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想象中爱你》念远乡

23、并肩

　　毕业时分总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告别要参加的，送走了一批毕业的同伴，又迎来了一批新的同学。直到毕业晚会上拥抱过导师，听到他面上带着慈蔼笑容与我说过“congrats”后，才突然间意识到，我与我的本科时光彻底作别了。

　　晚会上陪我走过一段难忘时光的人们即将散于四海，而将要开始的新征程里，会有新的人到访我的人生，陪我走过另一段珍贵时光。

　　一对平日里关系非常好的朋友，在与彼此拥抱道别的时候，附在对方耳边轻声安慰说，我相信我们的情谊会让我们未来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以不期而遇的方式再度重逢的。

　　我路过她们身旁，恰好听到了这一句。

　　突然想起了我和江也重逢时候的场景，不由地会心一笑。是啊，纵然是山高水长，岁月迢迢，总有一些人要相遇，要重逢的。

　　我们的旅程因为张秋和的一场小感冒而推迟了两天出发。

　　从德国出发的旅程，绕过奥地利，经过意大利和法国，最终回到英国。

　　除去按照一些展览的时间来敲定旅行路线，除去张秋和一路上分秒必争地和许宛然分享沿途所见，除去江也总爱拉着我合照，除去佁音非要致敬经典，拉着我们在各条大街上摆拍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我们这一趟旅程，再无什么特别之处。

　　江也仍然如以往一般，对每个人都细心周到，偶尔，也会对我给予额外的特别关照。我也开始越来越坦然地接受他的关心，并且尝试以他能感知到的方式，做出回馈。

　　当然，我们之间的细微变化自然是全数落在同行好友的眼里，这一路上，我们免不了要遭受他们的调侃揶揄。不过这一次，我们谁都没有出言辩解。

　　我也不再急于第一时间澄清事情，与他划明界线，或者说，我们都在以默认的方式来坐实所谓的谣言。

　　一路上走走停停，四处走街串巷，虽然远远超了计划的时间，一行人倒也逛的分外惬意。

　　回到英国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了，我们意欲探访鬼城，就提前两天抵达爱丁堡住下了，不想，却是遇上了留学以来最不令人愉快的事情。

　　八月中旬，再怎么不留意新闻的人大抵也多少听到了一些有关于gang du的资讯，更何况是我们这群学着社会性学科的人。

　　八月十五日时候，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在墨尔本读书的学姐的邮件，号召大家一起在各大网站上留意gang du言论，在这个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有那么一群人却忙着上蹿下跳的，意图破坏一个内部牢牢团结一致的大家庭。

　　我们登上各个网站，在那些不实言论下面逐一解释着世人皆知的真相。

　　江也是新闻系的学生，他们系里的好些学生在得知消息的时候都忙得脚不着地，仿佛要用尽毕生所学抨击这些人。他们在gang du分子的ins下，在外媒断章取义甚至歪曲事实的报道下留言，反驳，寻求说法。

　　我们在十六号时抵达爱丁堡。

　　我们租了一间民宿，我下午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两个穿着gang du T恤的男人。

　　他们就站在我们住宿点的楼下，在那边大放厥词。

　　我将购物袋都先挪到一只手上提着，摸出手机给江也发了一条信息：你们下来楼下一趟，这边出了点事情。

　　然后，走上前去，以我从未有过的严肃的语气请他们再度重复刚才讲过的话。

　　他们面色不虞地冲我喊着freedom和independence，路过的外国人三三两两地看着，像是听不太懂我们这种一方说中文一方说英文的交流方式。

　　我手上提着刚买回来的菜，站在那儿，几次被打断后便也选择采用英文与他们对峙。

　　我几乎是破口大骂的语气了。

　　他们强调香港应该拥有完全的独立权，不应该在任何方面受到干涉。

　　我讥讽他们不可理喻，拿着父母给的钱，靠着父母的庇护才有了最基本的保障，却成天是非不分，真假不辨，听风就是雨，被人利用完了还在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有些小聪明，实则愚不可及。

　　其中一个男人的情绪比较激动，对我差不多是怒目而视，手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咒骂着我道貌岸然，虚伪。

　　我仍然站定在原地，昂着头，指责着他的所作所为简直荒谬绝伦。

　　江也他们就是在这时候下来的，江也半挡在我的身前，替我挡住了那根指向我的手指。

　　张秋和和佁音紧随其后，路过的一些中国面孔瞧见了这边的动静，也慢慢聚拢过来。

　　我们一群人或散步至此，双手空空，或采买经过，手上提着大大的购物袋，袋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些蔬菜瓜果。

