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之恒》十三13

3、第三章

　　“放儿，该醒醒了，放儿，你许姊姊来了，正在院里候着呢，放儿......”说话这人是张放的阿母，敬武公主，她体态微腴，与张放一般，皮肤细白，认不出年纪，天生较常人多一份妩媚。

　　她隔着被子轻轻地想推醒张放，张放翻了个身子，不闻不理。

　　“昨天是谁跟着少主出去的？”敬武公主目中无人地发话起来。

　　李康连忙跪下，身上不由地哆嗦起来，回道：“是小人”。

　　“作死的蠢奴，少主醉成这样，怕是你怂恿，还有甚分辨，自去领了三十鞭子，养好再回来服侍，免得放儿见了血污晦气”。

　　张放知道敬武公主故意激他，翻身坐了起来，说道：“阿母，倒也不必如此，我身边可心的，贴心的，一概都要被你打发了去，统统只剩这一个蠢笨的，不如索性让他留下，省得阿母今后再费口舌”。

　　敬武公主便挥手示意李康并几个伺候的女仆都退出了房间，她亲自给张放擦面梳洗。张放一把推开敬武公主的手，冷冷地说道：“人都不在了，阿母又何必再做戏呢？”。

　　敬武公主被这话刺痛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她握住儿子的手，褪去了平日的凌人盛气，告诉张放：“放儿，阿母在外是公主，在内是妇人是主母，但对你，阿母永远只是你的阿母，放儿，你就是阿母命中全部啊”。

　　张放听了将手挣脱出来，仍冷冷地说道：“阿母这般，从前我怎不知，阿翁在时，我怎不知，阿母难道真有两幅面孔，不知阿母对那好儿子是怎样面孔，也是这样握着手么”。

　　“够了，放儿，闭嘴！这些话你从哪儿听来的！”敬武公主站起来背对张放，唯独这件事，她不知怎样面对她唯一的儿子。

　　“阿母既然口口声声看重我，难道就不怕我受到牵连？那人私自逃回长安，已是大罪，天子不过念其父过去功劳，悲其客死异乡，才权当不知。阿母，你如今与他纠缠，堵得住家里仆人嘴耳，又能堵得住天下人的嘴吗？到时事发，皇帝舅父真会念及情分么”。张放没想到憋屈了许久的话三言两语就说了出来。

　　敬武公主有些无力，她想起三任夫君的死，她以为张放能理解她的艰难与内心的凄苦，她不过有一日突然觉得，人活一场，总要从其心一回，她收拾了心绪，向张放说道：“放儿，你阿翁走时，你年纪尚小，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后，等你年纪渐长，你会慢慢明白这世上的许多规矩就是每个人的一把把枷锁，我们穷极一生可能也打不开，只能带着它们慢慢地老，慢慢地死去。阿母的这一生就是带了太多的枷锁，我不想分辨什么，我只希望放儿你的这一生不要如此沉重地活，痛快一些就好……”

　　张放看着阿母的背影，第一次见到她的落寞，他也有些无措起来，只说：“我去找许姊姊，让她等太久了。”

　　敬武公主离开时看着张放，他的面相越来越像他的阿翁，可就如记忆中逐渐模糊的那张脸，竟然开始陌生起来。

　　院落里，桃花开得娇艳，风一吹，落了满地，也落在许夸的素纱披风上，与两颊的淡粉映衬。

　　张放轻声走到许夸身后，替她摘去落在发髻上的花瓣。

　　许夸转身见到张放，微微一笑：“阿放，你来了，”

　　“许姊姊，等久了吧，不过我看你颜色这般好，就像树上的桃花，怕不是心中欢喜，来报给我听的？”张放每次见到许夸总能将心中愁绪散尽，她言语不多，但能暖人心。

　　“阿放，你早知道，又何必同我玩笑”

　　“我听闻太子是个宽博严谨的人，又喜好经书，以许姊姊的文才，肯定啊得让他膜拜，到时候什么都听阿姊的。”

　　许夸听了这话，脸上竟有些微微发烫，不是因为张放的玩笑话，而是一提到这素未谋面的夫君，心里总是如小鹿乱撞。他是太子，是未来天子。但许夸最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否托付终生而已。

　　“阿放，其实我……不指望他是一个如何完美的人。从小阿翁阿母就这样要求着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不知道这一辈子我还有没有那样的运气，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阿姊，快呸呸呸，还没嫁呢，就说什么生啊死的。下月初八，皇帝正好在上林苑设宴，到时候我帮你扮成我的仆人，咱们一起去瞧瞧你的这位良人，到底是个癞头□□还是个烈火小马驹。”张放挑眉和许夸玩笑着。

　　“那怎么行，你阿母与我阿翁都会赴宴，认出我来了”

　　“阿姊放心，我自有办法”

　　终于，许夸心头愁云被吹散些，展开笑颜。如年少时每个温暖的午后，她和张放嬉闹，消磨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