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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背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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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那地方本就不是沉璧该呆的,沉璧心里清楚,但别了教坊多日,如今遂了心意回来,看着冷静凄清的东暖阁,沉璧并没有几分开心。
而越是这般,身上那鞭伤又似乎重回当日之时,叫人痛不欲生。
但当时沉璧强忍没哭,这会儿却是忍不住,将东暖阁的大门一关,软了腿脚坐到了大门下,哭的极为委屈。
梁华堂与沉璧前后脚,跟着到了东暖阁,恰好见着沉璧红着一双眼儿关门,这情形,梁华堂也没好上前,脚步顿停在东暖阁不远处,咂了咂舌。
小姑娘要强些哄哄就得了,谁知高彦是个比小姑娘还要强的?
“华堂。”
梁献在东暖阁不远处发愣,那楼梯上也缓缓走下来个女人,看着梁献那抹熟悉白衣,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这声音梁华堂熟悉的要死,回过身一伸臂就把凑姬槐揽了过来,有些好奇道:“今儿个怎么有心情出来啊?”
也怪不得梁华堂问这话,毕竟凑姬槐平日是个不爱出门的,每次都是梁华堂上去找,这会赶巧,梁华堂自然觉得稀奇。
“敏宁喝醉了。”凑姬槐顿了顿,一双媚眼儿往楼上瞄了眼。
“敏宁?!”梁华堂听着这二字,蹙眉道:“那死丫头怎么敢到这儿来?”
“她让我,回梁府。”凑姬槐轻笑了声,将腰身从梁华堂臂弯里脱出,勾着梁华堂衣襟上楼。
道是凑姬槐惯用的手段,所以梁华堂并不觉得不妥,反手拽住了凑姬槐的手,在木廊前就把人扣进了怀里:“那你呢?你想回吗?”
男人落在颈肩处的呼吸灼热暧昧,凑姬槐觉得出来,一双媚眼斜望着梁华堂鼻尖,默不作声。
这般,虽是什么都未讲,却足矣抵过千言万语。
梁华堂未得到心仪的答案,轻笑了声,一双宽厚的掌落在凑姬槐腰身上,倏的收紧。
“阿槐...”
“左手第二间。”
凑姬槐应了声,一双眸落在了福秀阁斜对着的那件无人居室:“敏宁还醉着,你快些。”
梁华堂顺遂着人进了那间居室,嘴上虽应下了,可再进福秀阁时,已是酉正之时。
淡淡夜光从窗外照进居室,福秀阁里浮着一股醉醺醺的气息,气息里趴着个小公子,玉冠束起来的发髻,倒也显得英气秀丽,只是到底掩盖不住女儿家活脱脱的稚气,傻子才会辨不出雌雄。
梁敏宁早过了醉劲,昏昏睡了过去,梁华堂凑近在梁敏宁发丝上揪了下,不见人醒,轻笑了声:“也就在你这她敢醉的不省人事了,没心没肺的丫头。”
“你非要圈着她学世家女郎那些礼数,她并不喜欢那些个。”凑姬槐跟在梁华堂身后,一双媚眼还潋滟,抽过了张毯子盖到了梁敏宁身上:“往后别让她来这地方了,学了坏,我可不负责。”
梁华堂是察觉出了凑姬槐话语里的戏谑,垂眸看着她道:“又找你倒苦水了是吧?”
“总比憋着强。”凑姬槐将乱在身后的发髻用簪子束好,轻笑了声。
“对了,你今儿个来,可不是特地找敏宁的吧?”
方才情浓,凑姬槐并没在梁华堂那儿得了什么,如今想起来,方才问道。
梁华堂也想起了自己是作甚来的,点了点头:“你上回与我说的那丫头,还记得吗,你管她叫沉璧那个。”
“她怎么了?”凑姬槐顿了顿。
“高子阳把她放回来了,回去脸黑的跟个炭盆似的,你说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说着,梁华堂也想起了高彦把人撵出去以后,那双不受控制的眼睛。
凑姬槐挑了挑眉,语气存了打趣:“真难得,他高子阳也落了个喜欢的人。”
凑姬槐说这话时,神色却有几分不屑,梁华堂敲出了破绽,伸手在凑姬槐额上弹了下:“你恨高子阳,这小丫头可无辜着呢。”
“我当然知道,可招人喜欢了她。”凑姬槐拍开了梁华堂的手:“快些带着敏宁回去吧,再晚些受了寒,可有的难受。”
见凑姬槐有心照顾沉璧,梁华堂便把醉倒在桌子上的敏宁扛了下来,侧目道:”朝中这两日怕是事多,过些日子我再来。“
”恩。“凑姬槐闻声,跟着把梁华堂,把人送出了教坊。
教坊外的画舫巷总有穿堂风,对于酒醉的梁敏宁来说,这些风有些扰人,再加上梁华堂的动作并算不上温柔,敏宁觉出头脚悬空,便醒在了马车里,揉了揉眼打量着梁华堂:”哥??“
”你来教坊干什么?“梁华堂瞧见梁敏宁醒,语气有些不忿。
”...“
梁敏宁被问住了,张唇想解释什么,但酝酿了许久,对着梁华堂那阴沉沉的脸,小姑娘还是垂下了头,指腹绞着腰间的宫涤,说不出话。
”往后别忘这地方来了。“梁敏宁醉呼呼的,梁华堂也并未有和梁敏宁生气的意思,见她知道错了,将方才从福秀阁里带出来的毯子往梁敏宁身上一丢。
”你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梁敏宁接过毯子,却并没认可梁华堂的话,反倒执拗的仰起头。
梁敏宁自小调皮,可多是与梁华堂斗嘴,没两句便败下阵来,难得这样与他相冲,梁华堂语气也有些重:”这是你能来的地方!?“
梁敏宁骄纵的性子,哪会吃梁华堂这一套,伸腿就踹在了梁华堂小腿上:”我怎么不能来了,你说我怎么不能来了,她又不肯嫁给你,你还上赶着她,梁献你真贱!“
”梁敏宁,你给我老实点!“梁华堂拍了拍裤腿,有些无可奈何。
梁敏宁是个胡搅蛮缠的,平日里口舌争端她比不了梁华堂,可真耍起横来,梁华堂却要低她一头。
所以梁敏宁这会也不收敛,马车里上蹿下跳的:“你都不老实,凭什么要我老实?”