　　两个男人站在人群的对面，也站在社会公义的对立面，接受着群众目光或言语的声讨，却丝毫没有羞耻之心，只是带着欺软怕硬的做派，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江也一过来就顺手接过了我的购物袋，也顺便加入了我的讥讽行为。

　　我稍稍绕过他的身子，向前迈了一小步，站在他的身边，继续与那两个男人讲述我们很小时就已经明白的道理。

　　家国太平于是个人安稳，国家富强，于是我们才有机会吃饱喝足地站在这儿不知天高地厚地讲些愚蠢的话。

　　因为我们的国家不仅强大而且伟大，我们兼济刚柔，于是所有人都有更平等的机会寻求个人的发展，所以无数的蝼蚁，或聪慧愚钝的，都有机会站起来，站出来，发出那点构成最终结果的微弱的声音。

　　所以甚至是那些尚未开化或者说无法感化的人，才能有机会在酒足饭饱后站在这儿做着这些丢人现眼的行径。

　　人群有越聚越密的趋势，那两个人，只会重复独立，自由，辱骂我们丧失自我的人，逐渐败下阵来，我们也不想闹出治安问题，逼得他们道歉后就也陆续上楼了。

　　人群慢慢散去，有个女生跑上来夸了我们一通，并告知我们，他们得到确定消息，明天会有游行，如果我们愿意可以早些到场，领一下国旗，了解一下情况。

　　我们留了她的联系方式，承诺明天会提前到场，并且很乐意帮忙做些组织和善后的事情。

　　晚饭时，我在水槽那儿洗着蔬菜，江也在一旁处理中我刚刚洗好的西红柿，切好了，在等锅里的汤沸腾时，他突然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我笑，意味不明的样子，看得我心里怪异。

　　“干什么啊。”我将土豆送到水龙头下面。

　　“我在想你真好看。”他微微弯着腰，把脸往我面前凑了凑，鼻息有些落在我脸颊上，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

　　我笑着避开了一些，他也不恼：“就是刚刚下楼的时候，我其实在门口呆了一会，看你在那儿以一挑二，在他俩浑身不成器气质的衬托下，显得你更加傲气，仿佛千军万马利于前而面不改色。”

　　我被他逗笑，回问：“那你后来冲下来干嘛，继续欣赏我以碾压式优势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不好吗？”

　　“这不是看他们一副没什么道德感还人品败坏的样子吗，你与君子相争我当然全程默默欣赏学习，但是君子对上小人总是容易吃些暗亏的嘛。那会他都伸手了，你要是不小心被伤着了怎么办啊。”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放下手里的土豆，转正身子，正对着他说道：“这么关心我啊。”

　　厨房的光是暖黄色的，加上现在天色暗了下来，室内的光线并不充足，我们俩之间的气氛也在这种温馨却有些模糊的光影里变得暧昧不明起来了。

　　他站直了身子，“你才知道啊。”

　　我看着他的目光，与记忆里的赤诚并无二致，看着头顶的光照在他的发丝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温暖而敞亮，我突然想不起来为什么，当时的自己居然会畏惧这样温和的光芒。

　　“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最飒的时候，是侧身一步与我并肩作战的时候。”

　　“嗯？”

　　“那一瞬间，让我觉得我身边的这个女孩会一直坚定而强大，也会，一直这样站在我的旁边。”

　　“嗯，”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如果是同条路上的同行人，自然是会一直并肩而前的。”

　　我们注视着彼此，忽然会心一笑，锅里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我转身将刚刚洗好的土豆削皮，他则将西红柿悉数倒入沸腾的锅中。

　　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的烟火气里，我方才的不愉快被统统抚平，余光瞥见江也忙碌的样子，停着客厅那头轮到今天休息不用做饭的张秋和又在与许宛然聊天，而沈佁音则哼着不成滴调子的儿歌。

　　我忽然觉得心中升起无数的自豪与满足，无数的前人淌过泥泞的岁月，于是换来了我们这一辈人的安然，而我们虽未能成为如他们一般顶天立地的人，却也在无数的前人故事里读到风骨与脊梁。

　　我们没有强大到成为撑起民族的脊梁——当然，我们的民族如今也不再需要一两个青年人抱着捐躯赴国难的决心才能挺直腰板——但所幸，听着英雄故事长大的我们，站在昂首而立的家国民族庇佑下，也未曾弯下我们笔挺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