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之恒》十三13

10、第十章

　　太子大婚之后，皇帝便缠绵病榻，不再亲临朝堂，一应事务也由石显传递，甚至直接由其定夺，石显一时间风光无二。

　　可近日，皇帝卧病不起，越发严重了，神志也有些模糊，他只让傅昭仪与定陶王服侍左右，连皇后与太子也不得见。更别说石显。

　　石显、史丹、皇后、太子日日在清凉殿前候着，只因那日，皇帝突然召见了尚书，询问武帝旧事，当年身为长兄的太子刘荣如何被废，刘彻又是如何被立为太子。

　　几次重复的问话牵动了每个人的心，上至朝堂下至坊间，开始纷纷有流言传出。

　　傅昭仪凭借一己之力，让清凉殿密不透风，皇后曾鄙夷她的宫人出身，做了昭仪，仍旧与宫人交往甚密，失了纲常，不少宫人暗地里都为昭仪祝酒祭地，祈祷她长寿无极。此时，便有了应效，那些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宫人，此刻一心向着昭仪，竟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十来日后，皇帝始终没有传召任何人，傅昭仪每每出来见到皇后总是以礼相迎，但无它话，这让皇后更加气恼，她总觉得傅昭仪的假面之下是一颗发臭的狠毒的心，她也一直想不通为何从上至下的人心都心甘情愿被她收买。

　　史丹让皇后与太子不再死守在殿前，他告诉太子，若陛下心中已有决断，此刻再见到皇后与太子，只会更加抵触，太子此刻应该另有筹谋，以做万全之策。

　　这日，暑气更盛，石显命人搬来一台叶轮拔风，又让人备好冰盒，其中贮藏美酒，供史丹与其取用。

　　史丹遇事一向泰然，他摇着手中的扇子问石显：“事情可安排妥当。”

　　石显眯着眼回道：“驸马都尉放心，我替那长年殿的疱人，还了他独子的赌债，眼下对我感恩戴德，这等事情不在话下。消息应当快要传来了。”

　　日头正盛，蝉鸣聒噪时候，一名宫人慌张地跑到清凉殿前，和守门的宫人说了几句，那宫人忙去殿内通报，没多久，傅昭仪与定陶王刘康便也急匆匆地出来，傅昭仪看了石显与史丹一眼，吩咐了守门宫人几句，便朝着长年殿的方向走去，长年殿内的平都公主正上吐下泻，宫人通禀说怕是暑天吃坏了东西，痛的厉害，傅昭仪本想一人前往，但刘康素来及其宠爱这位唯一的妹妹，便也跟着一块过去了。

　　那二人刚刚离开，石显与史丹便走到殿门前，被守门的宫人拦了下来，石显将预备好的一袋金子塞入宫人手中，那宫人立马推脱，转身便要去长年殿报信，被一旁的史丹一击击晕了过去。

　　石显便在门外等候，史丹一人径直闯入殿内，那殿内的宫人见史丹闯了进来，正要阻拦，皇帝认出了史丹，似乎比平日还清醒了许多，让宫人都退了下去。

　　史丹伏在皇帝榻前，涕泣起来，皇帝气息短促，微微说道：“史公何须如此，吾病虽重，然尚有时日。只国本一事，缠绵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史丹听闻稍稍停止了哭泣，跪在了榻前，说道：“陛下，请恕臣死罪。臣今日擅闯，是为大不敬。然宫门内外谣言四起，为国大计，臣只有以死进谏。”

　　皇帝咳了两声，史丹忙上前服侍皇帝喝水，等皇帝稍稍平定，对史丹说道：“史公，你我亦君臣亦挚友，今日你不前来，他日我亦会召见，并无不敬。只是谣言一事又从何说起？”

　　“自从陛下卧病，召傅昭仪与定陶王服侍，询问尚书，便有国本动摇之说流传。臣今日便是为此而来，陛下，太子以嫡长立，至今十余年，天下无不归心。它朝若国本动摇，公卿以下不奉诏者，必以死相争，先帝与陛下开创之盛世基业定然损伤，或致生灵涂炭。陛下，臣当年奉诏护卫太子，深知陛下交于臣的便是国本重任，今日臣便是一死也当不辱使命。”

　　皇帝听了史丹的一番话，沉默了片刻，竟也落起泪来，有些哽咽地说道：“史公多虑了，吾只叹时日无多，而太子又年少，但绝无动摇之心。皇后恭谨，太子当年又受到先帝宠爱，吾也不会违逆先帝旨意。史公从何处听闻这些胡话呢。”

　　史丹后退顿首道：“愚臣妄闻，罪当死。”

　　皇帝向史丹说道：“史公平身吧，吾病再无回天之术，史公定当谨记今日之言，好好辅佐太子，方不负吾之托。”

　　史丹叩首应允，看着眼前的皇帝，想起他少年意气似乎只在昨日，转眼间，红日便要落入西山之傍。

　　殿门外那一声声聒噪的蝉鸣戛然而止。

　　那日后，流言便渐渐止住了。

　　竟宁元年五月壬辰，皇帝于未央宫中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