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的棋局》青衫行

16、十六、背道行

　　“倒是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直面一个暴怒的魔王。”
　　“我自始至终都在准备面对他。”
　　格瑞丝冷冷地打量路克斯，她没有说出来，你要面对的可不是高坐在魔宫深处的魔王，而是一个被激怒的脱离了枷锁控制的魔王。身为王者，自然要承担自己的选择所导致的一切后果，不是吗？
　　“格瑞丝？”路克斯微微皱眉，他不喜这种漠然的带着审视的目光，尤其是，其中还夹杂着主人移情作用下的憎恶。
　　格瑞丝移开视线，“你准备的后手在哪里？我不确定能瞒过他多久。”
　　“……边城外百里处威特森林，那里有接应我的人。”
　　威特森林、边城、王城，格瑞丝脑中迅速浮现出这几处的地理位置，“让你的手下向东，在魔鬼之森外接应我们。”
　　“你要横穿魔鬼之森？接应我的人一旦固定地点，就不能再移动。”
　　格瑞丝看了他一眼，“那能不能安全离开，就看运气了。这里离威特森林的距离可不近，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能瞒着王从这里一路离开魔域吧？”
　　“你决定就好。”路克斯放弃争辩，时间紧急，既然格瑞丝心中有数，就听她的。
　　这么快就达成一致，格瑞丝诧异地挑了下眉，“跟紧我，丢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两人目前所处的位置恰好离魔鬼之森不远，只走了五分钟就已经踏入了这座大陆闻名的林域瘴气范围内。
　　路克斯紧跟格瑞丝的脚步。自从进入这片林域，他的感知就被无限压缩，甚至连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无法感知到。可格瑞丝的步伐却没有一丝变化，左拐右绕，熟悉得仿佛在自己家中。看来，她选择这个方向离开王城是有缘故的。
　　魔鬼之森，这片林域最初的名字早已无人知晓。它更加被广为流传的是各种令小儿止哭的惊悚故事以及各式各样的别名，例如迷踪林，有进无出林，鬼魂林。这片林域进入后便会气息全无，方向迷失，曾经有许多不信邪的游侠勇者想要征服这片森林，却再也没有出现。
　　路克斯一边跟着格瑞丝，一边打量这片森林。说实话，他对这片声名远扬的森林也好奇得很，不过当了王，某些任性的小小心思就不能说也不能做了，不得不说有些遗憾。
　　林间瘴气越发浓郁，本就无月光透入的森林中，视线和灵觉都被深深阻碍，暗黑色的瘴气充斥着不详，路克斯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前格瑞丝的身影变得发虚，他登时警惕心起，抬起手一抹金光向前方射出。
　　另一边，同样发现不对的格瑞丝停下脚步。
　　“格瑞丝……小宝贝……”不知何时，林间雾气更加幽暗，一股低沉魅惑的男声突兀地在格瑞丝耳边回荡。
　　格瑞丝嘴角扬起不屑的笑，她伸出手，快狠准的将瘴气中漂浮得宛若幽灵的生物一把捏爆，那生物连一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活着的时候你不是我的对手，死了还想作怪？可笑。”一脚踩扁地上的树枝，格瑞丝按了按腰侧，朝着感知的方向走去。一虚弱起来，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作怪，就连感知，都被这林中的障雾影响，不知不觉间中了小把戏。
　　似是应了格瑞丝的话，不断有各种存在出来拦路。到后来，格瑞丝甚至懒得再浪费多余的精力，只要遇到了异物，就一律捏碎。
　　直到她触到了……
　　“路克斯？”
　　“是我。”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沉默。
　　指尖下的睫毛颤了颤，格瑞丝触电般地收回手，“走。”突然想到什么，格瑞丝硬生生的停住脚步，“伸出手。”
　　“嗯？”路克斯不解的递出左手。
　　“右手。”
　　路克斯依言伸出右手。
　　格瑞丝在路克斯虎口处轻轻一抹，那丝线般的顽固伤口中顿时飘出一股墨绿色的毒烟，乖巧的呆在格瑞丝的指间，被她一捏，就飘散了。
　　路克斯活动了下右手，伤口中的毒素已经全然没有了。这毒，是她配置的？武力超绝的女将军，居然还深谙高深毒素的配置。“刚刚袭击我们的是什么？我感觉有些像是古魔的魔气。”
　　“这林中的阴木会吸收将死之人的怨恨不甘，成为一种特殊的类似于活物的存在，拥有他们所吸收的将死之人的部分力量与记忆。总有那么些将死的魔，不肯乖乖去死，还要给这林子留下些残余力量作为礼物。不足为惧。”
　　在这阴森可怖的环境中，路克斯险些笑出来。哪有让人家去死还要平静的死的。“看来魔鬼之森不愧其名，连古魔都能吞噬。”
　　“是呀，”格瑞丝语含嘲讽，“就连高高在上的古魔，将死时也会恐惧不甘呢。”
　　后面的路途没有再遇到意外，他们顺利的走出魔鬼之森。
　　暗黑色的瘴气消失，露出高悬夜幕的星辰。
　　“罗刹！”远在魔族王城之处，伴随一声怒吼，沸腾可怖的魔气升到空中，在这里，都能依稀感受到那股紧迫的压力。