“我说明白点,凑姬槐就是个下九流,你给她脸,她才端着呢,也配说什么不入梁府,当年的六王爷不就是那样么?”
“后来怎么着?你自己也知道,一个贱妾,硬生生把六王爷戏弄死了,你也想那样,被她戏弄死吗!”
耳边女子呜呜喳喳的声音炸雷一般,梁华堂脑仁有些疼,尤其是在听到那六王爷三字时,他眼中迸射出怒光,伸手便落在了梁敏宁脊背上:“梁敏宁,你嘴上给我收敛着些!”
这一下打的实在不轻,梁敏宁也没预料到,胸腔都被梁华堂拍的生疼,重重咳了两声,瞪着梁华堂:“你打我!”
“你为了一个舞姬打我!”说着,梁敏宁迈腿,便撩开了车帷幔,看着外头的车夫:“停车!”
“梁敏宁,你别这么混行不行!”梁华堂也是没收住手,借几分月光看着梁敏宁气的通红的脸,伸手拽着梁敏宁衣袖,语气都有些发颤。
“别碰我,我自己回家!”梁敏宁甩开梁华堂,自顾自跳下了马车。
“你打回来,打回来行不行?”到底念着只有梁敏宁一个妹妹,梁华堂跳下了马车,拽着梁敏宁的胳膊,作势往自己身上打。
往常时候,梁敏宁总是爱动手的那个,所以梁华堂总这样哄着,可这回梁敏宁却没碰梁华堂,只瞪着一双泪光闪闪的星子眸:“我之前,把你脸抓破,你都不会打我。”
“现在呢,你知道那个女人多危险吗,高相不动她,雀氏是给你面子,那你以后呢?”
“你又拿捏不了她,你让高相怎么选?”
“还是说,你要为了她,背弃梁家,也背弃高相吗?”
梁敏宁越说越委屈,那泪滴扑簌簌的往下落。
梁华堂只记得这是梁敏宁第一次哭成这样子,这丫头从小就皮实,不爱哭,爱玩爱闹。
如今这般,却是因为他喜欢的一个女子...
梁华堂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伸手在梁敏宁脸上掐了一把:“哥不是有意打你的,你若是生气,就打回来,使劲打回来,咱们先回家成不成?”
“我告诉祖母,祖母给你打的皮开肉绽!”梁敏宁也没志气,看着面前的路还有那么远,甩开梁华堂的手,重新上了马车,嘴里还不停嘀咕着。
反正没一句是念叨梁华堂好的。
“行。”梁华堂也无奈,不敢在上马车跟梁敏宁共处一室,只好与车夫一同在外头,对着渺茫月光,垂下了头。
这清辉如银屏,挥挥洒洒在远居,院中刮过一卷残风,敲廊擦窗,萧瑟如虎狼。
折远居内,甘信侍在高彦面前,燃上一只定神香,跪坐在高彦身侧,将一封书信递到上首:“李连等人车马已上河东道,发配北都。”
高彦闻声,悬浮在沙盘上那只干净素白的大掌微微一滞,若有所思道:“那些刺杀陛下的刺客呢?”
“全数已灭口,相爷放心。”甘信抿抿唇。
“薛玉可平安南下?”听罢,高彦淡淡点了点头,眉宇间终于有了几分放松之色。
“一切如相爷所料,缙云小侯爷那边,已经与夫...”
“与县主联络过了。”提到成云,甘信却似乎无意间,顿停了下,随后便飞快的打量了一眼高彦的神色。
高彦注意到了甘信那打量的目光,鼻间轻噗了声,随后举手中之旗子,落于容四方天下的沙盘上:“你只管称她县主便是。”
蛰伏数年来的成算与隐瞒,诬害与不明的阴诡计,似乎将要迎来一个了结...
除异己,扶正统,挥兵南下,忠义无双,心计尽收与两袖之间。
这便也是当年高彦光下曝千疮之身,成帝救他,却又要让他修一具无尘道骨身的缘由。
只是从前可以,可以不惜命,可以当堂剑杀樊达,可以论辩腐朽酸儒;如今道骨身染上尘垢,高彦都隐隐觉出,有什么东西在变化。
但他本是尘俗之人,这种来自冥冥里的羁绊,他道不明,也是他这辈子,唯一没能参悟的东西。
“嗷~”
沙盘上风波转圜,高彦正沉思,却闻木几下一道奶呼呼的兽叫声,在折远居中显得格外突兀。
甘信显然也听到了这声,脊背绷直,额间的汗滴顺着脸颊落到衣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