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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提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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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璧到底是因为律法,在丞相府门前受了刑,也吃了亏。
她身上本就没什么结实肉,甘信命人将她抬回折远居的时候,她已经是血淋淋的人了,连着手指头都疼的抬不起来。
沉璧身份在那儿,甘信不敢叫宫中御医来看,使了几个民间医官看过。
时年六月,天气正热的那会儿,朝中乱作一团,赵太后祸乱朝纲,李太傅掌权,缙云小侯爷一封书信上奏,恰逢李焕入宫面圣,为了告成云个黑状,把事情引到了李太傅与赵太后身上。
那日没人知道金銮殿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朝臣后来都未曾再见到过李焕这人,李连等人也接连被贬官。
经由众臣参奏,高彦也终于被重新提审。
消息是被梁华堂带到丞相府的,那会儿甘信正准备给折远居的沉璧送吃食,迎上在这丞相府犹如在自家的梁华堂,便把人一同引到了折远居。
沉璧这些日已经能站起来走动了,只是外伤好了,内里却似乎落了伤病,因此折远居里时不时能传出来几声重重的喘咳,不过沉璧没说叫大夫,甘信也不敢多问。
只知道沉璧成日摆弄着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狗崽子,脸上没什么笑意,人似乎也话少了些。
这日倒出奇,甘信过来送饭,沉璧正在庭前那颗数年不曾开花的光秃秃老树下,逗弄狗崽。
“嘿,周嘉!”梁华堂几里开外就觉出了她身上那沉沉的阴郁气,躲过甘信手中的食盒,一出溜便坐到了沉璧的身边。
梁华堂声音清朗明亮,不如高彦那般低沉,沉璧知道梁华堂被撤了职位的事,见到梁华堂也有些吃惊:“梁公子?”
“这是干嘛呢,高彦把你软禁了一样,人都瘦了。”梁华堂看着沉璧臂弯里那小狗崽,眸光闪了闪,觉得有些新奇。
“不算软禁,是我自己不想出去。”沉璧看着小狗崽被梁华堂抱走,干脆抱起了手臂,坐在枯树底下,看着天。
梁华堂并不怎么喜欢这些毛茸茸的生物,图新鲜团了两下小狗崽便丢回了地上,循着沉璧的目光,抬头看向了枯树枝道:“这丞相府不养人啊,树不长叶子便罢了,一个成云一个你,也一个比一个消瘦。”
“不过好在那恶煞要回府了,有他压着这丞相府,你们俩个兴许好受些。”
“真的吗?”沉璧听到这话,好像魂都跟着回来了。
“骗你作甚,过来告诉你声,收拾收拾折远居,不过瞧这儿,比成云那会要干净不少,我也放心了,省的高彦回来骂你。”梁华堂笑道。
“我每天都收拾的。”
折远居说到底不是她家,所以沉璧住的并不舒坦,也不敢脏了分毫。
“那你便跟我入宫,去接那恶煞吧。”
“夫人呢,夫人也一起去吗?”
“这你就别管了。”
到底是个姑娘家,高兴起来脸上两个小梨涡跟着动,梁华堂没忍住,伸手在沉璧后脑勺揉了把,便拽着人起来。
沉璧身上并没有好,这般一拉扯,生生挤出了些泪水。
然而梁华堂并不知晓,只觉得沉璧这是感动的。
不过沉璧连身后无人关照的小狗崽子都忘了,又怎会记得哭,三步并作两步就跟着梁华堂走了。
甘信也愣了下,看着梁华堂三言两语把个姑娘哄得心花怒放,无奈挠了挠头,然后抱起小狗崽,揉弄两下:“啧,咱相爷要是有这本事就行了,不过他要是回来,你这小玩意儿就难保了,心里念叨着你那小娘亲能护着你吧。”
说罢,就抱着小狗崽子,往折远居里一丢,大门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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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彦在金銮殿提审,所以梁华堂自然把沉璧带进了宫中。
那威风凛凛的玄武门沉璧不敢多看,小心站在梁华堂跟前,头垂的极低。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儒衫,素色襦裙如月余之前,没有丝毫变化,乍看温婉柔顺,可情态还不如明宫里的侍女。
高彦被陈宗全送出来,便见到了这幕,剑眉微蹙了蹙,行到梁华堂跟前,沉声道:“你把她带宫中来作甚?”
“你说做什么?”许久不见,见了便是这幅语气,梁华堂挑了挑眉,将沉璧往高彦跟前一推:“相思成疾了看不出来啊?人都瘦成这样了。”
“我没有...”
沉璧也没预料,只觉得腰后那未愈合长好的鞭伤一疼,她还躲了一下,然后撞入了高彦的怀中,疼的直抽气。
梁华堂那粗心大意的耳朵不大好,可高彦却是听了个清晰,撑着沉璧的双肩将她推开:“你喘什么?”
“我没有。”沉璧顿了顿,连忙站直了身子。
“把头抬起来说话,这儿没人压着你,你害怕?”高彦看着她那般快的否定,不悦道。
沉璧哪敢反驳他,连忙将头抬得极高。
日光本就强烈,她又逆着光,烈日照到脸上,便愈加显得苍白枯瘦。
“甘信饿着你肚子不成?”高彦也不知短短几月,沉璧为何磋磨成了这副模样。
“没有。”沉璧摇了摇头。
这般一问一答,三句不离没有,高彦也觉得疲累:“你自己说,一五一十的说,别等着本相问。”
“李焕来找过...”
