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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怒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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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璧眼中,京兆府尹从来都是长安百姓伸冤平乱之处,她虽没来过,但却一直对这个地方印象极好。
所以当下这般情况,衣衫不挂,披头散发,来此地的情景,沉璧从未想过。
不过她到底是这样来了被人推搡着拖拽进了公堂。
京兆府尹张闲坐在审案前,堂中明镜高悬四字举头可见,沉璧仰头望了眼,可乘着背后阴风阵阵,沉璧并不觉得心安。
沉璧也不知自己有何罪,挣脱不得便被几个官兵带到了此处。
那些官兵并不怜香惜玉,一把将沉璧推倒在地。
沉璧的臂肘撞地,那一身细皮嫩肉,肘关节处轻易就擦出了血丝,一抽一抽的疼。
但她还是撑着地坐了起来,双手抱住了肘臂处,她的衣衫已经没了,路上被那些人粗鲁拉拽,不知丢在了那里,穿堂风吹得有些冷,将她零散遮住面容的发丝携到耳后,墨发如泼洒浓墨,遮掩着诃子掩不住的那片白背无瑕。
长发极臀,本该缠乱在地,只是沉璧腰间不断渗着血,将那发丝粘腻的糊在了腰间,沉璧倒没觉得羞耻,看着张闲身边的邢大人,有些木然。
她以为头发能遮一些羞耻,可倘若只能叫人目光轻浮肆意,沉璧觉得还不如不遮。
面上羞愧难当,沉璧自然不敢再去看堂上,尽可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妾不过一弱质女流,不知所犯何罪,深夜惊动明府大人,还请明府开恩。”
美人皮骨俱为风流,虽然极力遮挡也不掩艳色,张闲多瞧了两眼,可身边邢大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张闲没敢多看:“开恩?你引天子消失,本官如何开恩?”
“天子?”这让沉璧有些不明白:“妾从未曾见过天子,何来引天子消失之事?”
“你先不要急着否认,今日你们教坊有个男子在书馆买了剑谱,那剑谱可是给你买的?”京兆府尹张闲道。
这话一出,沉璧却微愣了下,但她不敢撒谎,只能点了点头:“大人仅凭此,便抓妾一个教坊女子,未免太不合理。”
“就不怕得罪…”
沉璧原本想拿高彦当幌子,可话还未说完,邢大人坐在张闲左侧便轻笑出声:“个贱蹄子,还盼着高相管你,他若是管你,本官还能坐在这儿?”
“真把自己当个香饽饽了。”
“你也切莫不服,本官再问你,几日前,你有没有去过尚兵坊?”张闲对着身旁的邢大人也有些无奈,清楚邢大人与眼前这卑贱女子有些关系,便没插手。
张闲这话却叫沉璧噤了声。
她确实去了尚兵坊,好巧不巧,还真就救了一个人,但说刘修是天子,沉璧却是无比惶恐:“妾到过尚兵坊,可是…”
“你一个下九流的歌舞姬,去尚兵坊做甚?”见沉璧答,张闲又问道。
“教坊那地方总要有些才艺傍身,妾自小习剑,去尚兵坊便是为了打一把剑,仅此而已。”
沉璧垂目说着。
“仅此而已,那你在尚兵坊,是不是救了一个男孩儿,你可知那是当今天子!?”张闲本也是承邢大人人情,从邢大人那里知道沉璧这事,虽觉得邢大人不靠谱,但还是形式上走一走。
如今见沉璧承认,张闲也认真起来:“你可知陛下如今在何处?”
“妾身不知...”
“陛下已经不在妾身这里了。”沉璧摇了摇头。
邢大人见张闲问不出什么,急的立马从座位上起身,指着沉璧道:“大胆,你可知私藏天子是何罪?”
“妾没有藏陛下,我阿兄去买剑谱时,陛下便已经走了。”
邢大人对她是怎样的心思,沉璧心知肚明,眼下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邢大人怕是不会轻饶了她。
但京兆府尹也一副得罪不起邢大人的模样,沉璧咬了咬唇,无力坐在堂中,眼底渐渐湿润。
美人垂泪,自是惹人怜爱,可邢大人瞧着她那副模样,心中却攀浮一种异样的感觉,侧目看着张闲道:“我看着贱蹄子是有心隐瞒,不受刑是不会说了,给我打!”
“妾真的不知道,求大人明查!”
邢大人图她这人,这般出言使张闲上刑,也不过是想看她跪地求饶,沉璧偏就是个没什么骨头的,身后那官吏一棍落下,沉璧立马便软了手脚:“大人别打,妾知道错了!”
