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各怀心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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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风中参含了一缕缕若有似无的暑意，虽有四周绿树阻挡，暑意却追随夏风穿插而过，似无孔不入，渐渐渗透于轻纱飞扬的亭中。
红泥小炉上的茶水已换了两遍。水雾弥漫中，林岚掀起壶盖，将碾碎的茶末撒入其中。她动作熟稔，举止优雅，神情专注，仿若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使命。当夏风透过轻纱吹入亭中，捋起她垂在胸前的秀发。水雾弥漫，青丝飞扬，若仙子临尘，使人沉醉在这淡雅宁静的气氛当中。
林浩微微一笑，率先打破了这宁静淡雅的气氛。他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朝唐昊笑道：“林某在婺州府将近三年，早闻唐公子武艺高绝，乃不可多得的俊杰。可惜缘悭一面，唐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林某常自叹息。今日得见唐公子，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林某幸甚。”
“大人过誉了。唐昊山野之民，一介草莽，实不敢当大人如此夸赞。大人为国为民，殚精竭力，唐昊却不知天时，聚众挑衅。如今想来，仍是羞愧不已。”
林浩哈哈一笑，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唐公子过而能改，岂非大善？林某以茶代酒，先敬唐公子一杯。”
两人饮尽杯中茶，炉上的茶水亦在这时开了。林岚巧手轻乞，为二人续满茶水。林浩望着神情专注的女儿，看见唐昊眼中不时闪过的爱慕之色，不禁微微一笑，朝唐钰道：“世人皆道钰姑娘才貌双全，林某却只敬服钰姑娘一手铁画银钩。当日钰姑娘所赠‘百寿帖’，如今已是千金难求……”言语中却有些涩然。
唐钰见他如此模样，略一思索便已明白。暗道林浩掌控婺州一府，虽然之前在双龙会和海蛟帮联手打压之下难有作为，可如今他骤然发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见其城府之深。而此刻这人却为求一副字帖而言辞抱涩，却是不可多见。唐钰略一沉吟，便朝林浩笑道：“微末之技当不得大人如此赞誉。既然大人有此雅兴，一会少不得要献丑一番了。”
林浩闻言面露喜色，当下吩咐侍女去取文房四宝。
此时，纱幔飞扬，日头斜照，绿波粼粼，花叶相映成趣。若在亭中摆上笔墨，临池挥墨，夏风徐来，衣袂翩翩。当真是天上人间，胜景难寻。
抬眼望渐渐西沉的日头，唐昊终是沉不住气，出声询问：“不知大人今日传我兄妹前来所为何事？”
林浩亦是开门见山，说道：“自二帝蒙尘，金人屡犯我疆界，欺我百姓。林某虽然不才，却恨不得投笔从戎，驱除金贼。奈何林某本领低微，不能纵马疆场，实乃平生憾事。然唐公子英武过人，正是大显身手之际。林某实不愿唐公子一身武艺埋没于草莽之中。若唐公子愿意，林某愿向潭国公引荐。”
唐昊闻言不禁一愣，他以为林浩定是为对付海蛟帮才邀他兄妹前来，却不想林浩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这是每个男儿心中的梦想。若非他性喜自由，受不得约束，也许真要被林浩说动，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扬名天下。
“蒙大人抬爱，不计前嫌，竟费心为昊博取前程。昊感激不尽。非是昊不识好歹，得大人如此提携，昊本该遵命。然昊性喜自由，受不得军中约束，却是枉费大人一片苦心了。”不管林浩出于什么目的，可他这一番话，他这一番心思，已令唐昊感激不已。
林浩见唐昊拒绝，不由得面色一沉，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快。不过他久在官场，瞬间便是不动声色的收敛了起来。“既然唐公子不喜军中约束，林某虽然遗憾，却也不能逼迫唐公子上战场为国杀敌。哈哈，唐公子乃江湖儿女，自然是仗剑快意恩仇了？”
“不错！”唐昊一脸向往的说道，“我自幼便羡慕古时侠客的潇洒不羁。习武者，当一人一剑，行走江湖。”
唐钰闻言微微一笑，暗想林浩不放心我兄妹，旁敲侧击在套大哥的话。若大哥所言有虚，以林浩的阅历自然能够看出来。可大哥确实不愿背负双龙会这个枷锁，他所说的一切皆是出自本心。当林浩看见大哥眼中的真挚和清澈时，他对双龙会应该会真正放心了吧。
林岚正提壶给自己续茶，当她听见唐昊的话，不由笑道：“唐公子此言差矣！”她一手提壶，神情却是懒散。透过亭中渐渐消散的水雾，望上去却另有一番风味。唐昊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林岚，在他想来林岚既然和唐钰并称‘婺城双娇’，那她也该如唐钰一般冷淡不易亲近，甚至是严肃中带有几分威严，便如同古书中记载的贞节烈女般不苟言笑。而林岚的样子却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初见时的文静温柔，如今真性情流露下的不拘小节。这一切，无一不吸引着唐昊。
林岚见唐昊不说话，却是怔怔的望着自己，脸上不禁微微一红，略显不自然的别开了头。而林岚的举动也提醒了一旁的唐钰，她伸出脚在唐昊腿上踢了一下，眼中暗含警告之意。
“大哥所言句句属实。”唐钰瞪了唐昊一眼，朝林浩三人道，“大哥这个总舵主是天下间所有帮会中最轻松自在的一个。平时不理帮务，皆是由我和李显打理，大哥只在与海蛟帮起冲突时身先士卒，其他时间却是逍遥自在。如今海蛟帮解散，大哥可以说是最轻松的一个，因为他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逍遥了。”
