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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矛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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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角逐感,沉璧自然是觉不出来,委屈巴巴的望了眼高彦,便附身捡起了葫芦瓢,放回了原位,看着阿业:“你怎么回事呀?”
“不小心…”阿业收回在高彦身上的目光,有些木愣的答了句。
“小孩子莽莽撞撞的,别伤着自己。”高彦却未将满身威慑收起,大步入了伙房,寻了位置坐下,双目定定望着庭院里的皓月。
“大人严重了,我还不至于伤着自己。”阿业听的有些别扭,没忍住顶了句。
“哦。”
高彦应了声,目光却忽然转向沉璧,伸手朝她招了招,沉声道:“过来,本相看看手。”
“…”
沉璧身份在那儿,高彦愿意来她东暖阁,便是赏脸,所以当她隐隐觉出了高彦语气不对时,连忙上前将手递到了高彦面前:“不疼。”
“阿业哥他也不是有意的,吓着你了吗…”
高彦捏了捏沉璧泛红的指甲,却没想到她有这么句,登时便蹙起了眉头抬眼望着她那双清冷如霜的眼眸。
“是…头疼了吗?”沉璧看着高彦脸色有些不好,忽的便想起成云之前嘱咐她给尚在牢狱的高彦送衣裳的事。
“没有。”高彦摇头,松开了牵着沉璧指腹的手,沉了口气道:“去吧,仔细着,别再伤着了。”
“好。”沉璧见高彦无事,方才退回了灶台前,去寻面粉揉面。
阿业在旁瞧了眼,忽的上前道:“沉璧妹妹要做什么?”
“面汤。”
“我帮你吧?”
沉璧闻声,看了眼阿业,目光转向灶台上的蒸笼,摇了摇头:“不用,你快把牛乳羹给如月送去呀,吃不上热乎的,如月要不高兴了。”
教坊里只有如月爱吃牛乳羹,且也只有阿业会做,所以沉璧看到蒸笼里那碗白乎乎的东西是,并没觉得稀奇,现在也极为自如的说着。
阿业却因她这话浑身一震,定目看着沉璧那抹纤柔的影,久久回不过神。
他只顾站着,高彦却也注意到了阿业半晌没动的身影,一双桃花眼狡黠的眯成条缝隙,掩去晦暗难明的眸色。
在他不知身处何处的过往里,沉璧应当是与这个名为阿业的少年一同的。
郎骑竹马来的情意固然深重,但于高彦看来,不过尽是些少年的情窦初开。
来的快,去的快,也只能徒留遗憾,不足为惧。
但也是这般,他心中却又升起一种难耐的矛盾感。
这矛盾感并不是因为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而引起的凝重醋意,而是对于沉璧。
一个尚且天真,如初生牛犊一般无畏的姑娘家。
他似乎是无法自抑的喜欢她,可也终不能如阿业一般时时在她的身边。
然而她骨子里又太过勇敢,如周伯临,却又多了生而为女子的柔软。
过刚易折,但太过柔弱稀薄,却也未必能得一个好下场…
略一思量,高彦竟也神恍,将那一抹素色影看的虚无褪光。
沉璧送离了阿业,煮了一碗面汤端到高彦面前,看着他似乎魇住一般,没忍住,伸手拽了拽高彦衣袖:“相爷?”
高彦没应,她又拽了拽:“相爷吃饭。”
“嗯…”这会儿高彦回过神,瞧着沉璧坐在身边,点了点头。
沉璧实在摸不准高彦喜欢什么,才做了面汤。
这东西出锅快,咸了淡了也可以调制,虽然高彦有俢什么高深得东西,能一日不吃。
但沉璧到底因为自己的疏忽有些愧疚,所以端了一大碗面汤,将汤匙递到了高彦手里:“你不要剩啊,不能浪费粮食的。”
高彦却没说什么,默声看着沉璧,算是答应,不过垂首抿了口那鲜咸的汤汁后,高彦却蹙了蹙眉。
“…”
“周嘉。”
“能…能喝的吧?”
沉璧自小就会做这个,如月那个嘴挑的人,也喝过,说好喝,可瞧着高彦神色,沉璧忽的有些紧张:“我少放了盐的,是不是淡了?”
