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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春日的阴雨天气,软绵绵,有种无力感,一场雨不知何时零星落在人身上,毫无头绪。

      张放鞋袜湿了些,等到落座后,杨桀才回过神来,他正欲伸手替张放擦去脸上的雨滴,张放侧过头,避开了,他让康儿递来帕子,自己擦拭起来,向杨桀说道:“杨君心事重重,不知又有何算计啊?”

      杨桀只是看着张放,并未作声,张放继续说道:“君子今日邀我前来,说是有事讨教,不妨直说,别拐弯抹角,省得下次见面杨兄又变幅面孔,换了个心肠。不过,君若是有所求,怕是枉费心思了。”
      “我别无所求,只是想见你一面,同你说说话”,杨桀端起桌前的一杯酒递给张放,“驱驱寒。”

      张放刚好有点渴了,接过酒杯喝了一大口,看着杨桀这奇奇怪怪的样子,心里越觉得蹊跷,哪有羽林卫身旁还跟着个护卫的,这人口中到底有几分真假,正想着,突然将酒一口喷了出来,全喷在了杨桀的脸上。

      张放没好气地说道:“杨桀,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酒啊,比药还难喝。”

      杨桀用手指沾了几滴脸上的酒,抿了一口说:“阿放,这是椒叶酒,有些涩,但最能驱散春寒。”

      “给你,先把脸上擦干了,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告辞了”张放将手帕递与杨桀,杨桀接过擦干了脸上酒水。

      “阿放,我其实……那日故事,我还未讲完,你还要听么?”

      张放望向窗外,雨落得更大了,回去也无趣得很,便答应听完杨桀的故事,杨桀吩咐侍卫牧野端上火炉子,张放一边烘烤淋湿的鞋袜。

      杨桀便接着上回故事给张放讲道:“我们一行人朝着黑暗里走去,起先是较窄的通道,不像天然形成,大约一个时辰,那地下世界豁然开朗,如一间巨大的宫殿,其内有男女三十来人,年纪相仿,但并无吃穿用度并一些陈设,只在洞壁上又凿出了大大小小的洞,似乎存放着重要物件。这些男女外貌与我们相似,但穿着却像上古之人一般,我们询问其中一名男子,他说他们是无启国的遗民,被迫来到了这地下世界。”

      “无启国?我好像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国家。”张放开始有些好奇了,康儿也听得专注,心不在焉地烤着鞋袜。

      杨桀笑笑继续说道:“对啊,我们都很诧异,就算见识最多的莫老汉也不曾听过这国家名号,我们便追问他,男子领我们去其中的一个洞中观看,他让人刨开了洞中的泥土,果然里面埋着东西,但没想到……却是…….我们所有人看到后都吓得不轻,有人当场吐了出来。”

      “是什么?”张放身子倾向杨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杨桀伸手盖在张放的心上说:“是一颗鲜活的还在跳动的人心。”

      “你骗人,哪有人死了独留一颗心还在跳动,还能入土不腐的。”张放推开杨桀的手,端坐了回来。

      “少主,您能别插话嘛,让杨公接着说下去。”康儿下意识地说完立刻闭嘴,仔细烘烤起鞋袜来,脸上被火炉烤得红扑扑得,对面的牧野心想这小奴婢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张放不重不轻地掐了康儿一下,继续听着杨桀的下文。
      “等我们稍稍定惊,那男子让人重新掩埋了那颗人心,向我们说起了原委。原来他们无启国是上古时候蚩尤部落的一个分支,蚩尤战败后他们的祖先便避难于此,他们无启国的人寿命与常人无异,但无法生育,一生容颜不老,以泥土为食,死后心脏不腐,只要埋入土内,百年之后便又可复活重生,只是复活后便没有上一次为人的记忆,重新开始。”

      张放正欲往下追问,旁桌两人的议论将众人的注意都引了过去。

      “萧太傅素来正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啊。”

      “是啊,听说还没看到敕令,就当场服毒自尽了。”

