以乔文才只能出此下策。
“也好。”成云平日自由惯了,不回相府也不是只有这一次,所以成云点了点头。
梁敏宁在那儿正好,待高彦醒了,为那妾,不知要迁怒谁,她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顺应他,投其所好,叫他记得她这个顺水人情。
成云想着,轻嗤一声:“凌霜你去办吧,办完事回相府,帮我带些换洗的衣裳。”
“是。”凌霜见此,忙点了点头,收拾了猎物,伺候成云上了乔文的马车,方才盛着相府马车会去。
却是恍然入夜,静心室无人喧哗,却燃起一豆灯火,微弱飘渺,气若游丝。
是沉璧寻了好久才找到的烛火,此时见夜色深重,她有些等不住,看着漆黑夜色,终于撑起灯火,小心翼翼的推开静心室的大门。
她与学士府格格不入,因此小书童将她安置在这里后,沉璧便一直乖乖呆着等高彦,也未有乱动。
只是一天这样消磨下去,沉璧终究有些坐不住了,推门而出,见院中一片漆黑。
院里有竹柏,夏夜清冷,燥风吹过,也变得阴寒阵阵,沉璧望着诡异竹影,手里烛火微微颤抖了下,却只能壮着胆子,迈出了静心室,循着来时的旧木回廊,却未曾见过将她送来的书童。
她也不想乱走,再惊了别人,可又实在等不住,想回教坊睡觉了,循着来时路到堂前,想去找高彦。
可等着她的,却也只是一片漆黑…
荒芜一人,气息里似乎盈动着竹柏苍翠清香,只是沉璧现下并不觉得高雅。
寒风也紧跟着发瑟,抖动着竹叶沙沙作响,沉璧睁着漆黑的眼,看向诡秘展开枝梢的竹子,手里的烛火再次发颤,跌进了泥土里,扑灭了光亮。
夏季的风在这里并不显得燥热,反而叫人如坠冰窟。
沉璧看着那烛台火焰消弭,忽的便软了身子,顺着身后木廊,坐到了地上。
地上的鹅卵石路有些咯人,她一个教坊的姑娘也娇气,但她并没有挪动,只是呆呆的望着并不怎么能看清的绣鞋尖。
腰间解下来的铃佩被沉璧暂时缠在了手腕上,此时她循着流苏将铃铛拽出来,仅仅听着那铃铛一声声清脆,响的毫不遮掩,却忽然委屈的掉了泪水。
她很喜欢这声音,虽然那些人讨厌它,嫌弃它,可她就是要听,在这个学府无人的时段,这清脆的铃声便响彻了回廊,直至晨阳再起,端着书本的学生来静心室,终于注意到廊下的沉璧。
沉璧是醒着的,见到那白衣少年,双猩红的柳叶眼底有几分惊惶,挣扎着要逃,却被乱糟糟缠在身上的穗子绊了下,直接扑倒了木廊椅上。
这时间,公孙约也上前,一双星目打量着沉璧:“你是高相的女奴?”
“我不是…”沉璧正起身形,将乱糟糟的流苏穗子收起来,没有去看那白衣少年。
他是雅堂上与高彦论辩的少年,才华横溢,但沉璧并不喜欢。
“你不是,高相为何惯着你?”公孙约有些不解。
“我是教坊的舞姬,是下九流。”沉璧沉了沉头,将流苏穗收好,便要走。
“嗤…”公孙约听着教坊二字,却轻嘲出声,拽住了沉璧纤细的手腕:“怪不得,高相将你落下了?”
“还是让你自生自灭?”
“你不要碰我。”沉璧料想学府这时候是能通行的,所以便想着会教坊,但公孙约不放手,她也有些恼,瞪着一双眼想挣脱公孙约。
个生气的模样,真真有几分像那丛林里的幼虎,但她身子又太过柔弱,并不具备任何威慑力,所以公孙约也并不惧怕:“你出不去。”
“在这儿等了一夜吧?”
“昨个儿夜里你都出不去,学府门前要有出入腰牌,今日你更出不去了。”
“…”
学士府是个守卫森严的地方,这在沉璧预料之中,所以听着公孙约的话,她眼圈也忽的又红了一圈。
这下别说威慑力,就只剩下可怜巴巴了。
“你能帮帮我吗,我想出去。”沉璧吸了吸鼻子,尽量不叫自己哭出来。
“可以,但你要回答我的问题。”虽然眼前的姑娘是个舞姬,但公孙约并未有欺辱之意,因而见她哭,伸手递了一张帕子。
“你问我吧。”沉璧并未拒绝那帕子,接过来,眼巴巴的望着公孙约,眼底装了一池春水。
“你叫什么名字。”公孙约都不忍视那一畔温柔,将目光移动到别处。
“周…”
“沉璧…”
“我叫沉璧。”
沉璧望着那少年,语气微顿了下。
她想说,她叫周嘉,然而那勇气是高彦给的,她如今并不想要那勇气了。
“丞相带你来学府,是为什么?”公孙约点了点头,又道。
“我不知道这个,我只是想看看这里,我的阿兄也曾在这里。”沉璧抿了抿唇,生怕公孙约因为这句不知道迁怒,所以又补了两句。
“你阿兄是谁?”
“周玄…”
公孙约只觉得沉璧如实再答,缓缓坐下,一双星目再落到沉璧身上:“你兄长是周玄,你却在教坊么?”
“是…”沉璧点了点头,却也垂下眼眸,看着公孙约。
“道貌岸然,不过如此。”
宣扬什么庶族英烈,倒头来却狎弄人家亲妹,情浓时在堂上护着,没兴了丢学士府一晚上,还把人当女奴。
公孙约只觉得可笑,看着沉璧的目光里存了几分同情。
“你…能否带我出去了?”沉璧却不知公孙约说的是什么,想着公孙约答应自己的话,小声道。
到底是教坊出来的货色,那温柔声音只教人心肝发颤,公孙约点头,但目光若有所思的定在沉璧身上,轻笑了声:“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