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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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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沉璧被京兆府抓走之事在教坊闹得沸沸扬扬,人都觉得她犯了事,一准是回不来了,所以当沉璧出现在庭院里的时候,院中几个来伙房的姑娘都不觉瞥了眼。
“哟,这死丫头倒命硬,能从京兆府里出来。”
“谁知道怎么出来的?京兆府监牢那是什么地儿,早被弄过了吧。”
“那些狱卒可不是好惹的,她倒敢舔着脸皮回来,估摸是买不了什么好价钱了。”
那几道议论声并没多加遮掩,钢刺一般入耳。
从前便是如此,大抵是习惯了,所以沉璧只当没听到的模样,回身看了眼高彦。
姑娘家声音脆,轻易便能入耳,高彦听了个大概,垂目见沉璧缓了脚步,沉声道:“怎么?”
“前面就是了,我看看你。”沉璧笑着摇了摇头,脸上两个小梨涡有些晃眼。
“果真是喜欢看本相?”
到底是藏着情绪,高彦没揭穿,大步行到沉璧身边,看着那宽阔庭院,几个姑娘依傍而行,侧首道:“你阿兄告诉过你什么?”
“…”
提到阿兄,沉璧稍愣了下,抬眸看着高彦,重复道:“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她所说的并不对,高彦微微蹙眉,袖中探出之手,握了下沉璧垂在身侧的手:“是人生在世,本就是幸事,又如何不能恣意?”
“这是你自己说过的,周嘉。”
“本相现在要告诉你:宠辱不惊,考中上。其人能著人善类此。”
沉璧幼年从兄所学,虽识字,但并没有博览群书。
这些晦涩而古老的话语,沉璧起初并不是很明白,看向高彦的目光也懵懂愚钝。
高彦想笑她蠢,但却又笑不出来,只是望着她清冷如旧的眉眼,眼底透出几分落败,伸手附上她发顶:“本相与你一道时,该你顾忌的,只有本相。”
说罢,高彦落在沉璧头上的大掌也落下,轻轻推了下她的肩膀。
这句话沉璧听明白了,点了点头迈进了庭院,旁人见她身后高彦,倒也噤了声,只留满脸狐疑。
阿业如旧在伙房帮忙,临窗见到沉璧过来,一双星目闪闪,便迎了出来。
少年意气风发,身上那股朗明气儿更是耀眼,手中拿着两个豆包:“刚才如月来说你一早就把豆包弄地上了,可是没吃上?”
“吃了。”沉璧瞧着少年手里两个豆包,只觉得背后有道灼热目光,伸手将阿业往伙房里推了推。
“怎么推我,可是有事?”沉璧向来不与他相触,但阿业看出了她的局促,仰眸看着不远处廊前立着的紫服男人。
那服制有些眼熟,袍低纹理却似虎首,狂狷张扬,虽如邢大人那官服一样,虽缺了一条严肃的玉革带,但并不臃肿,反衬出几分逍遥道骨。
阿业在打量,高彦却也将那少年朝气收入眼底,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朝着阿业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阿业虽然憨直,但那样无尘而危险的目光,也叫他觉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在沉璧的推搡下回了伙房,看着沉璧道:“那位是?”
“是我的客人。”沉璧将豆包捡进了盘子里,也没隐瞒什么。
“你喜欢他吗?”阿业却似乎是笑着,帮着沉璧盛了一碗莲子粥。
“...”
沉璧并急着回答,寻了个木托盘将白瓷盘放进去:“阿业,我只是个舞姬,能每天早上吃上热粥,我就很高兴了啊。”
“沉璧...”
“我不想你这样。”
“可我就是这个命,就该是这样的。”
同为卑贱之人,所以沉璧能理解阿业的意思,但她并没有深想,接过了阿业手中的莲子粥,便离开了伙房。
沉璧走的极快,那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也在阿业心中落下了不小的烙印。
教坊晨是便是这些甜丝丝的东西,高彦对于这些东西似乎并不怎么喜爱,但也没剩下,沉璧收了碗筷,交给了门外候着的小婢,也将茶水摆到了桌子上:“你要喝茶吗?”
“也好。”唇齿间都是那股甜腻的味儿,的确有些难受,因此高彦并没拒绝。
茶壶里的茶留余热,沉璧浅浅倒了一盏,送到了高彦手中,见他抿了两口,便伸手又把茶盏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立在一侧,欲要问什么。
高彦知道她憋不出来句话,先开了口:“怎么?”
“我捡了一只小狗...”
“死了。”
“你...打死它了吗?”
沉璧并不知高彦今日到此是为何,自然而然想到了被她落在折远居那只小狗。
听着高彦说那小狗死了,沉璧神色有些溃败,不过她知道高彦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所以也并没有过多的坦露情绪。
这确实是高彦能做出来的事...