“没有。”见她因为略显慌张的神色,高彦却忽的笑了出声:“你手艺不错。”
“那你好好吃,我陪着你。”见高彦如此,沉璧也松了口气,坐在高彦面前,看他吃东西。
高彦身出世家,一身姿仪端正,吃东西也样子也从容不迫,但沉璧盯梢也是很累的,瞅着瞅着,便有些困意,头缓缓的往下沉。
高彦并未说话,看着沉璧额头缓慢枕到手臂上时,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汤匙,伸着指头刮了下她鼻头。
沉璧却浑浑噩噩的将头一撇,迈进了臂弯里。
怕她醒了恼,所以高彦并没再动,吃了最后一口面汤后,看了她好一会,方才起身,将睡软了身子的沉璧收拢进入了怀中,顺着来时路回了东暖阁。
东暖阁外头的小婢女是替如月的,此时坐在东暖阁外,也打着瞌睡。
高彦却有意沉下脚步声,那小婢女夜蹭的一下子惊醒,看着高彦连忙要行礼。
高彦并没等小婢那句大惊小怪的问好,先一步道:“去备水。”
“是。”小婢女得了这话,也连忙去寻,只是脚步踉跄,一头雾水的模样。
高彦有些无奈的看了眼,便把沉璧抱进了东暖阁,放回了榻上。
沉璧睡得迷糊,恍惚间觉着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床上,翻了个身,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
借烛火,高彦缓缓坐到了塌边,默声看着她那张被昏黄映的越发无暇的脸颊,指腹轻轻在她脸颊上轻轻捻了下,将她脸上薄薄的脂粉弄得越发斑驳。
这脂粉质地不好,损伤肌肤不说,还飘在脸上,瞧着白净,其实并算不得好看,反倒还叫她这张清冷无尘的脸俗了几分。
先前成云偶尔会将她梳妆的妆奁落在折远居,所以高彦倒也见过女儿家用的脂粉,但他知道成云那些被并不会浮在脸上。
可也隐隐奇怪,沉璧这样好姿色的姑娘,合该在教坊混的顺风顺水才是,为何吃穿用度俱不如人。
不过沉璧俨然没有这个烦恼,在榻上好梦正酣。
东暖阁的小婢女端着水来的时候,便瞧见沉璧在榻上睡着,儿高彦坐在塌边望着,似乎觉得不妥,上前便要叫醒沉璧。
不过高彦并没有给小婢女这个机会,在她近塌边几寸之处,仰眸看向了小婢女。
小婢女被高彦眼神吓得一颤,连忙解释:“教坊有规矩,姑娘是不能...”
“不能先睡的。”
“谁定的规矩?”教坊是个规矩多的地方,高彦倒听梁华堂那个风流种讲过。
不过他高彦可是大周最不服规矩的那个,先成帝都不能拿规矩压他,遑论一个教坊。
“是...是张妈妈啊。”小婢女也是刚来,便碰上高彦这么个硬钉板,吓得有些哆嗦。
高彦也看出了这小婢女的资历不深,蹙眉道:“你是一直伺候姑娘的人?”
“不是...奴是新调来的,东暖阁原本是如月姐姐伺候。”小婢女稳住手里的水盆,连忙解释道。
“如月人呢?”料定这小婢女是新人,高彦也没有过于苛刻,缓声道。
“如月姐姐今天,今天有些事情,不方便伺候姑娘,才叫我来的。”虽然高彦已经足够近人,但对于小婢女来说,还是极其吓人。
“有些事就不伺候了?”高彦闻声,却是蹙起了眉头,看着榻上没心没肺睡着的沉璧。
虽说教坊不是什么体面地方,但据高彦所知,这儿的每个姑娘身边都有个忠心耿耿的婢女,就好比先前凑姬槐身边的连翘。
那是凑姬槐不该活下来的第一日,那小丫头为了去给梁华堂送信,被甘信一刀杀了。
不过梁华堂最后还是来了。
“这,这不是派奴来了吗..”小婢女硬着头皮看了一眼高彦。
高彦见问不出个什么,身后的沉璧又睡着,一时也没了心绪,从榻上起身,望了眼那小婢女:“更衣会不会?”
“会。”小婢女点点头。
高彦是个世家子,生来极贵,饶是后来跟着成帝,成帝也一点都不委屈高彦,所以在高彦的身上,轻易便能看到世家公子一贯的作风的。
他能演算先突厥之战,叫突厥这么多年都无法翻身,自也是纤尘不染的雅士。
但小婢女手附上高彦冰冷而又盛满威严的衣襟上时,却是不敢有分毫亵渎之意。
当年高彦叛成帝,投靠突厥,骂名一片,百姓都不知道高彦在突厥的一月做了什么,但却知道最后是高彦让突厥连营灾疫泛滥,牛羊死绝。
所以后来,那些骂声在突厥落寞中和解,人们依然奉高彦为丞相,却并不认可高彦的行事。
就如成帝所言:高彦有开天之智,虎狼胆,却太过疯癫。
高彦自也明白,看着小婢女颤颤巍巍的双手,如沉璧一般,便自己讲外袍褪下,丢到了小婢女手中,沉声道:“滚出去!”
“是!”虽然说高彦语气凶狠,但小婢女却是得了免死金牌一般,退出了东暖阁。
高彦这一生气势过于雄悍,沉璧也从迷梦中一个震颤,只觉得脚下一空,抽搐了下,从榻上醒来,看着塌边拿到玉白色的影。
“...”
窗边清风刮着树梢沙沙作响,烛火将纱幔珠帘恍的影影绰绰,犹如鬼魅,沉璧半梦半醒间从榻上爬起,只觉得那玉白色的影子回过头来,会是阴煞血红的脸。
所以她坐起身来,抱紧了被子,努力往塌里缩了缩。
榻上窸窸窣窣的动向叫高彦身形一震,如沉璧所想,他回过神来,不过并不是阴煞血红的脸,缓缓走向了塌边。
沉璧并没回过神来,眼中还是无线惶恐瞪着高彦,吓得重重咳起来。
姑娘家的声音清脆,咳起来也不苍莽,只是看见她因为咳嗽弯下的脊背,高彦蹙起了眉头。
“是我,周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