她这声压抑这不情不愿,可语气却是卑微到了泥洼之中,已经没了气力。
那棍棒声刚落,高彦于公堂外的脚步一滞,两道剑眉逐渐成了个川字。
梁华堂也听出这是动了刑,咂咂嘴道:“呵,还真敢打,真不怕一棍子要了命。”
“她死不了。”也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高彦目光望着高堂里的乱象,冷笑一声。
他倒是想过赵太后不会轻易罢休,但却没想过,他们会揪着个姑娘不放,还这般不加遮掩。
既然如此,那结果如何,便不能由他人了。
然而梁华堂并未懂的高彦的笑意,看着高彦不动作,挑眉道:“不救了?”
“卑贱之人,确不值得救。”
沉璧那道身影便在堂中,衣衫半挂,如同一条狗,自甘向那些狗官俯首,高彦也形容不出来眼前的情景是何种不合时宜,道貌岸然。
只觉有千万种怒火,揣揣坠在心头:“但求生之人,本相为何不给她次机会?”
说罢,高彦轻嗤一声,迈入高堂中,一双本就风流的桃花眼落于邢大人身上 :“这京兆府尹,何时轮到邢大人指手画脚了?”
大抵是常年立于朝堂,高彦的声音从来洪亮,沉如雷霆,能止百官议会。
邢大人被那声音惊到,浑身一个战栗,讪讪的看向高彦,哂笑道:“高...高相怎会到此?”
“大人带走本相的人,本相苦寻至此,大人倒还问上本相了?”高彦说着,脚步也停在了审案边,看着邢大人脚下的沉璧,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沉璧挨了棍棒,小鸡仔一般的被高彦拽了起来,见到那鸦青袖角,立刻便拼了命的攀住了高彦的手臂。
她皮肉本就脆弱,推搡间,手臂上多了几道淤青,浑身是伤,发丝打成缕,粘合的血液混着泪水,腥甜混着酸涩,贴在脸颊手臂,纵然有如花面容,也实在算不上体面。
高彦眼里有几分不甘愿,被沉璧环着的手臂动了动。
“相爷..”沉璧不由得高彦动,反倒拽的更紧了些,将身子都顷在了上面,泪眼模糊。
这一刻,她是真的想他救她...
“不准哭。”高彦至少是看出了沉璧的求生念想,只是对于她眼中水晕,高彦却并不敢放任。
“妾没哭。”
沉璧记着上次教坊高彦给她的那颗糖,也知道高彦当时说了什么话,用力吸了吸鼻子,将自己脸上泪水拭去。
高彦并未阻止,见她尽量把自己收拾的体面,侧目看了看一边立着的邢大人:“中书侍郎邢科,撤职,阉刑流放。”
轻描淡写的一句,邢大人便成了软脚的那个,扑通跪在了高彦面前:“高相何故为了一个下贱之人...”
“你才下贱!”沉璧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没等邢大人说完,便将邢大人的话顶了回去。
恍然记得那夜在他怀里虚与委蛇的沉璧,难得露出这般恼怒的一幕,高彦垂眼看了看她,伸手将她腰身一推,幽幽道:“走。”
腰后的疼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她颤颤看向高彦,老实巴交的重重点头。
依附着高彦的力气缓缓站起身,只是那一身皮相毫无遮掩,一阵风拂过,沉璧便又颤了下,一步就走的极为艰难。
高彦看出了她的窘迫,挥手将身上绿氅解下,坠到了沉璧那抹削肩之上。
他动作倒是温柔,但那沉重的大氅披落下来,虽然为沉璧遮挡了些许风寒,但沉璧的身子,也被那大氅压的微微佝偻,再加上这氅尾汲地,沉璧有些寸步难行。
“高相留步。”瞧那邢大人被吓得两股战战,张闲便从查案上立起,大步行到高彦跟前,笑打量着沉璧,幽幽道:“这女子私藏陛下,乃是死罪,纵然是高相的人,也要走审查这一遭。”
“陛下现在两仪殿,你要审查什么?审查本相么?”
张闲乃是李太傅党羽,高彦倒也料到了张闲会发难,冷眸观着张闲:“若真要提审,便请太傅书拜帖,亲自上高府。”
高彦这些年来的恶名不是白得的,向来如此,谁的面子也不肯给,饶是张闲也没想到,高彦这般直接吐了李太傅的名字。
一时怔楞,高彦便早已领着人离开了公堂。
高彦倒是走的大步绰约,但沉璧平白遭了棍棒,步履有些跟不上,便顿住了步子,双手便扯着肩上压下来的鸦青色大氅,遥遥道:“妾多谢相爷...”
那声相爷,对于高彦这个人似乎为时过早,不过高彦并没介意与这个称呼,道声音离自己有些远了,方才止步回头。
沉璧于月下福身,倒好像是真的多谢他。
高彦没吱声,淡淡点了点头:“想回教坊?”
“妾本该回教坊。”
沉璧并没理会高彦的意思,双柳叶眼在月色下闪了闪。
“呵...”高彦抿唇,冷笑从唇齿间发出,带着几分不屑。
沉璧也看到了那抹笑意,双肩微微震颤了下:“妾知道给相爷添了麻烦,可是相爷既然救了妾,绝不会也想置妾于死地,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