“是你害了它,不是本相。”高彦轻描淡写的答了句,身子也微微侧过来,看着东暖阁窗外的画舫巷。
这暖阁,虽然为陋室,可高彦却不止一次注意过这里的视野,这是能窥见画舫巷所有车马的地方。
起初高彦并未细细揣摩过,可如今却不一样。
望着沉璧默不作声立在他身侧,高彦忽的有一种伸手将她抱来的冲动,但并不与先前那夜,他只是静默的看着她,不敢再唐突,也抬不起手。
“本相借你居室,余下的时日,你自如便可。”半晌,高彦见她拘谨的模样有些难受,方才道。
“那你在这儿,我可以去外面吗,我们坊中有一位名扬长安的槐大家,我跟她学舞。”其实高彦在此,沉璧是无论如何不能出这间屋子的,不过见高彦如此说,沉璧便硬着头皮问了句。
教坊白日是不怎么热闹的,所以高彦并不在意,颔首算是应了。
不过看着沉璧那抹身影快出东暖阁时,高彦忽然道:“晚间回来陪本相。”
“我知道了。”高彦到底是点了她的,能放她出去做别的事沉璧已经很感激了,彼时听高彦要求,连忙点了点头。
瞧那小姑娘没心没肺的跑出去,高彦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于鼻间轻笑了声。
长安有凑姬,这才名放在当下,仍可引得不少名士赞许。
女子有艳名,固然是好事,沉璧崇敬凑姬槐并不稀奇。
但对于此人,高彦却大多以玩笑讼之。
说来倒也不是瞧不上一介女流,而是觉得凑姬槐太过自私,又太过聪明。
聪明反被聪明误,便是五年前,她在玄武门上哭求着他那幕。
后来少帝登位,委派梁献去送那三尺白绫断送凑姬槐,是他高彦这辈子做过最失算的决定。
他少时父母亡故,与梁献同病相怜,是相交最密的至交。
高彦自认是个对自己狠绝的人,可对别人,却总有一念仁慈,所以当日梁献因为那女人,跪在小陛下面前时,也是高彦最为两难的境地。
那时少帝不足以权衡利弊,睁着一双无故的凤眼问他如何决策,高彦也终归是心软的放了凑姬槐。
那会儿高彦身修了一身道骨,虽不明那情爱多深刻,可还是念着交情给了梁华堂时间。
然数载转瞬,五年消磨,梁府仍无主母,梁老太君逐年老去,再也管不得梁华堂这个风华正茂的活人。
这也是梁敏宁为何哭着求他的原因,那丫头年纪轻轻就知道权衡梁家之事,俨然是个好姑娘,高彦没理由不帮着梁敏宁。
但使他不决的,到底还是梁华堂这人...
他将凑姬看的太重了些,行刚直法,恐揭竿而起;放之纵之,唯惧兴风作浪。
所以当下,高彦并无法抉择,只静默望着沉璧掩上木门,将东暖阁归于沉寂。
今早是凑姬槐的课,沉璧离了东暖阁,便先去了舞室。
息则这几日的风光无限,今日也难得出现在舞室之中,正笑着与身旁的女子说笑。
沉璧乍然见道息则,目光顿在她指上那个碧红的鸽子血上,忽的一愣。
只在这一停,息则倒也被她引得看了过来,轻嗤一声:“哟,咱们沉璧还有心情来上课啊?”
“我抽空就来了..”沉璧多少猜到如月将高彦的事情告诉了息则,点了点头。
“果然是得了贵人喜爱,沉璧你人都飘飘然了,忘了咱们教坊的规矩?”息则看着她那副平静的脸颊,冷嘲道。
教坊虽是旁人取乐的地方,可平日里,约束她们这些姑娘的规矩也繁多,丝毫不亚于那些世家小姐。
还有一条,便是陪客之时,不能外出。
但沉璧是得了高彦准许的,他那样一个人,一定喜欢自己呆着,所以沉璧也不敢扰他,这才出了东暖阁,往舞室来。
听如月说息则这些日接了不少客人,所以沉璧也没想过息则会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我没忘。”瞧着息则素来盛气凌人的嘴脸,也不知怎的,沉璧也没再软弱。
沉璧在息则面前,从来都是低着一头的,彼时见沉璧如此,息则自然生气,迈步上前拽住了沉璧的手腕:“周沉璧你敢顶嘴了?”
“我没有顶嘴,是得了贵人准许我才出来的。”沉璧手腕被攥的有些疼,吃力想从息则手里脱开。
但息则用的力气也不小,两人就这般僵持着,息则却越来越生气,将手上那只碧血戒往众人面前一亮:“瞧瞧啊,咱们沉璧妹妹前两日还说什么不稀罕贵人的关顾,把贵人的碧血戒强塞给我,叫我去迎贵人,今儿个却又靠着贵人,在姐妹们面前作威作福。”
“真是够不要脸的呢!”
“你放开我,我没有!”
那日分明是息则拿着邢大人威胁她,她当时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谁知最后邢大人还是找了过来,这会息则一说,便成了她的不是,沉璧也有些委屈,推开了息则解释道:“息则,是你当日拿邢大人威胁我,让我不要在和相爷有瓜葛。”
“我拿邢大人威胁你?”
“邢大人是我的客人,我干嘛要拿他威胁你?”
“周沉璧,你疯了吧?”
息则并不惧怕沉璧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