　　格瑞丝神色微变，她一把抓住路克斯的手飞奔起来。
　　属于魔王的气息飞速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迫近。
　　格瑞丝的脸色变了，她拖着路克斯死命向东南方向奔去。过于急速的奔跑让她的气血翻滚起来，“可恶，他莫非在监视我不成，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一边跑，格瑞丝一边把头上的发圈撸下来扔到一边，然后是软甲上的挂饰，袖口的绑带……想了想，格瑞丝把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抛到一旁，不对，匕首是路克斯的。
　　路克斯被拽着奔跑，面色凝重地望向魔王的方向。魔气的移动速度很快，显然它的主人正在全力追击。然后，路克斯就看到格瑞丝开始一件一件的扔东西，该说，不愧是魔王最信任的下属吗？直到一把匕首被扔到他手中，路克斯的面色方变了些，“你……魔鬼之森拦不住魔王吗？”
　　“我没试过，”格瑞丝的嗓音有些沙哑，“以前的他能拦住，现在的他我也不知道。”
　　怒吼再次响起，魔王一刻未停，直接冲进了魔鬼之森。凶戾的魔气翻滚聚拢，林间的瘴气沸腾汇合，各种阴郁的嘶嚎声伴随着树木倒塌与气息消融的声响在林中大作。翻滚的烟尘眼见着离格瑞丝越来越近了。
　　“该死，”格瑞丝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她不用亲眼看都能想象到此刻的魔王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威特森林已近在眼前，她却丝毫没有丝毫放松，“你的人到底在哪里？我可不想和你死在这个地方。”
　　“有我这个光明王陪你一起赴死，有什么不好吗？”路克斯语气轻松。
　　“你闭嘴。”格瑞丝语气不善地喝止他。
　　魔王越来越近了，恐怖的魔鬼之森被他暴力开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格瑞丝的面色难看起来。
　　“他们来了。”路克斯唇畔露出笑容。他反手握住格瑞丝，拉着她穿过人群。
　　一支约万人的队伍出现在威特森林中，领头的是一位白袍女子，在她的带领下，万人共同吟唱。
　　随着吟唱声起，每一个人的头顶飘出点点力量光点，与属于领头女子的白色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流转着繁杂符文的光的屏障，出现在众人面前。
　　轰！
　　魔王已至，他发出的攻击，与那光的屏障狠狠撞击在一起。
　　刹那间，天地失色。
　　格瑞丝眼中色彩恢复时，心中惊惧不已。隔着光，她隐约能看到魔王的身影，他，被成功拦住了？魔王的气息尚有些不稳，似乎粗暴的对待魔鬼之森亦让他受到了一些影响，可即使如此，能拦住魔王的手段……这想必是光明王原本为她所准备的。
　　察觉到格瑞丝的目光，路克斯似是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解释道：“这阵法是古树老人留下的，限制颇大。不仅需要众人准备良久后同心协力方能施展，还需敌人正面进攻。”
　　格瑞丝不语，他说得再委婉，也无法否认，这阵法几乎是专门用来应对追击之敌的，最适合阻拦敌人。而魔王，只会直面敌人，从不避战。都不用深思，格瑞丝就已经想到了无数种将敌人带进预备好地点的方法。
　　魔王再次对光障发起攻击。这次的响动没有第一次大，却也威势惊人。在一次次的冲击下，光障上的流光变得颤巍巍的不稳定起来，却也死死拦住了魔气。领头的白袍女子额角渗出汗水，咬牙坚持着。路克斯抬起手，纯粹的光从他手上流出汇入到光障中，光障再次恢复稳定。
　　“格瑞丝！”魔王大吼着唤出了格瑞丝的真名，他已然气急。不仅因为格瑞丝的叛逃，还因为发现自己一时无法突破光的屏障。无法再阻拦格瑞丝的离去，魔王的声音重新恢复深沉冷静，“我等你回来向我认错。”
　　魔气彻底消散，魔王亦消失不见。
　　众人等着路克斯示意魔王已彻底离开时，方放松心神，不再维持屏障。
　　他们安全了。
　　施法的众人纷纷喘着粗气体力不支的互相搀扶着维持勉强站立的姿势。
　　“王！”那白袍女子汗液浸湿了秀发，却是激动的一路小跑过来，和她一起迎过来的还有一个身着铠甲的少年，他们围着路克斯各种嘘寒问暖。
　　格瑞丝识趣的退出来。联军中另一拥有光明力量，被敬称为“光明圣女”的琼，与战死的联军大将瑞恩的那个没啥用的弟弟道恩，作为敌人和预备敌人，她都熟悉得很。
　　远方的魔族王城彻底陷入沉寂，在那一片属于别人的欢呼声中，格瑞丝再一次静静遥望魔宫所在。
　　她已经离开魔域，在属于联军的地界了。
　　意识到这点，格瑞丝内心一片怅然。
　　我没有错，阿尔。错的是你。
　　从今日起，你我分道扬镳，再不复昔年情谊。
　　回过头，格瑞丝恰好撞上路克斯的目光。他眼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似是在安抚她。
　　格瑞丝微微皱眉，侧头避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