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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初元十六年,三月三,上巳,大吉。

      张放与康儿来到沣水边,上游处,车马朱帷连绵,男女姣服,骆驿缤纷。往年上巳,张放都去兰汤中沐浴祓禊,今岁想寻个热闹去处。

      水中寒气未除,有人脱了服冠沐浴擦身,全身爽快。张放只脱了鞋袜,坐在河边,将双足浸入水中,日光和煦,波光粼粼,水草摇曳。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张放迎着日光眯缝着眼,自言自语道。

      “少主,浑水洗足,岂不是越洗越脏吗?”康儿一边撒着兰草,问张放。

      张放慵懒得不想解释,只说了句:“身不由己罢。”

      张放擦干双足,穿好鞋袜与康儿寻了个清净处,康儿摆出篮子里的吃食,见张放倚靠着老栗树打盹,自己也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年少的日子总是经得起消磨,天边鸦雀似要归巢,太阳将落山头。

      “少主,快醒醒,咱们赶紧去城中,还能赶上太子亲迎,睹见尊容。”

      张放差点忘了这桩,只因太子娶亲总按照天子之礼,一般是不会亲迎的,而这次太子竟要求亲迎太子妃,阿姊或许真得了位良人。

      两人赶回城中,街道上早已围了个水泄不通,羽林将人群分开,留出仪仗道路,从宫门一直到平恩侯府,羽林遍布一路。张放本想去平恩侯府陪着许夸,但人群拥挤,自己又终究是位外人,便只留守在人堆里,和众人一样期待着太子迎亲队伍的出现。

      天色朦胧,暮鼓响起,今夜不设宵禁,只为天下同庆。

      不远处,礼乐声传来,亲迎队伍渐渐清晰。张放仔细分辨队伍中人。

      那前头男子,冠白玉,身着玄衣底华服,袖口与襟边分隔扬红,金丝信期绣飘逸灵动,凤鸟展翅欲飞,螭龙隐没云间。

      男子□□玄色骏马,黑鬃油亮,步伐矫健,与主人一般气宇轩昂。来人正是当今太子刘骜。

      康儿见了目瞪口呆,不住地拍身边张放的肩:“少主,少主,快看哪,快看,那人不是杨公吗,不对,杨公,杨公怎会出现在亲迎队伍里,还是……啊!”康儿说着大叫了一声,这一声即使被乐声、人言声掩盖,仍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张放直勾勾地看着刘骜,有些恍惚,呆立了片刻,先前的事情在脑中闪现。

      康儿见状推了推张放,继续说道:“少主,莫非……莫非杨公就是太……子”

      张放回过神来,拉住康儿手腕说道:“我们回府,这里无趣得很,什么太子杨公,与我何干。”

      张放与康儿退出人群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刘骜目光所及,不知是否见到二人。他摩挲着腰间的白玉韘形佩,本应是一对,无奈不成双。

      许夸身着玄底墨绿襦裙,发髻上的凤鸟金步摇富贵吉祥,金丝乘云秀作各类瑞草奇花,以面纱遮面,尽管全身用尽人世富贵,仍旧如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她在西侧屋内等候着,心静如水,这场景在梦里百转千回过,有关太子的一切传闻与猜想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她的宿命早就注定,她认命了。

      乳母过来报信太子到了,扶着许夸去了主厅,那一小段路,许夸又莫名紧张了起来,眼前模糊,看不清前路。

      主厅之上,期盼许久的那一眼,自然地发生了,许夸望向太子,他手捧铜雁交于主婚人,行奠雁礼。

      许夸突然觉得身前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想起那个胡闹的夜晚,他不就是手执令牌的羽林么,阿放口中的杨君。但此刻太子神色庄重,又与那晚望向阿放炽热的眼神不同。

      无论其中曲折,许夸终于松了口气,她的良人终究是位如玉君子。

      刘骜恭谨完成了奠雁礼,许夸在宫人的接引下乘舆前往未央宫含丙殿。

      含丙殿内,一应陈设具备,刘骜与许夸分座两边,共牢而食,随后,宫人又在各人跟前的两盏爵杯与合卺中倒入美酒。

      合卺礼结束,一应宫人皆退出寝殿。

      刘骜侧过身,并未看向许夸,神色有些冷漠。

      合卺之后,许夸面若桃花,她轻启朱唇:“太子当日何故戏弄阿放?”

      刘骜有些疑惑,望向她,说道:“阿放?你是指张放?”

      “是啊,那日天子夜宴,我与阿放误闯太子寝殿,你却假称自己是羽林……”

      “那日阿放身边怪模怪样的仆人原来是你,你与阿放又怎相识?”

      许夸听闻才想起自己那晚装扮,有些懊恼重提此事,但幸好两人不至不言不语,她答道:“我与阿放自小玩闹在一处,他无兄弟姊妹,便唤我一声阿姊。”

      刘骜似乎提起了兴趣,他又替两人斟了酒继续问道:“不知阿放儿时也是这般顽劣么,我与他相识以来,他似乎总在闯祸。”

      许夸微笑道:“阿放总是如此,他天性纯良,意气用事。儿时的他被公主捧在手心,就像一匹刚学会奔跑的马驹,整日横冲直撞。我记得大约八岁那年,有一回,我放着纸鸢,阿放就要过来争抢,结果那纸鸢被挂在树上,我家乳母说了他两句,他便气鼓鼓地追着乳母咬,乳母便吵闹着去寻人,阿放等乳母一离开便自己爬到了树上帮我取纸鸢,我看着他去那么高的树上急得大哭起来,等阿放帮我拿到纸鸢结果一脚踏空从树上摔了下来,他捂着头上的血仍笑嘻嘻地将纸鸢递与我,结果我看着满头满手满纸鸢的血哭得更厉害了。”

      刘骜听了笑道:“原来他自小便是如此,头破血流才能收场。”

      许夸似乎也陷入回忆中,甜甜地笑着,想起过去时光,继续说道:“还有一回,阿放与我去城郊游玩,见农户家的石榴熟了,便去偷摘了几个,结果被发现,阿放拉着我跑,我实在跑不动了,被农户逮了个正着,阿放便躺在地上哭了起来,说自己与我是逃亡来的孤儿,饿了三天三夜才起了偷盗之心。可那农户瞧见我们衣着打扮根本不信,便逼问我,我没法便带着他去了侯府,阿放一路上到跟没事人一样,将那几个石榴吃了个精光,那农户也殷勤得很,还一边替阿放剥了起来。那次阿翁狠狠地训斥了我一回……”

      刘骜仍旧乐此不疲地听着,许夸兴致高昂地讲着,长安城上的峨眉月静悄悄地挂在天边。

      张放在院内看着那月,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愁怨,他随手拨弄起琴弦: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卓文君一样的心境。康儿在一旁看着满脸思绪的小祖宗,那表情就像“后不利”一般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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