      杨桀只听到“萧太傅自尽”这几字,沉默了片刻,便与张放不告而别,走入雨中,连张放在身后的呼叫都没听见一般。

      “快把鞋袜拿来我穿上”张放着急着去追上杨桀。

      “少主,还没干呢。”

      “不用了,马上又得湿透了”张放一把拿了过来,忙慌穿上便朝着杨桀的去向追了过去。康儿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连忙拿起伞快步跟在后头。

      张放与杨桀站在萧府门前,执金吾的车骑刚刚散去,萧府乱作一团,哭喊声一片,仆人们乱了方寸,萧望之门生朱云忍着悲痛开始安排后事。

      正是朱云的一句“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尤未悔”让萧望之决心死谏。

      萧夫人上前劝阻,她说此事必有隐情,而非天子本意。

      萧望之却只让人配好鸩酒,朝众人说道:“我一生只为社稷,六十年来未曾有过一刻动摇,如今遭受构陷,让那等鼠辈看着老夫下狱苟活,不如今日就此了断,痛快!”说罢,萧望之大笑喝下毒酒,萧夫人见状也晕倒了过去。

      张放想起之前自己和许夸说的话,不想萧望之会因为一场闹剧而丧命,他看向杨桀,在雨中有些落寞的脸,问道:“杨君是与萧太傅相识么。”

      “不曾相识,只是萧太傅一生刚直不阿,不想最后竟是这样潦草。”

      “事发那日皇帝只说让萧太傅闭门思过,听候发落,我本想皇帝不过是小惩大诫,不料今日又这样大动干戈,其中必定有隐情。”

      杨桀冷笑一声道:“阿放说得不错,那日之后,散骑中郎萧伋便替父上书求情,不料石显借题发挥,说萧望之不思悔改,为了独揽大权,不择手段,如今又教唆其子狡辩罪责,理应服罪。皇帝本不愿将其下狱,但石显不依不饶,说萧望之的罪证据确凿且事关人命,若轻纵则难付天下,念其过去功劳可罪减一等。皇帝听后才准奏。”

      张放这才发觉杨桀与牧野并未打伞,身上被雨浇透,风雨中,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童在罚站,辨不清他的神情,不似委屈,不似悔恨,也不似忿忿不平。张放从康儿手里接过伞,并在杨桀身旁,替他撑伞遮雨,向他说道:“杨君,其实于萧太傅而言,至死都初心不改,也算得善始善终了。我阿母说过人这一辈子真的很难一直从其本心而活,比起下狱遭受屈辱,萧太傅是不会有其他选择的。”

      张放靠近的体温让杨桀觉得稍稍温暖了些,他伸手盖在张放的手上握住雨伞说道:“阿放,如果可以我也想同你一起逍遥人间,你走到哪儿我便陪着。”

      张放的手被杨桀紧紧握着,一丝寒意穿透心扉,他头一次看见杨桀身上透着可怜,他想帮他,再没有躲避和挣脱,回应杨桀说道:“那你就辞了羽林军的职务,咱们择个吉日就出发。你带我去昆仑去无启国看看那颗不朽的真心。杨君,朝堂事多半身不由己,无甚乐趣。萧太傅之死便是,石显怕只是黑手之一,有人想渔翁得利,萧太傅本想做只捕蝉的螳螂,不想身后还有黄雀。只不过萧太傅的死或许让背后之人始料未及,石显最后补上了一计借刀杀人。”

      杨桀听完,没有去看张放,眼前萧府的大门闭上了,一出戏落了幕,胜负难分。

      那日,两人的分别匆匆,并没有不欢而散,就好似大雨突然停止了,天空仍未放晴,闷无端。

      分别前,康儿悄悄问牧野,什么螳螂什么黄雀的到底说的是什么,牧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康儿心想这侍卫总是板着脸蹙着眉,问了也是白问。正想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紧接着牧野也跟着打了个喷嚏,两人浑身湿漉漉,各自跟在主人身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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