高彦就这么凶了一句,沉璧双肩震颤了下,双柳叶眼巴巴的望着高彦,话语里带着些哭腔:“找过我,我用剑伤了他,他打我鞭子。”
“不是说了要你找成云?”见着沉璧那因为撇嘴而微微呈现的小梨涡,高彦蹙眉,掠了眼边上一脸戏谑的梁华堂,伸手拽了下沉璧的衣袖:“上车,别在这儿哭咧。”
“恩。”沉璧重重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就跟着高彦,连滚带爬的上马车。
沉璧不知踩爬梯,只会爬马车,所以这其中,梁华堂也是帮了下的。
三人在马车上落座,倒没有先前那次局促,沉璧则是乖乖的坐到了高彦身边,不过哭哭咧咧的,再也没说出什么。
倒是高彦一直再等,等了半晌,侧目只看到沉璧在哪里吸鼻子,启唇道:“是本相接着问,还是你自己说?”
“我找了...我找夫人了。”沉璧抽噎了声,伸着袖子抹了抹眼泪:“夫人说该罚,我不该拿剑伤人的。”
“但是我害怕,我害怕他打我,夫人也是女子,夫人也打不过他,我才拿剑对他的!”
“但是我没想削他鼻子…”
从前在折远居没人问,彼时高彦这般逼问,沉璧一说,那些委屈也如崩盘的棋,接踵而至。
听她说那李焕没了鼻子,高彦抿抿唇,见她捂着双眼,袖子遮脸,却又不敢真的大声哭,高彦却又觉得心烦,从袖中抽出帕子,丢给了她:“本相不是给过你碧血戒,你把那戒指抛出去不行么?”
“你把碧血戒给她?”梁华堂在一边一脸看戏,听高彦一说,立马睁大了眼睛往高彦手上看。
那碧血戒可是等同相印的东西,高彦顺手给了沉璧,这是梁华堂没想到的。
但高彦并没理会梁华堂,只是静静的等着沉璧。
她这话说的极其委屈,却也极其出人意料,连着梁华堂都差点惊掉下巴。
相府那多好的地方,虽说肃穆了些,但比教坊可是要好多了。
再说高彦这人,情商低了点,但人是挺慈祥的,倒也不会真欺负了沉璧这个小姑娘。
而且碧血戒那东西高彦都敢给沉璧拿着玩,梁华堂反正是没想通,侧目看了看高彦,却见高彦脸色黑的出奇,原本调侃的话也憋了回去。
马车里的气氛静的出奇,甚至有些格外的压抑,不过沉璧并没有轻易放弃,哽咽了两声,一双手攀上了高彦手臂:“我要回教坊。”
这回倒不是试问,反倒有几分逼迫的架势。
眼下李连已诛除,沉璧就算离开,也没有性命之忧,且她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用了,的确是可以舍了,但高彦心情却并算不上好,瞧着沉璧攀上来的那只手,喉头跟着哽咽了下。
不过高彦素来隐忍,这一下并没让她看出来。
“相爷..”沉璧说了两句,不见高彦答复,便继续问。
但这回她后半句没说出来,高彦便将手臂从她双手里抽出,撩开马车帷幔,瞧着车外缓缓驶过的玄武街。
朝中暗流涌动,不过这玄武街上,仍旧如往日般热闹。
“我要回教坊去。”
伴着车厢外街坊叫卖的声音,沉璧再次开了口,望着高彦侧颜:“求求您...”
“你就这般厌极丞相府?”
半晌,高彦忽然落下了车幔,一双桃花眼落在沉璧发顶,迸出几分凶煞气。
“并不是,妾只是想回自己该回的地方。”沉璧摇了摇头。
大抵是因为阿兄之死,沉璧并不想与朝堂里的人有勾连,更遑论高彦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她只想给自己赎身回家乡,若是可以,便随了阿兄夙愿,将周家剑庄开起来。
“什么是你该回的地方?”高彦冷笑了声,静静等着沉璧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画舫巷。”
心中的愿望虽在,但沉璧并不敢在高彦面前吐露,只将头埋下来。
“你非要生来下贱?”
“妾本是...贱籍啊...”
这话一出,高彦也忽然沉默了下来,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停车!”
外头车夫闻声,立马将车停下,所到泊车处,正是条风流肆意的巷。
“滚下...”
去...
马车堪堪停稳,高彦正开口发怒,话未说完,沉璧却先回身,钻出了车厢。
沉璧那转身势头,不见分毫犹豫,梁华堂也愣了下,撩开帷幔,看着沉璧那道高挑瘦弱的身影:“你没给丫头片子赎身?”
沉璧本就是有罪之身,那日高彦从京兆府把人带回来,沉璧便一直没有提过什么赎身的事,似乎也没想着常住丞相府。
所以高彦并不知,目光循着那抹身影直入画舫巷,咬了咬槽牙,沉声道:“我不清楚…但她很识相,自知下贱。”
“高子阳你就作吧,这么多事人家都给你办的好好的,挨打也往肚子里咽了,你服个软都不行,教坊可不是什么能容人回心转意的地方。”
“赶明你在谁家家眷堆里再见到她,你怎么着?再添个夺妻的恶名?连带着让她也恨你,你舒坦是么?”梁华堂看着高彦那不得管控的双眼,无奈的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