“可不管愿意与否，唐公子当了这么多年总舵主，难道一点也不留恋？还有唐姑娘，如果如唐姑娘所言，双龙会完全掌握在唐姑娘手中。骤然之间失去权力，我想很少有人能够想开。唐姑娘人中龙凤，自然更是不甘了。”林岚淡笑着问道。笑容中蕴含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
唐钰却不理会她的讥笑，淡淡道：“我确实不甘。”
“哦？”林岚眉头一挑，脸上笑意更盛。
“可不甘又能怎样？”唐钰继续说道，“便如林姑娘所言。大势所趋，我若冥顽不化，无非是螳臂当车。况且我终究是一名女子，以后自然是在家相夫教子。那我要这些权力何用？”
“哈哈，不错。纵使唐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身为女子，却终究是要嫁人的。” 林升哈哈一笑，望向唐钰的眼神越发灼热。
而此言一出，场中除了林升之外的四人均是脸色微变。唐钰是不喜林升那灼热的目光，而林岚心高气傲，自然不喜林升言语中对女子的轻视。林浩则是因为了解女儿，凭女儿的才貌、心气寻常男子哪会看得上眼？何况女儿的心思并非如此简单。林浩眼睛一瞥，已看见林岚脸色微变，心中更是担忧。唐昊却是因为唐钰一直以来所表现出来的强势，往往在不经意间便忽略了唐钰的性别。如今被林升当面提出，第一个反应便是钰儿若嫁人，以后双龙会岂不是还得自己负责？随即又想我家钰儿如此出色，天下间有哪个男子能够配得上她？葛玄？差了点。林升？更是不行！婺州府其他所谓的青年俊杰亦是一个个被排除。唐昊苦恼的皱了皱眉，困扰他的第二个问题是：钰儿太优秀了，不好嫁啊！
“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了？”林升虽然感觉出气氛不对，可他依旧没有收敛，问得咄咄逼人。
林岚轻哼一声，懒得理他！唐钰兄妹更是面无表情，一个抬头眼望亭内画雕，另一个则是低头品茶。
一时间，气氛略显尴尬。
林浩摇了摇头，心里暗叹。升儿还真是不会说话，一开口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他这个样子，别说想迎娶唐钰，恐怕唐钰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吧。
“大人，笔墨已备好。”这时，亭外传来侍女清脆的声音。
林浩呵呵一笑，命人将亭内收拾干净。铺上笔墨，请钰姑娘一显身手。
唐钰亦不客气，提起笔在纸上“唰唰”起舞。笔若蛟龙，在纸上奔腾游走，毫不停歇。指法细腻，用清淡婉约的笔意勾勒出一朵朵或含苞待放，或亭亭玉立的荷花来。
满池荷花，虽只用深浅不一的墨色勾勒，当你一眼望去，却能感觉到风中的暑意。一朵朵形态各异的荷花，便如那活物一般顾盼生辉。
唐钰略一思索，手不停笔，在右上角写道：毕竟婺城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好诗！”林浩拍手赞道，“好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林浩赞完，复又将诗句从头至尾轻声吟念了一遍。
“钰姑娘凭此诗当可名扬天下！”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林岚低声吟诵，眉头却越皱越深。
“好诗！钰姑娘的才华固然不错，只是……”林升微微一叹，走近唐钰用只有他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只是才华固然不错，却救不了心上人的命。”
“你说什么？”唐钰心中一惊，一双漆黑而冰冷的眼眸直视林升。
望着唐钰那双冰冷的眸子，林升心中却升起一团怒火，一团因嫉妒而愤怒的火焰。他冷冷一笑，低声道：“今晚留下来陪我！”
“你……”纵使唐钰清冷如斯，乍闻此语却是勃然变色。她眼睛一扫，威棱四射，常年居于上位的气势便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
林升心中一紧，似在胸口压了一块大石，沉重的压迫感迫得他透不过气来。原本十足的信心亦摇摆起来。心中已有怯意。
“升儿，怎么了？”唐钰一瞬间突然释放出来的气势林浩自然也感觉到了，他见林升被唐钰的气势压制，虽然不担心唐钰敢对儿子不利，却因爱子心切赶紧出面解围。
“呼！”林升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因为林浩的加入，他终于从唐钰的气势中挣脱出来。
“孩儿和钰姑娘开了个玩笑，钰姑娘觉得好笑，有些失态罢了。”林升淡淡一笑，心理上的优势又回来了。只要你还在乎周彦，我就不怕你不肯乖乖就范！
“嗯？”本沉浸在诗意中的林岚不由得转过了头，疑惑的望着两人。
“正如林公子所言。”唐钰见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禁对上林升得意的目光，心中却是一紧，终于选择妥协。“我和林公子一见如故，已约好今夜在此吟诗赏月。”
“哦？”林岚眼中的疑色越发浓重。她自然清楚自己大哥有多少斤两，要他出去显摆威风当然可以，可要说吟诗却有些天方夜谭了。可既然唐钰这么说，她却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钰儿……”唐昊迟疑的开口了。当着林浩的面，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林浩为他尽心尽力，要把他举荐给潭国公，虽然他没有接受，可这份人情却已经记在心里。所以即使全婺州府的人都知道林升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他如何能当着林浩的面说？
不同于两人的疑惑、顾虑，林浩却是满脸兴奋。不管唐钰出于什么目的而留在林府，如果他能借着这个机会放出烟雾，令人以为唐氏兄妹已为官府效力……或者联手，也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当然从私心上讲，他对唐钰极为喜爱，如果林升真能娶到唐钰，他自然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各怀心思（下）
